正说的兴起,郦宛丘带着丫鬟端来茯苓鸡汤犒赏众将。几员心腹连忙躬身道谢,纷纷接过玉盏喝汤。
张崇义瞅了一眼玉盏,皱眉道:“府里什么时候用上玉盏了?也太奢侈了吧?那些玉器不是让你卖掉去换银子吗?”
郦宛丘见这个掉在钱眼里的夫君又开始唠叨,她就不明白这个锦衣玉食长大的侯门公子哥,为什么像个穷乡僻壤钻出来的乡下土财主,整天想着积攒银钱,又好气又好笑的解释道:
“这些都是比较廉价的玉盏,放在市场上卖不了几个钱,传出去怕会丢了大将军府的颜面,还不如自己留着使呢。
那些品质较好、价值昂贵的玉石,我吩咐可靠的家丁去市场上询价了,慢慢的都会出手,你不用整天叽叽歪歪。”
众人听着大将军夫妇当众商量倒卖玉石,无不感到匪夷所思。
向烈愕然道:“大将军,府里难道穷到要卖家当了吗?”
张崇义喝了一口茯苓鸡汤,将玉盏轻轻放在桌上,笑道:“目前倒没沦落到要卖家当。
我们去年不是在信都搜刮了几个府邸吗,除了搜出一堆金银财宝,还搜到了一批珠宝玉石和古董字画。
去年我送了一些给你们,但是大部分宝贝还留在府里。
这些玩意儿我不太上心,想着留在府里也是暴殄天物,还要派人经常打点,不如趁着战火还没烧过来,许多富贵人家手头有点余钱,一点点卖出去,换回金银养兵养民来的实惠。
这不我就叫夫人全权打理此事。”
向来寡言少语的尚修竹很快喝掉鸡汤,摆弄着手里的玉盏,佩服道:“将军真是勤俭持家,生财有道,堪称我等楷模。
看看其他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谁不是奢靡成风纵欲成性,家里金银财宝堆积成山,绫罗绸缎用来铺地,娇妻美妾都快赶上皇帝老儿的后宫。
就连一些郡守府里都豢养着大批歌姬舞女,没事就纵情歌舞,美酒佳肴大宴宾客,完全不管百姓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可曾有谁像将军这样,本是血气方刚年少张狂的年纪,却始终能够克己复礼,躬行节俭,一心为治下百姓轻徭薄赋,不停地削减府里开支,这事传出去怕是没人信呢。”
张崇义被这马屁拍的浑身舒坦,轻飘飘的感觉要飞上天了,大笑道:“尚大哥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拍马屁的功夫比行军打仗要厉害十倍呀,你要是当文官估计也是一把好手。”
众人哄然大笑。
尚修竹一本正经地道:“将军,末将绝非阿谀奉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平心而论,我俩若是易地而处,末将要是拥有大将军这等身份权势,绝对难以心平气和的过日子。
不说别的,单是窈窕淑女我恐怕先要玩她个百八十个,人不风流枉少年呀。”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众人无不笑得打跌。
尚修竹向来忠诚质朴,今日喝了一碗茯苓鸡汤,又没有喝酒,当着青衫宛丘的面怂恿张崇义多玩女人。
郦宛丘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尚将军,你以为他不想找百八十个女人么?
还不是你们这些左膀右臂没有眼力劲,不会投其所好,你应该没事就给他物色些美女,保准他会感激涕零。”
刚笑完的向烈正色道:“将军,夫人的话算是军令么?我明天就给你搜罗十几个妙龄少女进来。”
张崇义见这伙人像是磕了过期的春药,漫无边际地胡说八道,郦宛丘也跟着瞎起哄,板着脸哼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呸,扯到哪里去了?
家里一堆女人都搞不定,哪有心情去沾花惹草?你也是的,跟着瞎捣蛋干嘛?
堂堂将军夫人,跟着属下合伙商量要帮夫君搜罗女人,像话么?
传出去,要么让别人说我是色中饿鬼,要么说你是助纣为虐的狐狸精。
行啦行啦,今天先说到这里,骑兵的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强忍着笑意起身离去。
郦宛丘含笑挥退丫鬟,风情万种地坐到他大腿上,左手缠着他的脖子,右手青葱玉指点了点他的下唇,半调侃半认真道:
“刚才我不是开玩笑,要不要再帮你纳几房妾室,看看别人会不会怀上?
你年纪一年年大了,如今是坐镇三郡的一方诸侯,守着几个不成器的妻妾,两年了都没添个丁,时间长了,我怕可能会引起人心浮动,不得不防呀。”
张崇义眉头拧紧,疑惑地看着郦宛丘道:“为什么会人心浮动?
我还不到十九岁,未到及冠之年,就算没有儿女也是人之常情。
中原许多读书人三四十岁才成婚,然后再生儿育女,我有大把时间大把希望。
虽说我自己急了点,关别人什么事呢?”
郦宛丘幽幽看着他越来越黯淡的眸子,意味深长地道:“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或者尚未娶妻纳妾,多少岁生儿育女都无
所谓呀。
你如今可是手握重兵,辖制三郡的镇北大将军,尤其是跟老大老二分幽之后,别看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底子单薄,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你成婚已经两年,一妻四妾外加几个丫鬟,肚子还没有动静,倘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宣扬造势,说你命中注定无儿无女,那些跟着你打天下的文臣武将难免会生出疑虑,转换门庭也说不准的。”
张崇义骇然道:“不至于这么邪乎吧?我才多大,十八岁多,谁敢诅咒我无儿无女?”
郦宛丘玉臂勾着他的脖子,两人额头贴着额头,柔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针对你,山阴古道遇袭一事,我一直心存疑虑。
父亲说是因为黑鹰山口有个青奴密探告密,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
一个密探可以泄露你的行踪,但是你率军从黑鹰山口急行军到山阴古道,途中仅仅只有两天,谁能在短短两天之内调动九万大军专门伏击你呢?
这事或许是早有预谋,可能是大将军府的高官跟青奴头领相互勾结。
这是第一桩。
第二桩就是那些谶纬之词死灰复燃。
无缘无故传播这些东西,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害你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连父亲和大哥都会猜忌你,用心非常险恶,但我们从头至尾都不知道是谁在操纵。
第三桩是你在榆树林遭遇朝廷高手伏击。
这事我原原本本问过了杨千钟他们,父亲是亲自去涿郡大营向你下达的命令,你是接到命令就出发,行程安排很紧,中间只隔了一天一夜,朝廷高手究竟是怎么提前知道你一定会去中山,为何会埋伏在你必经的路上?
难道你就没怀疑过自己身边藏着敌人的密探吗?”
张崇义揽着她圆润的腰肢,吻了吻她的樱唇,笑道:“都说我这夫人足智多谋,都快赶上诸葛亮了。
什么狗屁胸大无脑,我看你的脑袋比胸还大。
这几桩事情,我一直没跟你细说,是不想你为我牵肠挂肚。
山阴古道遇袭和榆树林遇袭,我和杨千钟曾经探讨过,应该是何太勤封凝其中一人或者两人捣鬼。
山阴古道暂不好说,两个人都有嫌疑。
但榆树林遇袭可以肯定是何太勤的诡计,当时他跟在父亲身边,也是他极力怂恿父亲派我去中山收拾烂摊子。
只有他有机会提前通知潜伏在巨鹿的朝廷高手,泄露我的行军时间路线。
这两个卑鄙小人,从小就让我感到恐惧,看到他们我就浑身不舒服。
不妨跟你说,我现在都有点怀疑父亲是不是何太勤害死的。
当时我不在信都城外,什么都没看到,无凭无据,不该胡乱揣测。
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带兵打仗极有章法,往往是谋定而后动,怎会无缘无故自己跑去攻城呢?
父亲早些年就跟我说了,他已经过了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年龄,这些事情以后要靠我们几兄弟,他是三军主帅,不会不知轻重。”
郦宛丘越听越惊,瞪着一双清澈妩媚的大眼睛,嘟嘴道:“你早知这些,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
还瞒着我这么久,害我一个人没头没脑地瞎分析,整天担惊受怕,不知道敌人是谁。
不过如果敌人真是何太勤封凝,怕是老大老二也脱不了关系,那情况就更危险了。
要是今年我们几个还是没能给你添丁,他们肯定会大做文章,恨不得把所有幽州官员都拉到他们那边,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张崇义低头想了一想,缓缓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你别杞人忧天。
这些谣言暂时动不了我的根基,不管他们怎么传,没谁会傻到相信我注定无儿无女。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无儿无女,影响的也是几十年后的大局,今天我还年轻力壮风华正茂,怕什么呢?
呸,你脑子里整天在瞎琢磨什么呢?怎会生出这种荒诞无稽的念头?
府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没把你忙晕呀?
来来来,赶紧去办点正事,让你没空胡思乱想。”
说着,就横抱郦宛丘奔向议事厅侧的休息间,依偎在他怀里的郦宛丘笑得花枝乱颤。
只是走着走着,张崇义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郦宛丘刚才不经意的一句话,使他心里感到隐隐发麻。
虽说他和杨千钟都推测幕后黑手可能是何太勤或者封凝,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身边可能潜伏着敌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