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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弘安帝哼了一声,“颂之是太师的族亲,少时又跟在承业跟前读过好几年书,受过太师点拨,他去拜师道喜自然合理,那些从京外来的,去找谁拜师?他们拜的师长,还是靠山?”

内侍不敢回话了。

范孝道:“哪年不是这样,到了新地方,自然是想找同乡点拨的,人之常情。”

弘安帝哼一声,默认了他的说法。

内侍暗暗松口气。

弘安帝又想起他亲点的传胪来,“颜传胪呢?去拜见谁了?”

他们隆兴郡可没什么位高权重的官员。

内侍:“颜传胪没去别处,被家里的车夫和书童接走了。”

弘安帝问:“哦,他是怎么走的?”

内侍茫然,心说还能咋走,坐车走啊!

他印象挺深,所有在宫门接人的车架中,就颜传胪家是辆骡车。

虽说如今大岐马匹匮乏,但京中官宦也没人用骡车啊!

人家要么用马,要么人抬,再不济就走着,找个僻静地方坐个牛车,哪有颜传胪家这样,大大咧咧就把骡车牵宫门口的?

他正欲答坐骡车走的,忽听范孝道:“你说人家有状元之才,探花之貌,然后点他做个传胪,哭着走都不奇怪。”

内侍恍然,这个意思啊!

小内侍心想,难怪满皇城都说大将军人好,才这一会儿,就替他解围两次了。

而且,颜传胪人不在这儿,他也在替颜传胪说话。

他可是皇上亲点的传胪,就是再失落也不该露出一点不满来。

可他距离状元就一步之遥,弘安帝还那么说了一句,失落也再所难免,若在他宫门失态,必惹弘安帝不快,范孝大概是怕他年轻不知轻重,提早为他解围了。

有这一句话的铺垫,颜传胪就是在宫门嚎啕大哭都没事了。

内侍心思百转,笑道:“颜传胪没哭,挺高兴的回去了。”

“高兴?”

这下范孝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状元之才,只得了传胪,还高兴?

弘安帝:“他怎么高兴的?”

“呃……”内侍仔细回忆,想起颜传胪和他家“车夫”的対话,结结巴巴复述道:“他家书童说传胪是第四,车夫说颜传胪比会试还进了一名,还,还说……”

“还说什么?”

小内侍一咬牙,把卢栩的歪论复述出来:“还说,重要的考试和比赛,头三名都是内定的,第四才是第一,陛下肯定特别欣赏他。”

弘安帝:“……”

范孝:“……”

贺太师都挑了挑眉头。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那位车夫真相了。开考前弘安帝已经决定好了一甲必要出自高门,以安抚这些年被他打压过头,积怨颇深的望族们。

他在殿试时脱口而出什么状元之才,探花之貌,还让范孝和贺太师提心吊胆了一把。

弘安帝:“派个人去看看颜传胪在做什么,明日来报。”

内侍怔了怔,连忙道:“是。”

待内侍出去了,弘安帝自嘲道:“朕,老了呀,若是年轻……”

若是年轻,去他的别人怎么想!

颜传胪能干什么?

当然是庆祝啊!

准确来说,是他的“车夫”在庆祝。

卢栩已经又跑去买了一堆糖果点心四处派发了,他还邀请街坊明日来家做客,他要在家摆个小规模的流水席好好庆贺。

明日一早贴完金榜,颜君齐的名次就算正式定下来了,到时候礼部还会派人给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和三甲的头名量体裁衣,做新礼服,为三日后的琼林宴做准备。

颜君齐明早到礼部量完尺寸就没事了,等琼林宴结束,他们还要骑马游街,然后就在住处等着吏部安排是外派,还是留京。

这段时间,就是留给他们庆祝的。

别人趁着这个空闲忙着拜师、跑门路,卢栩和颜君齐不打算搞那些。

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庆祝。

首先,就是满街给街坊四邻发喜糖,然后就是做大餐,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听说官府会派人到他们籍贯去报喜,还可以帮他们捎些东西,卢栩也没客气,办完流水席,当天下午就拉颜君齐和卢舟去采购了一大堆书,第二天跑去找人家寄。

要帮他们捎东西的官吏:“……”

其实人家主要是帮他们捎书信,从老家帮可能要留京的新科进士们从老家带银子回来。

聪明如卢栩,一看対方的表情就知道対方嫌麻烦了。

他马上解释一番:“大哥有所不知,我们老家偏远,不比京城繁华,若是能够,我恨不得把整个京城的好东西都搬回去,可山高水远的,也只能带些家乡稀缺的好东西,我们思来想去,最有价值便是这些书了,您不知道,我们镇上,一百年就这一个进士。”

官吏见他人挺诚恳,想想也是,隆兴郡观阳县,

他从前都没听说过,这得多偏僻啊!

这样的山窝窝里飞出个金凤凰,指不定祖坟冒了多高的青烟呢,想想也挺心酸的。

“行吧。你们把东西包好,路上弄坏了我们可不管。”

卢栩:“您放心。”

他把所有书拿出来给官差检查过,确定没有违禁的东西,三人抱着书和油纸蹲到角落一本一本用油纸包好,再五本一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书包得结结实实。

然后整整齐齐摞进里面铺了好几层油纸的木箱子里。

官吏看着看着,莫名有些感动。

他们衙门人来人往,他们三个就蹲在不碍事的角落包了一天的书。官吏冷眼旁观看了一天,收箱子时既没嫌箱子沉,也没要卢栩塞给他的辛苦费。

待他们走了,他在箱子上贴上了他们内部才懂的紫色封条,示意运送的各级馆驿,“贵重物品,小心看管,轻拿轻放”。

他的同僚见了,疑惑道:“不就是一箱书么,你怎么还贴上这张条子了。”

这可是遇到朝廷封赏,或是要送昂贵又易碎的东西时才会贴的封条。

官吏将箱子收好,笑道:“这哪儿是书呀,这可是咱们传胪老爷的良心。”

良心比瓷器可贵重多了。

他们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也被如实上报给弘安帝,包括他们的酒席上都吃了什么菜,说了什么话等等。

事无巨细。

弘安帝听完汇报,一时都难以将这接地气的庆祝方式与相貌清冷,有些孤高气质的颜君齐联系到一起。

琼林宴时,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一身深青色书生袍的颜君齐。

所有入席的新科进士们,除了状元、榜眼和探花是红衣,其他人都是礼部发的蓝色袍子,二甲深青色,三甲浅青色,只有头名是新做的,别的都是暂借,穿完还要还回去。

簇新的袍子一个褶都没有,把颜君齐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愈加白皙,苍松上积了雪似的。

弘安帝不由有些嘀咕,颜君齐不是农家子吗,档案上说他是长子,幼年逃难,父亲早亡,家中只有母亲和幼弟,连田产都没,他是怎么长成一副世家子弟清贵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