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趁着休息的时间,杨利民动手将家里的炕给重新修整。
北方过冬的法子大抵如此,这东西是床又是桌,在上面喝茶吃饭样样不耽搁。
往上一趟,往往就是一个个冬天。
“小杨,忙着呢?”
他正满脸土灰的忙碌着,打从门外传来了阎埠贵的声音。
打了招呼也不客气,迈步往里走。
那张不太自然的笑脸下面,隐藏着一抹难言的复杂。
“门口有些报社的人,说是约了今天,想采访你。”
杨利民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事情。
“好,您让他们先等会儿,我马上过去。”
“诶诶。”
阎埠贵点着头走了。
他起身来洗了把脸,换一身干净衣服,就要往外去。
奶奶端着搪瓷茶缸走进来,不免有些埋怨。
“今儿个报社的人要来,你怎么不提前说呢?”
“家里的活什么时候干都可以,可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杨利民还以为什么呢,对此只是笑笑。
“奶,不打紧,两者之间又不冲突,我先过去了,这儿的事你放着别动,一会儿我来。”
他丝毫没有什么所谓名人之类的觉悟,但也确实感觉到自从别人得知,最近传唱度很高的那首歌是他写的以后。
大伙的态度都要不一样了些。
但无所谓,并不妨碍自己还是一个艰苦奋斗的街道小同志。
“小杨同志?”
正想着事情,很快到了前院。
几个报社的人正在和三大妈他们聊天,见到来人确定是他,热情洋溢的迎上去。
一圈下来,杨利民也明白了来得是那些人,接他们到家里去。
“我们去家里坐吧,外面冷,坐着聊。”
阎埠贵还想让人去他家呢,见到这么就不再多说,只是悄悄的低头叹了口气。
他是读书人,文人重名,心里自然有些想法。
想想自己交了大半辈子书,那都没上过一次报纸。
杨利民那小子何德何能?
冷眼看着几人离开,阎埠贵心里不大舒服。
摇摇头,郁闷的回家喝酒去了。
“家里有点乱,你们别嫌弃。”
“哪儿呢,哟,这是在自己搭炕呢,小杨同志可真能干。”
“没呢,就随便修缮一下,都是瞎捣鼓,你们坐啊,坐。”
一行人来到杨家,其实基本情况都大致了解。
客套一番后都接连坐下,奶奶出来给他们倒茶,略显拘谨。
几人道谢后她识趣的离开,独剩下杨利民来招呼这些报社的人。
在如今信息传播还并不发达的年代里,纸媒是绝对的老大。
他知道这些人不管表面上怎么样,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倨傲。
但和他没有关系。
“来之前就听说,小杨同志年轻得很,当时我还不信,现在这一看,嚯,那是真年轻啊!”
“英雄出少年嘛,小杨同志也算是新青年,不能以年龄论人的。”
“哈哈,是是,闻名不如见面,诶,那歌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了呢,真了不起!”
“.....”
屋里气氛其乐融融,都是一些人精,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都是为了任务来的,面对上头重视的这个年轻人,都拿出了相当大程度的客气和礼貌。
杨利民也是左右逢源,两世为人,这种场面根本难不倒他。
气氛炒热后就进入正题,各家报社的代表人物轮流采访,他基本有问必答。
“小杨同志,请问您是在什么的条件,创作出《映山红》这首歌的。”这是《xx日报》的人。
杨利民认真答道:“首先是有感触吧,见到了不少老英雄,听了他们的故事,慢慢的就来了灵感。”
“您的意思是,这首歌是专门为他们这类群体而创作的?”
“也算也不算,我认为音乐这东西,它应该是人类交流的最好途径,都是为大家服务。”
他说一句,别人低头写一句。
其实没什么屁用,都是一些虚的东西,真要让他说心里话,那根本不可能。
一个人说完后面又有人来,看起来挺认真负责,其实都是跟着流程走。
目前的纸媒是少有自主行的东西,不敢乱写,只能跟着大方向走,所以都在流程内,说起来并不复杂。
一晃眼大半天过去,双方总算弄完。
经由他的允许后拍了一张照,黑白的,用来刊登用。
杨利民留对方吃饭,几分推脱后还是送走了他们。
转身回来的时候,阎埠贵又从屋里走出。
来到他的面前,满脸的羡慕。
“小杨,你这是要上报了呀。”
“嗯,应该是吧。”
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什么。
家里还有活要干呢,哪里有时间陪对方扯犊子。
然而这个消息,却在晚上的时候翻遍了整个四合院。
大部分听了,酸的脸都皱了起来。
心里就很不没舒服。
“你看人家小小年纪,这都要上报了,啧啧啧!”
“嘿!人家是人家,又不是你,你一天到晚瞎念叨个什么劲儿呢!”
刘海中看着眼前滴滴咕咕的老伴儿,狠狠瞪过去,郁闷的想打嗝。
他本就以自己能当官为终身目标,自认为政治觉悟并不比任何人差,甚至还要更高。
可现在看到一个小辈,居然比自己还要风光。
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靠着别人傍上了大腿,换我来我也行!”
滴滴咕咕说了一大堆,刘海中似乎想要把心里的不服气都给宣泄出来。
家里两个孩子懒得理他,各自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他爹碗里的煎鸡蛋,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就在老三禁不住诱惑,要把快子伸过去的时候。
刘海中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快什么的都颤了一下。
“小王八蛋,你们想造反啊!”
心里有气的刘海中顺势操起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两兄弟委屈的惨叫。
.......
“刘海中这老货,一天到晚的闹得鸡飞狗跳,吵到我肚里的孩子,老婆子我跟他没完!”
后院传来的声音让贾张氏吃不下饭,但其实也并非如此。
主要是听到杨利民要上报的消息,给她气到了。
自然就没有胃口。
怀孕的人情绪就是要比平常敏感,秦淮茹明白,但也没有办法去说些什么。
只能好言相劝。
“妈,算了,别人家的家事,咱们也犯不着去管。”
她说着,眉宇间的忧愁却怎么都消不下去。
微微转头,便见易中海在一旁巴嗒巴嗒地抽着旱烟,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享受的样子。
自从染上烟瘾之后,他的生活就多了一样东西。
慢慢的,就连纸烟也压不住心里烦闷,又被他替换成了更烈更辣,更好的旱烟。
贾张氏最近看见他就烦。
“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
对方根本不想回应,他已经习惯了用沉默来面对一切。
何况有什么好说的嘛,人家的事情本来就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犯得着生气?
“你这不是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来哭吗。”
易中海犹豫半天,蠕动嘴唇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贾张氏当场就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讲清楚!”
秦淮茹头疼的低下脑袋。
“又来了!”
没过多久,一家子就围在一起,各说各的,闹得不可开交。
.......
杨家。
大院儿里的情况如何,其他人怎么想,都和屋里的两人无关。
他们像是自动隔绝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围着一桌子好菜,美美的吃个不停。
“多吃点,多吃点。”
奶奶忙着往她孙儿碗里夹菜,慈祥的笑容堆满整张面孔。
“奶奶,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我了。”
修了一天的炕,杨利民确实饿了。
他知道因为自己上了报纸的原因,奶奶很高兴,现在这个天气也不怕浪费。
看着这一桌子菜,自己只能多吃,同样奶奶也要多吃。
“好,好,听你的,听咱们利民的。”
老人连声答应,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光宗耀祖”之类的话语。
杨利民听得有些无奈,但奶奶开心,便由得她来。
正因为这个年代的信息传递不发达,能上报纸就成为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当然,得是正面形象才行。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说不定还能上广播,往后天南海北的人都能从收音机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但对杨利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j化。
不过是认识他的人多了,周边人的态度也慢慢的发生了改变。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的时候,他也终于迎来了那天。
领导接见。
........
“一会儿你跟着我进去,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
“这不是第一次嘛,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看着眼前打扮的像模像样年轻人,老马哭笑不得。
因为他借调战友文工团的原因,这次接见自己也要去。
他倒是无所谓,杨利民的内心,确实带着些煎熬。
两人坐上一辆规格不错的汽车,通过了层层哨岗,进入了典雅大气的园林。
“听说这地方,是好几个朝代的皇家园林?”
“对,打仗那会儿毁坏了不少,后面又慢慢修建起来,现在也算复原了大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前面有专人等着他们。
老马带着杨利民快步迎上,热情的在那人攀谈着什么。
随后他们被带入一个会客厅,一路上杨利民都眼观鼻鼻观心,到了这里,心情反而慢慢的平复。
“你们先坐,我去通报一声。”
“您客气。”
送走来接待的人,老马也送了一口气。
转头就看杨利民在抬着脑袋四处打量,不禁感到好笑。
“这地方别人可能一辈子都来不了一次,你小子算是有福气的啦。”
他点点头,没有回答,反而在思考会是什么样的领导会过来。
想着就听门外响起脚步声,不过一会儿时间,三男一女,四人齐齐推门而入。
杨利民和老马火速起身,快步走上前。
居中那位双手一抬,笑着往下压了压。
“坐,坐,不用客气。”
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听着那亲切的话语声。
即便杨利民两世为人,也难以压制内心的激动。
他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又感觉什么都不说是最好。
对方却朝他主动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始终挂着几分笑容。
“这位就是小杨同志?不错,很不错嘛!”
“你写的歌,还有那话剧,可是触动人心,触动人心啊哈哈哈!”
随着这几句夸赞出口,场上的气氛也慢慢的变得热闹。
其他的领导无不是跟着一起说些什么,对眼前的年轻人,保有一种难言的期许。
杨利民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在这种场面,一时间也成了结巴。
他深深吸气,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谦虚的摆手道:“各位领导过奖了,过奖了。”
瞧他那副拘谨的样子,居中的领导心领神会,转头开了个玩笑。
“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倒是影响了这些年轻人互相交流。”
“老了,真是老了。”
他笑着摇摇头,随即准备转身离开。
反正这次过来也是一时兴起,听说最近风头无二的小同志过来,就想着去见见。
现在见也见过了,如他这般规格的领导,自然不可能再表现出什么过度的热情。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领导,能,能跟您合个影吗?”
杨利民紧张且又有些期待,要是有了一张和这位的合影,往后的日子不说顺风顺水,至少麻烦少很多。
他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对于有才干的青年,对方一向是很看重的。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嘛,来,来,咱们几个一起和小杨同志照个相。”
他本以为这小同志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所以决定先行离开,但其实还是有点遗憾。
自己本身就是个喜爱艺术的人,写过诗编过曲,也大力主持并发展国内电影事业。
遇到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多少想要交流一番,勉励两句。
现在人家主动开窍,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于是很快长沙的人就聚集起来,杨利民也压住内心情绪,再次变得冷静。
秘书找来照相的人,所有人站在一起,资历老的大老当中,混进去了一个神情喜悦的年轻人。
画面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