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卢栩更在乎他们的小命了。
从卢栩带他们去德巴克部换肉,孤身进蛮人大帐谈判时,他们就认准了要听谁的。
平时面对虎贲军总抬不起头的官差们硬气起来:“将军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大人!”
“若将军不愿意去,我们自己去便是了。”
“大人,不用他们,我们跟你去!”
“我这新衣服一次没穿过,我还不愿意借给别人穿呢。”
官差们吵吵嚷嚷,全是替卢栩出头的。他们剑拔弩张的和田副将呛声,还摆出一副他要再说卢栩一句,就要和虎贲军干架的架势。
人心都是肉长的,颜君齐和卢栩到县城后的所作所为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带了那么多物资入城,全城都饿死冻死,他们也不会缺吃缺喝,人家明明能躲在县衙猫冬混日子,可偏偏一来就带人冒雪去换东西了。
谁不怕冷,谁不怕蛮人?
可人家去了,三天一趟,用自己的东西给全县换吃的,给穷苦人家发被褥,给生病的人家发药……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见过清官,见过贪官,却从没见过贴钱当官的。
颜君齐和卢栩是第一个。
人家凭什么呢?
贸易的好处颜县令也和他们讲清楚了,危险也给他们讲清楚了,没威胁,没强迫,去不去全凭自愿。
他们甚至连官差都没强迫过。
官差害怕都可以不去,但卢栩自己一趟没少过,卢舟这当官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连女工们都放下碗筷跟着喊起来了,“他们怕我们不怕,大人明日我们跟你去!”
田副将:???
虎贲军:???
看着站直了也只有他们胸口高,又瘦又弱的女流这么喊,他们全傻了。
田副将人有些懵,他不是说了为他们着想的话吗,怎么就激起民愤了?
他在军中说一不二久了,已经好些年没人敢这么怼他,不适应,非常不适应,他也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西北的百姓他是熟悉的,全是虎贲军羽翼下的小羔羊,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田副将脸上挂不住,像在军中一般怒道:“大胆!”
颜君齐:“这是本官治下的北庭县衙,不是田副将的军马营。”
卢栩:“就是!大胆什么大胆,小着呢,这是我们县中百姓,又不是你手下的兵,田副将你可别吓唬人。”
有这么多人替他出头,卢栩心绪也震动不已,他莫名想起观阳的百姓们。
见田副将脸色难看,他连忙维护:“你们实在不想帮忙可以不帮,但军规那套在这儿不适用!”
田副将:“……”
他又没想对这群小百姓怎么样。
他正欲说什么,卢栩却抢先道:“田大人不妨听我先说完,等我说完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再商讨。”
田副将冷哼一声,让卢栩说,他倒要看卢栩能说出什么。
卢栩示意大家该忙什么继续忙,没吃饭的赶紧吃,该回家的赶紧回。
然后和颜君齐、田副将一起关起门来商讨明日的安排。
他先夸了一通虎贲军劳苦功高,守边不易,田副将气顺了,却依旧摆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溜须拍马就不必了,卢县尉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卢栩:“行,那我就直说了。”
田副将睨他,要看卢栩能说出个什么来。
卢栩看他那气场全开要吓唬他的架势,心中嗤笑,他连国公都敢骂,王爷都敢怼,他们一进京先告了大将军,后明知姜濯身份还敢跟姜濯同吃一桌饭,能怕他吗?
他又不是没见过将军,范孝他见过,李修他很熟,张昶张骈兄弟还靠他养伤兵赚钱补贴骁骑军吃饭,田副将不过是个副将,吓唬谁呢?
卢栩也大摇大摆的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拽得二五八万的,边晃腿边漫不经心道:
“按道理说呢,兵符在我们手上,颜大人要怎么调兵,怎么用兵,你只管听令行事就是了,不过嘛,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要跟你说个明白,我——”
卢栩指指自己,朝他挑眉:“没错,我,区区在下,陛下亲点的皇商,省得你不明白,我给你再说清楚点儿,鄙人,大岐唯一的皇商,睿王举荐,贺太师保举,陛下钦点。陛下把我派这儿是做什么的呢?田大人回去不妨好好想想。”
田副将眯起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说陛下派你来和蛮人做生意?”
卢栩笑得神神秘秘。
他的封赏,颜君齐的调令可都没写到底要他干嘛,他们也只是瞎猜。
他们瞎猜,那只好让田副将也一起瞎猜了。
卢栩给他摆事实:“本朝我是头一个用军驿寄行李的商人吧?陛下还批准了我可以用官驿。而且,我这皇商的身份,可是出发前,陛下特意封的,你想想,你仔细想,我人在关外,是为了和
谁做买卖?”
他只管列举事实,合理提问,至于田副将怎么猜,那就和他卢栩无关了。
田副将表情变来变去。
入冬来他一直在军马营看守周边的各个蛮族部落,以防他们与北部的白峰部里应外合,夹击魏定山。
卢栩他们过卧虎关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也只是听说,还真了解的不够仔细。
田副将思来想去,朝卢栩和颜君齐一拱手,依旧固执道:“你们所说,我自会调查,若真如你所说,田某人改日登门向你道歉,不过弄清实情前,我不会拿我的兵和北庭县百姓的性命给你们胡闹冒险。”
听他这么说,卢栩反而生出些敬佩来。
他笑道:“你等着!”
说罢他跑去内宅卧室取了皇商的封赏文书和颜君齐的文书来,一并拿给田副将看,证明他不是忽悠人。
“田大人,我和蛮人八个部落有约定,我们不计前嫌,止戈做贸易,他们只带防卫野兽和其他部族偷袭的护卫,我只带县衙的官差,都不能超过百人。到了交易的地方,官差维持秩序,他们要么将武器上交官差看管,要么带武器的不得入内。我们怕他们,他们也怕虎贲军,若我带了五百虎贲军过去,以后他们还怎么相信我?”
田副将将文书合上,冷哼道:“信任蛮人?与虎谋皮!”
卢栩:“那你说怎么办,让大伙儿一起饿死冻死?”
田副将:“你们不是带来许多粮草么?”
卢栩气笑了:“我带那点儿粮草够全县吃一个冬天吗?!吃完了那点儿粮食,吃盘子吃碗还是拿布蘸盐?”
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还想宰他?
卢栩反击道:“我听说登云山物资丰富,军马营能自给自足,要不我替城中百姓向你们买点儿?放心,不叫你们吃亏,拿东西跟你们换,或者拿银子跟你们买,保证都是公道价,怎么样?”
田副将:“……”
他才不跟卢栩闲扯这些,“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带上五百兵,要么,你们谁都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