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船上只回来两个军队的人,都是惨遭在海水里泡了一夜,冷得直发抖。
船停靠在岸边,陈子琳迅速组织人上前进行救援。
又有一批幸存者上岛的消息很快传开。
老葛这边离得近,最好接纳伤员,已经点起了两个火炉,用了些煤炭,烧得火很旺。
“终于得救了苍天啊!”
“先救我儿子,求求你们,先救我儿子!”
“谢谢你们!”
这群幸存者男女老少都有,强撑到现在还有力气站起来的没几个,被人搀扶着往火炉那边去。
纪染扶着一个妇女往轮船上走去,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看见有火炉,加快脚步拥上去,冰凉的身体已经麻木得没有半点知觉。
“队长、队长还在礁石谭!”
陈子琳让人把特种兵队员搀扶下去。
她沉默着抬手示意特种兵的其他成员,然后上了救生艇,打算去接应许昂。
“陈姨!”纪染跑过来,语气坚定道,“我去,你留在这里。”
陈子琳正要反驳,她又说,“你派人去把傅辞叫回来帮你,我带人去找许昂,放心吧陈姨。”
现在岛上多了一批人,她不是军队的人,不能直接命令军队的人办事,还是需要陈子琳这个副队长留下来稳定军心。
怕耽搁了时间,陈子琳没再和她争执。
纪染独自开一艘船,带着四艘小船开往礁石谭。
回来的人说,那里还有很多幸存者。
许昂昨晚没有回来,应该是为了保护这群人留在那里。
夜里小船在海上找不到方向,距离遥远,怕有风险,他们无法返回岛上。
礁石谭是一处浅海滩,无人管辖,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那边靠近城郊。
大多是独栋的住宅,许昂平日里带人出岛砍伐树木不会去这么远,也就昨天想去远一点地方搜寻物资,偏偏就凑巧,遇上了这一群幸存者。
纪染不知道路,但其他几个特种兵知道。
救生船的速度不快,开了两个小时左右,才赶到目的地。
礁石谭里礁石成堆,错综复杂,岸边居然围着成群的丧尸,也难怪他们没有地方躲只能泡在海里。
纪染脸色微变。
是丧尸潮。
这里也出现了丧尸潮,事情不妙。
许昂和幸存者全都泡在礁石后面的海水里,躲避了岸边丧尸的视线,礁石巨大,可以容忍他们露出半个身体,不至于全身浸泡在海水之中。
特种兵连忙把救生船开过去。
靠近时,纪染才发现许昂的脸色十分难看,唇色发白几乎是没有一丝血色,连眼睛都睁不开。
有个人在一侧扶住他,说,“队长受了重伤。”
纪染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拽上来,湿漉漉的海水溅了她一身,此刻也顾不上。
伸手摸向许昂的额头,触及一片滚烫。
“他们,他们都在...”
许昂有了点反应,抬着手臂朝那边指了指,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可能是被烧糊涂了,眼睛半睁半眯着。
纪染摁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乱动,没怎么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敷衍着应道,“都上来了,一个不少。”
幸存者都上了船。
一伙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岸上成群的丧尸看着吓人。
海面上的海风吹得人脸发疼。
船上的人全都缩成团不敢动弹,浑身冰凉的没有一处温热的地方。
纪染把许昂的外套脱掉,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裹上去。
他这样又热又冷的,只怕人带回去了,也有可能被烧坏脑子。
腿上有个很大的伤口,裤子被划破一个大洞,血迹早就没了,伤口也被泡得发白,纪染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好在空间里还有点药,她拿出来先做了个紧急处理。
心里忐忑不安,许昂这腿,怕是会出问题。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世为何会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又或者说,为什么前世陈姨是队长而现在是副队......
也不一定。
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纪染定了定心神,没再去多想。
身上的毛衣在此刻显得十分单薄,根本挡不住什么风,刺骨的海风钻进毛孔里,冷得她牙齿直打颤。
其实,她还是勉强能接受的,这点冷,和前世的末世想比,还不算什么。
心底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把空间里的衣服被褥之类的全拿出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冻着。
靠近鸣洲岛的时候,许昂的情况变得非常不好,他起初还能张着嘴胡说几句话,手也能动,现在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看来之前是强撑着。
轮船边上站满了人,等着接应。
纪染控制着救生艇往岸上开,她一眼就看见了站着的傅辞,身形高大挺拔。
“回来了都回来了!”
“快去搭把手!”
“火炉在这边!”
吹了几个小时的海风,突然安静下来,耳朵有些不适应,一阵耳鸣。
纪染咬着发颤的牙,先去扶边上昏死过去的许昂。
“队长!”
陈子琳通红着眼上前来扶人,许昂被抬了下去。
纪染撑着船身,发现自己有些无力,不知是蹲久了的缘故,还是冷得四肢僵硬,她站都站不起来。
身上忽然拢过来一件还有余温的大衣。
“你不要命了?!”
低沉有力的嗓音让她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傅辞扯开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将她用力的揽在怀里。
身体的热度席卷着她不稳的呼吸。
纪染浑身无力,被扯得一个趔趄,脑袋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堪堪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才避免自己倒下去。
手掌心下是一片温热,她贴在他的胸口,隔着一件线衫,甚至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声。
只是眼下这个场景,她脑袋发懵,注意不到其他的。
傅辞揽着她的肩膀快步往轮船上走去,指责的话脱口而出,“你把衣服给他又有什么用?他需要你那点衣服吗?”
低头看见那张惨白的小脸时,眼底情绪浓稠翻滚,抿着唇没再开口。
纪染的脑子里嗡嗡响,好像被灌了一壶水,左摇右晃的让她发晕。
途间,应明泽的声音也响起在耳边,“她怎么样?快去那边烤火——”
火炉边围满了人。
傅辞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来。
身上渐渐有了温度,纪染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回神。
“来手里捧碗热水——”
老葛端着一个盆,里面是一碗又一碗的热水,他依次发过来。
傅辞作势去端热水,纪染抬手拉住他,“不用,我没事。”
傅辞停了动作没拿,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清清呢?”她问。
“之前回来的里面有个孕妇,动了胎气要早产,在二楼,俞清清在守着。”
这群人中受伤的不多,大多是几个皮外伤,那个孕妇这样被折腾,动了胎气还算是轻的,这里又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接生条件艰难,难产是必不可免的。
能不能顺利生产,看天意。
纪染低着头,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起身想出去看看。
后背拢过来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她抬眼。
“穿着。”
傅辞拉着她的手去穿冲锋衣,三两下就把衣服穿好,拉链拉到底。
男人的动作十分迅速,浓墨的眉紧紧蹙着,眼下情绪低忍,“你不能安分坐一会儿?”
纪染这才察觉到他和平日里不同,顿了顿。
“我去——”
“坐下。”
她被他一个使劲又重新拉回到椅子上,火炉的热度在脸上逐渐扩散,烧进心底。
纪染愣愣的看着他。
不是,这厮,在发什么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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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二楼暂时被规划为放置受伤人员的区域。
孕妇的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从房间里传出来,力道很虚,明显的无力,连纪染这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来。
房间里简单的拉起一个帘子遮住外面的视线。
孕妇躺在床上,身边围着三个人,俞清清趴在床尾,仔细查看胎儿的情况。
“老婆!你坚持住!”
一个男人跪在床旁,紧紧握着孕妇的手,泪流满面。
俞清清一脸紧张的摇头,“我还是看不见头,胎儿位置不正。”
这种情况,必须剖腹产。
可是他们什么手术器材都没有。
她回头看着纪染,眼里流露着无助。
其他的两个医生也都在叹气摇头,说了一些医学上的话,意思都是一样,无力回天。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这些,他跪在妻子的旁边,始终牢牢的抓紧她的手,嘴里一直说着话,“老婆坚持住,我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老婆再用点劲...”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哑得不行。
妇女的体力终于耗尽,已经喊不出来,无力的躺在床上,半睁开眼,看着旁边的男人,嘴角挂着笑。
她生过一个儿子,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已是强弩之末,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也没有力气生了。
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染红纯白的床单,很快,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大出血......”
男人失神的看向俞清清。
她抿着唇冲他摇头。
纪染扶着俞清清站起身,和两个医生一齐无声的离开了房间,将这最后的时光,留给他们夫妇。
房间里安静极了,岁月静好,像和平世界一样。
床上的妇女虚弱的开口,“老公...你带着...带着小舟好好...好好的...”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她的老公平时上班不怎么顾家,不知道带孩子,她要告诉他怎么把儿子教育好,她要告诉他带着儿子好好活下去。
男人泣不成声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看见他哭得这么丑,妇女忍不住笑了。
“老公...你记得...记得...”她没有力气说话了。
也没有力气睁开眼。
“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末世的残忍,便是如此。
许昂的情况十分糟糕。
大腿上的伤口足足缝了十针,听医生说,能直接看到里面的骨头,好在只是磕到礁石上,要是换做钢筋,骨头可能会直接断开。
但被海水泡了一夜,感染严重,人发着40度的高烧,一直降不下来。
没有药,只能靠物理降温。
陈子琳坐在门外,心乱如麻。
她不能乱,不能乱。
岛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陈子琳定下心,站起身立马往外走去,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往楼上走的傅辞。
他问道,“陈姐,看见纪染没有?”
陈子琳摇头。
“半小时前还在这里和我说过话,怎么了?”
“没事。”
傅辞微微颔首,转身匆忙下楼。
这批幸存者已经全部被安置下来,老葛这里的火炉只烧着一个,需要取暖的人轮流来烤火。
傅辞停下来,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人。
下了轮船,他看见在岸边处理救生船的应明泽,正要走过去问,一个人喊住了他。
“傅辞!”沈佳依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方牧野正好从轮船上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傅辞那边走,“傅哥,老葛那边说——”
他的目光停留在走过来的沈佳依身上,声音戛然而止。
沈佳依并没注意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傅辞,问他,“我们正好要送东西去会所,你要一起过去吗?”
她不自然的弯腰揉了揉小腿,眉头轻皱。
傅辞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腿,顺口问道,“你腿摔了?”
“你才发现呀。”她忍不住抱怨一句,噘着嘴正要说话,被人横插一句话进来。
“你这腿是被箱子砸了吧?”
方牧野好以瑕之的看着她,慢慢走近了,眼睛毫不掩盖的打量她一番,痞倨的神情肆意。
沈佳依愣了一下,不认识他,但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舒服。
她的视线飘忽着垂下来,低声说,“昨天在老葛那搬东西,让纪染给砸了,医生说没伤着骨头。”
傅辞原本心不在焉的听着,听见纪染的名字,眸光一转,挑起唇角,“她砸你?”
纪染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崩一枪到是更现实。
方牧野没忍住笑出声,“你和她打架了?”
沈佳依还没琢磨出来这个人是谁,就没和他多搭话,转而把目光投向傅辞,咬着下唇撒娇,“傅辞你可别偏袒她,我也是你朋友吧?大家都看见了,那箱子结结实实砸我腿上,我没污蔑她。”
说完,心跳得很快,眼底有几分忐忑的不安,她紧紧盯着傅辞的脸,试图看出点什么情绪变化。
“那我替她道歉。”
他哑声一笑,随即转身往岸边走去。
似乎并没有太多波澜。
方牧野不着痕迹的睨了她一眼,跟着傅辞的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