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水宫回来的靳然,坐在凉亭里望着眼前照比例缩小的山水园景,眉头紧锁,拢着化不开的愁绪。
从他有记忆以来,秦嬷嬷及母后就再三的告诫他的特殊身份。年幼无知时,并不懂事情的严重性,言听计从只为了让母后那张愁眉不展的容颜染上欢愉。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明了自己用白绸子紧缠---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个女孩子,这个秘密一旦让外人得知得话,将为她们惹来杀身之祸。
两个月前,父皇为他举行了弱冠之礼。在典礼过后,宴会上与父皇的一席谈话,让他几乎当场大笑,父皇明指暗喻,要她讨房媳妇的催促是毋庸置疑的。
靳然冷冷的嗤笑了声,头微微一扬甩开落在眼前的发丝。他要怎么娶?怕监视的人不够,再找个麻烦来露自己的底吗?秀妃的虎视眈眈已经让人防范的心力交瘁了。
难道他必须一辈子这样下去?靳然仰头望天,长叹了一口气。在一些时候,他的眼神像管不住似的,越来越不由自主的一直偷偷往王公大臣的千金们处飘去,看她们的语音轻柔,细声娇笑,还有那色调艳嫩的丝绸衣裳,随着风拂款款摇曳。脑海中总忍不住的想自己穿上那些衣裳,梳着那些发型时会是什么模样---
但,他怎么能?他赔上小命不打紧,欺君的秦嬷嬷和母后该怎么办?靳然无奈的摇头苦笑,他还是只能扮演好他的皇太子角色,努力学习治理国家之方。
即使现处和平盛世,依然不能过于安逸,尤其当邻国是熊出那种残暴野蛮的国家时,更需要有忧患意识,他曾对父皇提起,却被斥之为多虑,不得已只好私下对军队加以训练,却因缺乏军事人才而进展缓慢,光靠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他是没有用的,一旦时机演练才发觉突发的状况之多,完全不是书上的教导便可以解决的。父皇在多年前从云秀回国,对于清远赞不绝口,说他怎么调兵遣将,怎么运筹帷幄,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精简的兵力取下了对方的旗帜,听得他神往不已,直恨自己驽钝不如人。
好似上天相助,今日居然叫他碰上了云秀国三皇子清远!
解忧塘是他在一次狩猎大会时意外发现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只除了他跟他的爱马雪玲。他总爱到解忧塘那片好景好水放纵一下被压抑的灵魂。天冷看飞瀑丝流,天热畅游粼波。解忧,解忧,解烦去忧。
从来没想过,那片人迹未至的私人天地中竟会有外客闯入。
靳然想起那时的情景,心跳差点又漏了一拍。或许真如母后所说的,解忧塘是去不得了。倘若当时他先抵达,那么在水中进退不得的人将会是他,虽然他当时外表看起来镇定如恒,实际上确实惊得冷汗直流。脑海中闪过的尽是:完了,秘密被揭穿了,秀妃派人跟踪他!
然而那名裸身待在水里的男子,态度自在的像是这种尴尬情况不曾发生,那温煦的笑容向会暖人似的,在他的微笑中,他的惊慌像融云般散尽,理智思绪迅速的恢复,庆幸一切未曾揭破。更让人欢欣的是,那个出于难堪状态下的男子竟是钦佩已久的清远!
没想到具有有约才能的云秀三皇子也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靳然莞尔,只要一想起他在水中的模样,那股莫名的情绪就浮上他的脸庞,勾起他的嘴角,瓦解了他向来冷凝的表情。
从小被当成男孩教育的他,对于男性的身躯是看惯了的,相较之下,清远的身材比一般的男性好看许多,不像武术师傅般的肌肉纠结,也不像宫中白弱的太监们那么痿软病态,结结实实的,肌里分明,带着微微的古铜色,好看极了。
“嘿,在想什么呢?”轻快的招呼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他的左肩。
靳然回头,见换上另一套白衫的清远站在身后,笑容可掬,让人见之心情都忍不住跟着飞扬起来。
真不晓得他都是用什么方法来保持愉悦的心情?
“沉思罢了。”靳然借着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摆脱掉肩上的手。
见惯了男性的身躯,并并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对他的碰触,从下他就一直与人保持距离,只要有人与他过于亲近,即使是轻微接触,那种残留的触感都会让他难过好久,心中的芥蒂挥之不去。
站起身来,才发觉清远的身材颀长,高挑的他只到他的耳际。
“好兴致。”清远转头看向那片园景赞道:“能在这片好山好水中思考,会让人思绪分外清明。”
靳然暗地微微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里是他最喜欢思考的地点,他的观感居然与他不谋而合?
“你的东西整理好了?”靳然抬头问道。
“是啊,”清远点头笑道,然后微微皱眉:“刚刚---有个老妇人到我房里,不知道是不是你派来帮我的?”
那个老妇人连门也没敲,虽说他房门是敞着的,但总是得敲个门意思意思,知会一下房里的人吧!要是他正在换衣裳不就全都春光外泄了?不敲门这档子事也就算了,最让人不舒服的是她一踏进房,就冷冷的将他由头至脚,再由脚至头的细细端详,眼光锐利的
像在评估什么货物似的,看得他寒毛直竖。
老妇人打量良久才冷哼了声,语音充满了不屑,“原来这就是云秀国的三皇子啊。”说完转头便走,留下他怔愣的躺在床榻上,倚着枕头,一脸的纳闷,目光盯着那肥胖微佝偻的背影,半晌还无法反应过来那名老妇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不是富富态态,身形娇小的白发妇人?”靳然问,心里一面默默祈祷,千万别让他猜中。
“这---”清远为难的搔着头,不知该如何接口。
那名老妇人白发是有,但肥胖,矮小可称为富态,娇小吗?一想起那名老妇人的身形,不由得苦笑,这形容词未免也过于美化了吧!
“呃---是挺富态,挺娇小的,跟你讲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靳然心开始往下沉,皱起了眉。没想到秦嬷嬷动作这么快,他前脚才刚离开清漓宫,秦嬷嬷后脚马上就跟着踏入,看来她八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她---是我母后的奶娘,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都叫她秦嬷嬷。”靳然顿了一会儿,缓慢的斟酌说词。“可能听说我带了朋友回来,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嗯---她很保护我---”
“那我可能不合格。”清远挑眉,双手环胸倚柱站立,嘴角噙着自我戏谑的浅笑,秦嬷嬷唯一说过的那句话可听不出有任何夸赞的意味。“或许我会被她归类到猪朋狗友之类也说不定。”
“如果秦嬷嬷有何冒犯之处,我代她道歉。”
性子孤僻的秦嬷嬷向来只对他和母后礼遇,其余的人就算是尊贵如父皇,秦嬷嬷也理都不理。为了保护他,秦嬷嬷从和蔼可亲变成了多疑阴郁。他可以想见,秦嬷嬷初会清远的表情和态度会有多么不屑。
“别那么严肃。”清远摇头笑道。“讲的好像很严重似的,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多虑了,”
“是吗?”靳然相当怀疑,这可不像秦嬷嬷的作风。但在看见清远那毫无芥蒂,带着保证的笑颜,即使明明知道清远说得是假,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信了。
“当然是!”清远用力点头,试着转移话题,抬头望天,此时天已布上橘红的云霞,他悠然的开口:“这种时候骑马奔驰在林野间最舒服了。”
“怎么说?”靳然不解的问道。
“现在的夕照柔和,晚风徐徐,一路驰骋,看着景物飞逝而过,一人一骑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身影,让人产生一种仿佛悠游云端的感觉---”清远带着笑,想起那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仿佛已置身于林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