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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卢栩:“辛苦了,是不是路不太好找?”

农人忙道:“对不住,路不熟,耽搁了,没误了您的事吧?”

其实是他们从南城入西城时被盘问耽误了时间。

他们五人推着个大车,大夏天车上还盖着厚被子,他们又是粗衣草鞋的打扮,别人以为他们入西城是要为非作歹。

进了城,路上遇到巡逻的官差,还怀疑他们是要到西城偷窃,多亏他们能说清定冰的是谁,月辉楼的地址,卢栩还给了他们定冰的货单,上面有签字有月辉楼的章,官差检查了好久才给他们放行。

卢栩:“不晚,不晚,我中午才用。”

卢栩瞧他们满头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就能猜到他们赶来有多急。

他叫伙计去给他们倒些茶水,安慰道:“我头一次来也迷路,以后路熟就快了,今日的冰应当用不完,明日你们晚送一些也不要紧。”

他叫他们先喝了点茶水,又缓了缓,才帮着一起往下搬冰。

“卢老爷我们来吧,这冰看着轻,其实沉着呢。”农户们见他要去搬了,连忙放下茶碗阻止他。

“我们来。”年轻的几人也连忙局促地放下茶碗走过来。

卢栩试了试,冰块一路过来又化又相互冻,有些都黏在一起了,他真搬不动。

他让出位置,见那几人用凿子将冰缝凿开,将肩上的毛巾取下来,垫在手上,徒手便把一尺高,两尺长的大冰块搬下来,再放到他们自己准备的木板上,连冰加木板一并扛上肩,跟着伙计搬进地窖。

一车冰的寒气把空荡的地窖渐渐染凉,卢栩叫伙计去把冰盆端来,送冰的农户又帮他们把马上要用的冰凿成小块,装进冰盆。

卢栩给他们结完账,又付了明日的定金,送他们离开。

大岐京城夏日炎热,高门大户家家要用冰,除了专门做这份儿买卖的铺子,城郊也有不少百姓会挖地窖储冰。

卢栩的这些冰,就是冯长工帮他打听到的。

不过靠近进城的位置,冰都被有权势有门路的人占了,取冰的百姓都住得很远。

冯长工帮卢栩联系这家,从他们村子推车走到月辉楼,天不亮就要出发,将近正午才到达。

卢栩想起从前他推车卖油条的日子,想来他们为了省钱也不会在西城买吃的,他叫伙计去前面拿了几盒饼干,送给他们。

农户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卢栩:“拿着吧,是我自己做的,你们路上好垫垫肚子。”

他们忐忑地接了,保证明日一定会赶在中午前把冰送来。

卢栩目送他们喜气洋洋地推着空车离开,回到店内,看着承平伯他们叫伙计把冰盆摆近,心头翻涌起一股荒谬感。

京城,乃至大岐最显赫的贵族们,与城郊以苦力为生的农夫采冰人,在皇城脚下的铺子仅隔一间屋子擦肩相遇。

既魔幻,又现实。

冰盆摆上,掌柜叫伙计拿着扇子对着冰盆扇,凉风渐渐散开,店内温度缓缓下降。

别说店中的伙计了,就是承平伯也暗暗喟叹了声舒服——

别说他们承平伯府捉襟见肘,就是其他侯伯也舍不得日日用冰呀!

尤其这十来年,弘安帝一日比一日抠门,一年都发不了几盆儿冰!

除了最热的日子,家底薄的谁敢这么用?

他不禁有些担忧,卢栩这小子搞这么花哨,点心卖这么便宜会不会亏呀?

他默默操心起来了,却不知卢栩买冰其实比他们买要便宜许多倍。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朝廷给勋贵们发的冰,是最好品质的。

皇家冬日采冰,节气不对不采,温度不低不采,非固定的河段不采,冻不实不要,不够厚不要,颜色不透不要,暴露在河面的不要,沾了泥沙的不要……

挑三拣四,只要精华,对着哪一年实在没有,甚至从井中打水来冻冰,当然昂贵!

城郊的百姓们则不同,他们只是赚个辛苦钱,不会那么挑拣,保存得也不够好,卖的价格也低。

别说与供给宫城的冰比了,就是与西城、东城专门做冰块生意的冰铺相比,也是天差地别的。同样大小的冰,他们要价还不如那些大铺子十分之一。

那些勋贵人家买冰可是不整齐不要,融化了不要,不剔透不要,各种挑各种选,城中的冰铺藏冰十成,能卖掉的不过五六成,存冰不易。

京郊的百姓则不同,他们都是在自家田里挖地窖存冰,这是什么成本,别人在京城开铺子挖地窖卖冰是什么成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卢栩只是取凉,又不食用,形状不好看不要紧,有点儿泥沙也不要紧,运过来化了一部分了也不要紧。

冰盆上都有盖子,拿盖子一盖,谁知道里面是四四方方八角尖尖的冰块还是化了一半的冰块?谁看得出来融化后盆里是不是残留了沙土和渣滓?

实惠就行!

而且他从京郊农户家里

直接采买,走的还是批发价,根本不贵。

较好的冰,卢栩还放到小规格的铜盆中,摆放到糕点旁边。还取了大块的冰,平铺在货架下,省得天气热蛋糕不新鲜。

眼看马上到正午了,姜濯他们也该来了,卢栩又将糕点重新摆放布置一遍,保证看上去更赏心悦目。

掌柜和伙计也坐不住了,恨不得把整个店的卫生再打扫一遍。

那二十多位勋贵和承平伯,也是又将自己带来的宝物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能和承平伯玩儿到一起的,大多是不上不下的落寞户。

他们普遍是自己败家,爹败家,要么更早一代开始败家,少说两三代都没混成皇帝跟前的红人。

除了大朝会去凑数,每年也就几场重要的宫宴仗着爵位能混到御前,不够社牛的,不会钻营的,甚至一整年也跟皇帝说不上话。

要是万一哪天皇帝想起他们了,九成九是他们不知哪儿得罪了御史,惨遭弹劾。

正是因此,承平伯被弘安帝叫过去时才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被参了。

他们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不了大权在握的范孝,比不了和皇室同宗同族的郡王,比不了门户够高的国公……

今日能见皇孙,还是大岐如今唯一的嫡皇孙,他们也挺紧张的。

承平伯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怕弄皱了衣服,连坐都不坐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一个个肉眼可见的紧张。

倒是卢栩三五不时见姜濯,都习惯把他当蹭吃蹭喝的邻家小孩儿了,反而挺自在的。

他唯一忧心的是,姜濯会不会临时被先生扣下,被太子妃叫走,据他所知,太子妃是不太愿意让姜濯出宫的。

他可专门为姜濯做了好多蛋糕、饼干呢,千万要来呀!

于是,一屋子人整整齐齐眼巴巴往外望。

盼星星盼月亮。

皇孙到底来吗?

午时近半,月辉楼终于有人登门了,今日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