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诸路置三十七将,兵三十余万,河朔所布置重兵唯有西北可以比拟。
随着大鼓擂动,大名府诸军开始摆阵。
首先是太宗皇帝所创的‘平戎万全阵‘,整个平戎万全阵计用兵马十一二万。而整个大名府路都没有这么多兵马,所以就用一万余战兵大概摆个意思。
大名府兵马副总管尚空缺,故由兵马都监来操演。
平戎万全阵是以步破骑之阵,步军一万人展开阵列,倒是像模像样。
章越看得出,这几年大名府兵马确实没有少操练,整个平戎万全阵摆出了大概意思。只是这平戎万全阵配合一万步兵,最少还有两千骑兵,但却只有不足两三百骑。
没有骑兵配合的平戎万全阵不过是死阵,如何能战?
见章越皱起眉头,左右的将校都是心底忐忑。
摆完平戎万全阵后,诸军便各自操演‘本朝八阵’,分别是指方阵、圆阵、牝阵、牡阵、冲方阵、罘置阵、车轮阵、雁形阵。
这本朝八阵看来也是大名府路日常操典。
这是野战迎敌之阵,其兵马分为中军、左右虞候、左右和前后共七军,各阵阵中每十人为列,皆面面相向,背背相承。这本朝八阵毛病也很多,首先就是原典中都配备至少相当于步卒五分之一或五分之二的骑兵。不过这一摆几乎就成了纯步兵。
河北都是平原之地,若与契丹兵马野战,就要布成此阵势迎敌。
如此怎么能胜?
澶渊之盟前,宋军还给河北路兵马配置骑兵,如今骑兵几乎裁撤,连布个阵都是缩水。难怪宋朝要河北大量布置泊塘,种植防御林为防线。
而吕惠卿在朝中大力鼓吹车战,但车战也是拍脑袋的想法。
章越对一旁问道:“大名府路有多少马?”
路钤辖禀道:“不足两千匹。”
章越对文彦博道:“若是野外遇辽国骑兵恐怕是难胜,如此唯有守城了。”
文彦博还未说完,一旁将领一个个都几欲出声附和了。
章越心想,以往朝廷宁可用牧场来养羊,也不愿意来养马,就知道根本没有与辽国决战底气想法。
章越对一旁徐禧,童贯道:“方才观阵,你们可都记下了?”
徐禧,童贯都是称是,他们算是打分员的存在。
方才阵法操练都无可挑剔,这也是按照武经总要上说得来。章越笑道:“看来诸军日常训练都很扎实。”
闻言下面将校各个都是喜笑颜开。
章越心道,这看来都是应付领导检查的心得,说一点准备也没有倒是错的,但他们的功夫也只用在应付检查上了。
操练阵法之后,一旁钤辖问道:“不知宣帅下面要看什么,是相扑还是骑战!”
章越一早就看到远处候着上百相扑士,这相扑不仅有观赏性,也是练兵一等办法。
章越道:“相扑博不倒辽国骑兵。”
“那就看骑战!”
听此一眼,下面的年轻将领跃跃欲试。骑战是容易在上官出名获得赏识最好办法。
章越听此不由想起,水浒传里青面兽杨志和急先锋索超在大名府校场上的梁中书面前比斗一幕。
章越不是梁中书,他道:“我今日来不是看个人勇武的,还是看弓弩吧!”
在御前对于宋军如何在野战中应对契丹,主要有几个观点,一个是吕惠卿以车制骑,一个是王安石的以骑制骑,不过将马寄养在老百姓家里的,也就是所谓的户马法,而章越也是以骑制骑,不过是从西北买马的打算,另外就是沈括的以弓制骑。
以弓制骑,算是朝廷上下一致共识,无论车战骑战,还是守城都要用到弓弩。
章越看方才宋军操练,虽是步卒装备了刀,剑,枪,棍,斧等等,但弓弩则是人人皆备。
文彦博肯定道:“无论野战还是守城,都是以弓弩为先,以弩制敌方是长策!”
一旁的将领道:“宣帅,军器有三十六,而弓为称首,武器有十八般,而弓为第一。”
章越道:“好啊,我正要看一看大名府路诸军射术!”
几名将领正要领命而去,章越道:“射术一看劲头,一个准头,我今日不看几个人,各自把兵马带上来,我要看全军射过,每人最少要射五箭以上。”
众将领闻言惊呆了。
“恁地没那么多箭靶,也没那么多功夫!”有将领问道。
章越道:“日头尚早,我也有功夫!何况箭垛我也备足了。”
章越吩咐考核办法道:“熙宁元年所颁河北渚军教阅法,凡弓分三等,九斗为第一,八斗为第二,七斗为第三。”
“弩分三等,二石七斗为第一,二石四斗为第二,二石一斗为第三。”
“再以五箭三箭上垛为一等,五箭全中再为一等。一共计有五等,我今日观全军各队等数累加!优异者有上赏!”
宋朝兵马日常操练一是射术,一个是阵法。
没有骑兵配合,战阵操练再漂亮也是无用,宋朝唯有弓弩可以令辽国畏惧,这是章越知道也是众将都知道的事。
他便拿出弓弩来考核三军,这是令所有人无话可说的考核办法。
而能够开得硬弓,又能上垛的弓弩手都是平日训练用弓箭喂出来的,譬如宋朝有弓弩制造院,拿太平光景而言,各路兵马也耗去五千万支箭镞。
这么多箭镞用下去。
哪个将领真心有在训练,哪个将领又是在偷懒一看就知道。
于是大名府各队人马一一上校场考核射术,只听弓弩声飞响,不绝于耳。
每次射毕便有人上前数靶。
章越与众将们倒是说说笑笑,场上有的将领颇有底气,有的则是心不在焉。
章越笑着对众人道:“诸位可知道侯与候有何不同吗?”
“古字中侯字,便似一个箭靶,乃春飨索射侯也,商周时天子与大臣在春时行宴席,到时候便行射礼,侯者为箭靶,射中侯者为官长,后以侯为官爵。”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
“至于候字,原先是两个人字旁,后第二个人字旁变为一短竖,候便是站在侯旁之人,观数箭靶者也。”
章越此话道出以射术取官,这是春秋的古礼,为自己做法找理论正确性。
章越道:“我今日也是这般,射中‘侯’者得侯,射不中者只能‘候’一‘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