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大学士伸手给他数,“你们户部,御史台,工部,还有刑部,都让我把他名字从史录编纂名单里踢出来。”
户部尚书莫名其妙,御史台是老对手了,工部他也能理解,和他们户部心思差不多,刑部凑什么热闹?“刑部?刑部也看上他了?”
翰林大学士哼一声,“最早找我的就是刑部,说瞧此子胆量过人,不惧权贵,心思缜密有条理,心智过人,性情刚毅,颇有一副孤臣的架势,让我试试他是不是真不在乎孑然一身,若真是如此,假以时日,必是大岐执法重臣。”
户部尚书嗤之以鼻:“拉倒吧!假以时日让他培养成酷吏还差不多。好钢易折,不好好打磨他性子就算了,竟然还想把他拉去当刀使,你可得替我看着点儿,不能让刑部把他弄走。”
翰林大学士啧一声,“然后给你们当算吏使?”
户部尚书:“什么叫给我们当算吏?我那是发挥他的才华!唉唉,我还没说完呢!”
他也连忙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端起汤碗喝两口,追着翰林大学士继续游说。
他容易吗,他下多大决心摆了这么久冷脸,还要时时提防别人来抢人。
“你看御史台做事多不厚道,要不是他非跑你们那儿和那小子搭话,他会遭嫉妒被弹劾吗?现在好了,哎,大伙儿都饿肚子了吧!”
户部尚书说的幸灾乐祸,反正他们户部从前也是不带的。
翰林大学士摸摸才半饱的肚子,使劲忍了忍才没甩他个白眼,哼一声,脚步又快了几分,不想和这群心黑的为伍。
翰林院公布编纂名单,本届新晋翰林中除了奔丧回家的一人,仅有几人不在名单之列。
他们听到没自己名字,垂头丧气片刻也释然了,谁让他们先前请假太久,回来述职才没几天呢,还得继续抄文书磨炼呢。
没听到名字的几人正想坐下继续抄文书呢,忽然发现大伙儿全都没动。
翰林大学士有气无力道,“愣着干什么?干活儿呀。”
贺颂之问道:“大人,名单可漏了人?”
翰林大学士又展开名单数了数,“没了。”
贺颂之、宗鸿飞还有几个从来瞧颜君齐不顺眼的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瞧。
梅孟希问道:“大人,没颜君齐?”
翰林大学士:“没有,没点到名字的继续抄文书,点到名字的跟我来。”
梅孟希边走边一脸震惊的八卦表情看颜君齐。
剩在屋内的几人这才懵逼的回过神来,颜君齐也被留下了!
难不成他被弹劾的事惹了大学士不痛快吗?
他们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还是颜君齐先坐下,拿起没抄完的文书继续写起来。
这半天,翰林院气氛微妙。
那名弹劾了颜君齐的翰林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看吧!我若诬告了他,何至于我在编撰之列,他被踢出在外?说不定大学士早就看不惯他讨好户部和御史台那姿态了。”
宗鸿飞:“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贺颂之:“编撰也好,抄写文书也罢,都是我等应当做的,并无优劣之分。”
宗鸿飞:“就是,你洋洋得意个什么,说不定大学士要调他去别的衙门帮忙呢。”
那人一噎:“哪有什么别的衙门借调他?他现在还进得了户部大门吗?”
梅孟希:“那你说什么他讨好户部。”
那人:???
这个梅孟希怎么回事?他不是讨厌颜君齐吗?到底哪头的?
梅孟希见听不到什么新鲜八卦了,意兴阑珊地摸鱼熬下衙。
不就把已经写完的册子校对一遍,把格式不对、书写不好的书卷挑出来再重新誊抄整齐,装订成册,这么点儿边缘的活儿和抄文书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让他们主笔来写。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可显摆的,不一样还是长了脑子就能干吗?
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呢。
蹲等后续的翰林们等了好几天,蹲得脚都要麻了,也没见哪个衙门有要调走颜君齐的意思。
“看吧,叫他狂。”
“不就仗着殿试陛下夸了两句,也不想想,若陛下真觉得他有才,会只点他做传胪吗?”
“别说传胪了,状元有什么用?每两年就一个状元,过一阵子谁还记得。”
……
贺颂之安慰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颜君齐笑笑,“酸话而已。”
贺颂之点头,他犹豫片刻,凑到颜君齐耳边悄声道:“太师说,我这状元是借了家世出身的优势,你才是这届的状元。”
颜君齐诧异地看他。
贺颂之:“真的,太师亲口跟我说的。”
颜君齐:“什么时候?”
贺颂之:“殿试结束后。”
颜君齐:“……”
他不知道贺太师是不是为了劝勉
贺颂之戒骄戒躁才这么说的,但贺颂之明明听了这么一番话,琼林宴时,还有后来,竟然能那么平静地和他相处,心胸也不可谓不宽广。
颜君齐沉默片刻,“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陛下点了你做状元,你就是状元。陛下认可你,我也认可你,与你相比,我还有许多的不足之处,不入编撰也好,我正好趁着得闲能多看些书。”
贺颂之见他真没什么郁结之色,松口气,叹道:“可我心胸不如你,若换作是我,早就郁闷的吃不下睡不着了。”
颜君齐煞有介事道:“这方面咱们得学学梅榜眼。”
贺颂之怔了一瞬,想起梅孟希那“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服”“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模样,“噗”一声笑出来,连忙掩嘴。
他们是该学学梅孟希,梅榜眼自信爆棚,至今都觉得自己才该是状元,还鄙视翰林院安排给他们的一切活计。
什么抄文书,什么搞编纂,在梅榜眼眼里同样无聊至极,不值一提。
和贺颂之分别,颜君齐深呼一口气,一个人在廊下盯着远处宫城屋檐发了一会儿呆,才回去继续抄文书。
不过随后他抄起来心无旁骛,速度快得惊人。
平时要一天的东西,不到半日他便抄完了。
颜君齐将抄好的文书交过去,把翰林大学士吓一跳。
“若今日无事,学生可能去藏书阁借书?”
翰林大学士:“去吧,去吧!”
颜君齐行礼离开,把其他几个还在熬时间的小伙伴惊呆。
不爽也不能乱来吧?
待他们看到颜君齐那“负气狂书”的笔迹后,更无语了。
竟然不乱?
竟然还是公文要用的字体,没有一个连笔?
要这么卷吗?!
这天起,颜君齐如贺颂之附身了似的,一天的活儿小半天干完,一盏茶工夫吃完午饭回来又闷头自己给自己加活儿抄书。
同他一起抄文书的翰林们狂吐血,送走一个贺卷卷,又来一个颜卷卷。
这个颜卷卷比贺卷卷还卷,人家贺状元只是把老化破损的书重新抄一遍,颜传胪丧心病狂到疯狂压缩本职工作,把主要精力放在筛选历代文章整编精华,自己编起新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