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火把靠近。www.zhongqiuzuowen.com
“怎么了?”
“那辆马车刚刚明明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已经跑走了吧。”
“我一直盯着, 目标又明显,不应该看错啊。”
“如果不是你看错,那马车呢?难道你遇到了魔法?”
“不会真的是魔法吧……”
“教母才不会那么无聊……总之我们继续找就是了,大不了把附近多查几遍,走吧走吧。”
脚步声和亮光一起远去。
在不远处的动静二次响过之后已经是接近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沈当归从树上跳下来,扯掉了旁边两米高的稻草垛。
曾以丹撑起酸涩的两条腿, 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草垛里有浓重的泥腥味和干燥粉尘,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才没让自己打出喷嚏来。
幸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灰扑扑的裙子在稻草垛里露出一角也不显眼。
摊开围裙, 露出银光流转的水晶鞋。
一只水晶鞋。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将水晶鞋重新用围裙包好, 捧在手里。
沈当归打量她,觉得辛德瑞拉竞选的结果有些道理。曾以丹看起来是比岳谅更符合灰姑娘的形象。
一只圆滚滚的南瓜静悄悄躺在大树底下。
“我说了要先回去, 你非要烤鹅,现在怎么办?”曾以丹心力交瘁, 她的其他两个骑士到底在哪里,再独自跟着这个男人她要疯了!
“怎么办?”
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低哑,反问语气顿挫拉长,昭示着主人极度不快的心情。
曾以丹头皮一紧, 立即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语气。
即使是他犯了错,也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曾以丹提着一颗心,低头小声道:“原……原先的计划不是先休息吗, 我们总得先找地方过了今天晚上。”
“目的地不是已经到了吗?”
“到哪儿……”
曾以丹转身,看见不远处有几分熟悉的建筑物,蓦地噤声。
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回来了?
如果不是回到了这里,马车的魔法又怎么可能失效。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塞进草垛里!”曾以丹又是后怕又是委屈,“还躲了那么长的时间,很难受啊……你还笑?”
沈当归真的笑了。
今晚的“惊喜”百分之九十九由百分之九十九是今晚节奏强行十倍速罪魁祸首的岳小姐带来,最后百分之一却要归功给她了。
“直接进去是要被逮个正着?”
全城搜捕,马车在这个地方消失,附近的住宅是排查的首要对象,这时候进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不如等士兵搜查完毕洗白之后,在搜捕未果再次搜查之前,还能安稳待一会儿。
曾以丹在他充满惊叹的笑里想明白了这一点,面红耳赤。
“对不起,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给他们成长的时间还是太短,而人的很多想法和习惯,其实都依靠着日复一日潜移默化。
他不能指望在三个月前还是个稍微碰到点事就两腿发软走不动路的人,不但变得能忍能扛,还能把事情想的事事周全面面俱到。
还好他的脑子正常,没真的去选面前这个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没学会第一时间观察四周的人。
虽然岳小姐体能负值,至少脑子还算拎的清,活的明白。
等一下……这种充满欣慰感的结论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百分之九十九是今晚节奏十倍速的罪魁祸首,让他不得休息持续奔波的真正元凶,自私自利的典型代表啊。
曾以丹看着他越发扭曲的神色,无声地缩起肩膀。
她还是暂时别开口了。
沈当归冷静了一会儿,又瞥了曾以丹一眼,换了个新结论。
这些人都和那个月亮一样,表面上一个劲儿蓬勃发展,实则狗改不了吃屎。
又有马蹄声传来,恶毒继母回来了。
沈当归推了曾以丹一把,示意她从后门溜进去,自己轻松地翻过墙头,找到隐蔽处暂时藏起来。
仆人将絮絮叨叨的继母扶下马车。
“……好好的舞会,就被那种贱胚破坏了。”
“哦我美丽的女儿们丝毫没有引起王子的注意!”
“哦天呐连我也要被那些色眯眯的士兵搜身,我发誓有个流氓小子在我手腕上摸了好几下!”
“哦我这一肚子的火气……辛德瑞拉,辛德瑞拉那个小贱种呢?”
仆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恶毒继母变了脸色,高声尖叫起来:“辛德瑞拉死哪儿去了,快给我出来——”
刚溜进来,心跳都还没有平复的曾以丹紧张地提起一口气,她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和带着草杆灰尘的衣服,心一横往外跑去。
继母看着她这副形象,立即吊起眉梢:“你去哪儿厮混,弄成这副模样,不会是……”说着忽然想起岳谅口中的男人,瞪大眼睛捂住嘴,“你该不会是找了野男人……”
曾以丹连忙打断她:“没有!我,我只是在厨房的草垛旁睡着了!”
继母狐疑地看着她。
曾以丹也学聪明了,她想着法子岔开话题,没见到岳谅和黄爱丽出来,她心中也惦记:“两位姐姐呢?我还想请姐姐们给我讲讲舞会的事情呢。”
继母顿时得意地笑起来,扭腰摆臀款款离去。
“她们被身份高贵的大小姐邀请夜谈,哪有什么工夫给你讲故事。去,去把马车卸了,把马牵到马厩去,给喂点儿干草,你就回你的草垛上继续做梦吧!”
曾以丹心中咯噔一下,岳谅她们,居然不回来?!
故事发展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内,先是被当成小偷,再是搜捕加快,现在是两个姐姐根本不回府邸!她慌慌张张地找到沈当归,“她们俩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任务。”
“什……什么任务?”曾以丹想起来了,在自己和王子跳舞的时候,他好像和岳谅站在一起过!“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当归微笑:“知道很多啊。”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曾以丹的问题到了嗓子眼,又被压回去,再一次告诉自己,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沈当归,没有资格跟他叫板。
敲门声响起。
仆人去开门时发现马车还停在原地,扯开嗓子就告了辛德瑞拉一状。原本想着喝口热茶就去休息的继母气冲冲走出来,看着周边空无一人的马车骂道:“这该死的小贱人,又去了哪里?!”
而那边仆人也带着深夜来访的客人进来了。
“夫人,这位先生是外地来的旅人,原是要到前面的镇子去,只是夜太深了他是在走不动,想在我们这里借宿一晚。”
继母犀利的眼神望了过去。
少年白净的脸上立刻扬起笑容,露出两个可爱的笑涡,嗓音清脆:“美丽善良的夫人,请您……”
“啊——”
继母尖叫起来,“厄运,坏种!”
她四下一看,抽出插在马车上的马鞭就往来人身上甩去!
靠着一张脸战无不胜的吉幸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张脸不但不奏效,还起了揍效!
他挨了一鞭,在发作的边缘忍耐下来,“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下一鞭子气势汹汹挥来,继母脑海中的执行程序被触动,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该死的辛德瑞拉不能赶出去,这个坏种却可以!
从出生到现在,吉幸还是第一次倒这么大的霉!
他硬生生被打出门去,狼狈至极,眼看着大门在面前关上!
后院的曾以丹听着动静,紧张地环住自己的胳膊。
沈当归抬了抬眼皮。
十分钟后,在曾以丹硬着头皮牵了马,并把马拴在马厩里的时候,一个身影翻过高墙,无声地落入围墙内侧。
身上的几道背上在剧烈的动作下被扯得越发肿胀疼痛,吉幸半蹲在地上,吸了一口凉气。
疼死爹了。
“我还在猜是谁。”
月光下,一道阴影挡在他身前。
“原来是你啊。”
吉幸抬起头,对上沈当归皮笑肉不笑的脸。
吉幸压着声音低吼:“是你干的?!”
“你可真不了解我,我要揍人,都是自己上的。”沈当归居高临下拍拍他的脑袋,“借这把刀的人选,你还是换一个吧。”
吉幸贴住墙壁,平心静气半分钟才重新露出笑涡。
沈当归又道:“你真可怜,这把刀明显是等着你的,我想想除了你,也没有哪个人会走正门吧。”
只有自负至极的吉幸,才会自撞刀口。
吉幸的脸红红白白,半天都恢复不成原来的模样。
他只好换了个话题:“你选的明明是岳谅,为什么一直跟着这个女人!”
沈当归摇头:“没礼貌。”
吉幸:“?”
沈当归:“岳小姐比你大得多,你该叫姐姐。”
吉幸:“……”
吉幸:“我一定会揭穿你的,你的一切阴谋都不会得逞。”
咯嗒。
沈当归松了松手指关节,语气平淡:“杀你好像不比杀鱼难。”
吉幸无意识吞口水,“你只会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吗?”
沈当归抛起不知道何时到了手中的石头,吉幸的视线随着石头,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你见过比这更有效的方式吗?”
吉幸恨出了一口舌尖血。
“其实……我也不是这女人的骑士,所以你是不是她真正的骑士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为了水晶鞋来的。你的目的也是这个吧,我们各凭本事争取如何?”
石头落在沈当归掌心,黑乎乎的一块。
“为了水晶鞋?你真有意思。我如果想要水晶鞋,你根本见不到我。”
沈当归温和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很好奇,你们真的知道我选择了谁吗?”
难道真的不是岳谅?
口中的铁锈味把他动摇的思绪抓回来,吉幸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着万分肯定。
“绝对是岳谅,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沈当归叹气,举起手中的石头朝他脑袋上拍了下去。
吉幸眼前一黑,意识模糊前听他道:“傻孩子。”
沈当归扔了石头,拍拍手上的灰。
跟他扯嘴皮子?
他又不是岳谅,根本不需要可以利用的人,也不需要讲道理。
真的不是很懂那个卢林。
沈当归回头,曾以丹捂着嘴站在角落里,满脸惊惧。
他笑了笑,“他还没死,我一般情况不杀生……更何况你副样子干什么,你又不是没有杀过。”
曾以丹缓缓放下了手。
说的,也是。
清晨的阳光明媚,朝南的房间被太阳晒得暖融融,每一个细胞地舒展开来,畅快呼吸。
岳谅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做噩梦了。
梦里有个大汗淋漓的沈当归追了她一晚上,说要打断她的腿。
近日无怨往日仇清,简直莫名其妙。
女仆拿来了崭新的衣物,服侍她穿戴梳洗,长发被精心编好,还被戴上了一朵浅蓝色的不知名花朵。裙装繁复,穿在身上却比昨天那身感觉轻巧,暗红的花纹配上惨白的皮肤和无神的眼睛,活像个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吃过早餐,还没到七点钟。
一名侍官走来,和女仆低语几句,随后离开。
女仆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嗓音低柔:“王子请您过去一趟。”
岳谅点头,王子再不派人来,她自己也要过去找他了。
王子换了一身黑白骑装,越发生人勿进。
“你的那位妹妹,还没有找到。”
“确认封锁后,总会找到的,请您更有耐心一些。”
王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还想说什么?”
“您知道仙女教母在什么地方吗?在找到我妹妹之前,与教母沟通一下,也许能够更好的解决问题。”岳谅摩挲柔软的袖口,“您应该也有一些问题想要和教母确认才对。”
“我要确认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确认过了。”
岳谅猜测他确认的事情与公主有关,于是提道:“确认无误吗?”
阳光蝴蝶一样落在王子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侧影。
“我一直在确认。”
八点整,岳谅坐上了比之前那辆破车舒适一百倍的马车,身边依旧坐着那四个孔武有力的女仆。
王子的车驾在前面。
他们要前往距离城堡十公里以外的一座塔楼,据说教母就居住在这里。
离城堡很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距离生存期限结束还有七个小时。
教母不在高高的塔顶,她就待在最下方,包着黑色的披风,整个儿沐浴在阳光里。
矛盾又和谐的存在着。
王子的态度仍不热络,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礼数却很周全。
一系列的流程下来,才进入正题:“您知道吗,您曾经说过没有其他人能够穿上的水晶鞋,在昨晚的舞会上,穿在了另一个女孩的脚上。”
教母一开口,岳谅下意识蹙紧了眉头。
她的声音太低哑了,掐着嗓子似的。
“我可没说,没有其他人能够穿上水晶鞋。”
“可您说,只有能够穿上水晶鞋的人,才值得我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是啊,昨晚穿上了水晶鞋的那个女孩,你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了吗?”
王子漠然道:“没有。”
教母听后,很久没开口。
“王子,能穿上水晶鞋的女孩会有很多。”
“我以为只有她,才能够穿上水晶鞋。”
王子身姿笔挺,桀骜孤然。
深情不悔,矢志不渝。
白马王子当如是。
在没到自己开口的时候,岳谅始终规矩地垂着眼眸,把自己想成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教母的目光隔着厚重的披风落在她的脸上。
“王子,你想让她穿上水晶鞋吗?”
这个问题突兀地厉害,岳谅为之疑惑。
王子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岳谅抬起头,说出自己的心声。
“实不相瞒,我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她脑子又没有毛病,与其和这个哪哪儿都好满心眼里都是他的公主的王子纠缠,还不如……被沈当归打断腿?
总之不犯贱。
王子把目光收了回去。
“教母,我请求王子带我来,是想问您一件事情。”
跳过了那个不太融洽的问题,教母的态度仿佛春风般和煦。
“请说,我会尽我所能给你答复。”
“昨晚那个女孩穿上的水晶鞋,是您送给她的吗?”
教母的黑色披风被风吹了一下,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她的声音又沙哑了几分,也更显苍老了。
“那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不是吗?”
这就是承认了,王子情绪激动:“为什么?”
“因为您该向前看了。”教母起身,背影纤细,裹着和披风颜色一样浓重的孤独,“尊贵的王子殿下。”
教母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塔楼敞开的门,一扇一扇关上。
王子转身,“走吧。”
“我还有问题没问……”
王子停下脚步,“你还要问什么?”
岳谅抬起头,此行目的未达成让本就我行我素的她不再低眉顺眼,而是直视着王子的眼睛道:“想问她您的公主,到底在哪里。”
王子神情未变,薄唇轻吐,还是那句话。
“她会穿着水晶鞋,在明天的太阳下山之前回到我身边。”
明天。
岳谅确认:“您昨天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昨天您说的就是,在明天的太阳下山之前。”
“是的。”王子的视线飘到很远很远的远方,“她在每一个明天里。”
今日不会来,明日一直在。
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岳谅望着他的背影鼻孔出气。
为什么作为一个NPC,都要这么纠结。
城堡。
黄爱丽穿着女仆装,从容混入茶水房。
她靠近正在清洗茶具的一位女仆,露出和她们一般公式化的笑容。
“请让我来帮忙吧。”
被她拿走茶具的女仆稍微有些疑惑,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出了一个位置,和她一起。
两人不时轻语几句,十分融洽。
门扉被扣响。
“王子回来了。”
前来通传的女仆来了就走,把茶水间中慵懒的闲适也带走了。
女仆们忙碌起来,茶水要按最高规格的标准冲泡,黄爱丽借由身体遮挡,不着痕迹往打开的茶壶里扔了一个豆子大小的药丸。
待其中一个女仆端起茶水往外送,神色自如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