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媚见父亲拉着张崇义侃侃而谈,对自己视而不见,有些气闷。
原本酒量极差的姜无媚情不自禁多喝了两杯,一张艳如桃花的俏脸红扑扑的,更显娇艳欲滴。
见张崇义也不理她,不停地拉张崇义的手。
张崇义跟老丈人一见如故,渐渐的勾肩搭背,兴高采烈,哪里还顾得上身边的美人?
姜无媚勾了几次,张崇义就甩开几次。
气的姜无媚借酒劲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连姜无媚自己都讲不清道不明,从不咬人的她,为何独独热衷于咬张崇义。
张崇义刚举起酒杯要跟老丈人碰杯,被姜无媚一口咬的打了个哆嗦,白瓷酒杯掉在桌上,摔成完完整整的三瓣。
两大一小的形状,奇怪的是,一块小碎片都没有。
张崇义吃痛惊叫一声,扭头看着她怫然道:“你干什么?怎么又咬人?”
杨千钟已有七分酒意,突然盯着三瓣酒杯碎片,念念有词道:“杯碎三瓣,不祥之兆呀,不祥之兆。”
向烈指着杨千钟笑道:“老杨,你又来神神叨叨了,无非是碎了个杯子,来人,再拿个杯子过来。”
这时候一名巡逻骑兵急急忙忙地冲进营门,大声道:“启禀将军,长史大人张崇忠所部昨晚已连夜拔营,以急行军的速度返回幽州。”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张崇义等人霍地挺身而起,齐齐望向那名披盔戴甲的巡骑,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巡骑战战兢兢道:“长史大人的三万大军连夜奔回了幽州,他们抛弃了一应粮草辎重,几乎是轻装急行军。”
向烈看着张崇义苦笑道:“难道就为了昨晚那个不准出营的禁令,长史大人负气撤兵了?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张崇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全是浆糊。
杨千钟眼珠飞快转动着,想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可能。
长史大人又不是三岁的小孩,绝对不会如此儿戏。
他们是舍弃了粮草辎重,连夜急行军返回幽州,就算是跟大人斗气,不至于如此仓促慌乱。”
说着,他顺手拾起桌上的一块酒杯碎片,饶有深意道:“大人,我猜可能是幽州发生重大变故。”
张崇义颓然坐下,双手揉着脑门,诧异道:“幽州能出什么变故?总不会有人起兵谋反吧?”
杨千钟忧心忡忡地观察着碎瓷片,神色凝重道:“瓷杯无端碎成整整齐齐的三片,不多不少,恰好三片,一点碎渣都没有,大人,你不觉得蹊跷吗?”
说完,放下那片碎瓷,拎起另一片反复端详。
向烈一脸不满道:“杨先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碎个杯子能说明什么?”
姜无媚借着酒意,旁若无人地帮张崇义揉搓脑袋,嘟囔道:“你大哥要走就让他走嘛。
反正他得罪了中山全体官兵,跟你关系也不和睦,留在这里毫无意义,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呢?”
久经官场的姜子恒虽说酒意最浓,帐内却是数他嗅觉最为敏锐,经历的变故最多。
他默默思忖片刻,抽丝剥茧地替张崇义分析起局势:“崇义,你大哥张崇忠是沙场宿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轻装赶回幽州。
据我分析,他撤兵的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是幽州有人起兵叛乱,他要连夜赶回平叛。
可是如果只是平叛,他没理由不派人通知你这位四公子。
再说,如今的幽州,没人有实力跟张家叫板。
幽州官兵百姓竭诚拥护张家,就算有人图谋不轨,都不要你们张家人出面,几大郡守都可以扑灭他们,你大哥没理由走的如此慌忙。
第二种可能,按理来说此时不应该发生,毕竟张镇北春秋鼎盛……”
众人仿佛听到晴天霹雳,齐齐瞪着他。
在座的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如何听不懂他的潜台词?
张崇义突然颤抖了一下,一脸骇然地道:“岳父,你是说,我父亲可能出事?大哥急着回幽州继承大位?”
虽说这是最不可能的推断,但众人不知为何,都隐隐有些相信,然而这对张崇义最为不利。
倘若张道冲当真出了意外,英年早逝,张崇忠名正言顺地继承镇北侯的爵位和镇北大将军的官职,昨晚他刚刚得罪过张崇忠,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接下来幽州肯定迎来一轮大洗牌,张道冲苦心孤诣策划的南征大计,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均是默然不语。
姜无媚揉了好一会儿,张崇义头脑才恢复一些清明,缓缓道:“岳父大人,不论如何,我刚才许下的承诺依然有效。”
姜子恒迎着张崇义灼热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崇义,不是我驳你的面子。
倘若张镇北真有个三长两短,张崇忠继承了幽州的权柄,而你失去话语权,这事存在太多变数。
中山郡与张崇忠
之间早已撕破脸皮,没有情面可言,你给我许下的条件,张崇忠多半不会承认。
上次他被中山兵马杀到狼狈逃窜,一旦大权在握必然会兴兵报复。
中山郡和幽州之间难免会有一战。”
张崇义被说的哑口无言,此事并非危言耸听,昨晚张崇忠的嫡系心腹邓彪还嚷嚷着要派兵攻打中山。
或许是不想先行吓唬自己,张崇义强行稳住情绪,摆手道:“行啦,都不要瞎猜了。
父亲春秋鼎盛,不至于出什么意外,这都是我们的推测,当不得真。
来,继续喝酒,不要杞人忧天。”
可是情绪都已经烘托到这个份上,杨千钟向烈秦幂等人哪里还有喝酒的心情?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张崇义自己倒了两杯酒仰脖子喝下,分明是想一醉解千愁。
姜无媚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温柔地抢走他的酒壶,劝道:“不要再喝了。”
张崇义头也不抬,喝道:“拿来。”
声音虽小,威严极重,姜无媚不怕父亲姜子恒,如今却怕了老公,委屈巴巴地嘟着嘴,不情不愿地递出酒壶。
杨千钟把三瓣瓷杯碎片摆在眼前,嘀咕道:“一杯裂三瓣,这是什么征兆,幽州要一分为三吗?”
众人惕然一惊,张崇义霍地抬起头,用杀人的眼神盯着杨千钟道:“杨先生,不要胡言乱语,分裂幽州的话不要说。
谁敢分裂幽州,我不会放过他的。你们吩咐下去,明天拔营回涿郡。”
杨千钟向烈秦幂三人心事重重地起身,杨千钟顺手将瓷杯碎片揽在袖中,一脸忧虑地离开帅帐。
张崇义看着姜子恒苦涩道:“岳父大人,真是抱歉,害你喝酒都不够尽兴。”
姜子恒潇洒挥手道:“老夫这些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酣畅淋漓过,能够跟我的乘龙快婿大醉一场。
本来还想着明天让你带媚儿进城去看看她母亲,顺道跟家里人见见面,现在看来只能改期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走到姜无媚身旁,看了一眼姜无媚红扑扑的脸蛋,拉起她的手放在张崇义手上,戚戚道:“我原来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可是造化弄人,三个儿子跟人比武斗狠,全部死于非命,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只剩三个女儿。
她大姐二姐早已嫁人,都生儿育女,唯独这个小女儿让我日夜操心。
虽说为人做妾非我所喜,然而见到你张崇义后,老夫我也认了,我这傻闺女倒是有些识人之明,挑来挑去竟然寻到了一条不世出的真龙。
崇义,老夫平生相人无数,崇义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雄霸天下之气,终非池中之物。
幽州这个小地方怕是不够你纵横驰骋。
老夫以前投诚幽州,看中的是张家的实力,如今我只认你张崇义,你尽管返回幽州,不管局势如何变化,中山郡只要有我坐镇,就是你张崇义背后的一大助力。
中山地穷民贫,要钱要粮是没有的,我给不起,然而中山有的是悍不畏死的勇武百姓。
只要你张崇义振臂一呼,并且敢给钱给粮,我保管十天之内给你召集三万敢战悍卒供你驱策。”
张崇义知道他这番绝非假话,中山郡贫穷落后,缺钱钱粮,唯独不缺兵,老百姓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吃粮,附近几个郡的士兵有大半出自中山。
他见岳父明确表态支持,心情略定,姜无媚酒意渐渐涌上来,顺势趴在张崇义怀里,乜斜眼瞅着他,笑道:“听到没?真龙呀,你好牛哟,你丈人认可你了,骄傲吧?”
张崇义看着酒意迷人的姜无媚,伸手摸着她的脸庞,不知如何接话。
姜子恒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姜无媚,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就带着那员大将默默离开。
原来那员大将就是中山郡的郡尉,姓郭名怀玉,现为姜子恒的大女婿,算是张崇义的大姐夫,听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兵法大家和陷阵高手。
张崇义命人将张崇忠留下的粮饷辎重全部送给中山郡官兵,算是一份顺手人情,姜子恒笑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