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儿”的身体在手指碰到扳机的时候突然僵直，手指丧失控制、痉挛着拉动扳机，子弹堪堪擦过门框射到墙上，然后丁零当啷地落到地面。

电光火石间，张幼惟察觉到这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几乎所有人都在开枪的瞬间手忙脚乱地远离，卷发的“领导者”虽然也极力保持镇定和威慑，但也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而那个瘦高男人从始至终脚尖的朝向都没有改变一下。

从进入这间仓库起，控制开关、发现“瘦猴儿”的异常、对明显具有威胁的开枪动作熟视无睹……一次次平稳度过危机，精确地拼凑出“幸运”的结果，他表现得太强势、太游刃有余。

与此同时，□□滑落，“瘦猴儿”极其用力地从上至下抓挠自己的咽喉，喉咙里断断续续挤出两三个音节，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他难耐地想要冲出去，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冲撞。

在怪异的斑块下，他的皮肤失去弹性，脖子就像深绿色的花泥，被手指“犁”出一道道辄印。绿色的“泥”嵌在他发黄的指甲里，褐色汁水渗出，顺着手指和脖子淅淅沥沥地向下淌。

没过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面色绀紫，突出的眼球像两个煮熟的鸡蛋，看不到瞳孔。

好几个年轻人被这一幕冲击到，手缓慢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在压抑的闷哼声中，眼泪蓄在了手和脸的缝隙里。

而外侧的门也随着冲撞延伸出更多裂纹，破碎而粘连的玻璃块就像水晶珠帘，飘逸灵动。“瘦猴儿”直挺挺向前倾倒时，外面的东西也挑开幕帘进入。

断线的珠子落了满地。

许多人都不忍地紧闭双眼转过头去。那几个年龄偏小的吓得呆住了，眼睛还瞪得溜圆。

瘦高男人不急不缓地拍下一个按键，玻璃瞬间雾化变白。

只看到粉色、棕色的色块点缀这张“画布”。

待到“画作”的完成，尖锐又嘶哑的叫声渐渐消失。

卷发“领导者”舔舔嘴唇，眼睛左右扫射了几次，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他拧紧眉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瘦高男人。对方的手划过一个极小的弧度、慢慢举到嘴边，竖起食指示意他继续保持安静。

有人发现门上粉色的“色块”蠕动着向上方抹开，然后突然出现一只眼睛的轮廓，它在玻璃上转动、碾压，似乎想要向里看却不得其法。

过了好一阵子，门后才传来渐远的脚步声，看来那东西是真的离开了。

瘦高男人这才又递给他一个眼神。“领导者”抽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咔咔！”当务之急，应该是保证剩下的人的安全：“我们……”

不等他说完，一个大姐忿忿地盯着他：“当初你让我丈夫和你一起‘干一票大的’，他二话没说就跟你来了……你可没告诉他会有去无回！”她说着，再也无法掩饰哭腔：“孩子，孩子还等着他回家。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听到她的话，有好些人也哭着指责，声势渐大。瘦高男人摇摇头，隐入角落里。

“领导者”没有避开打过来的拳头，但是闪避着凄楚的视线。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支支吾吾地开口：“等我们拿到钱……等我们拿到钱，我会补偿你们的！”

“呸！补偿？我们现在生死难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大姐擦擦眼泪瞥了一眼斑斓的门：“留个全尸都是奢望，哪能指望您的补偿？！”

“我保证！听说‘同舟会’的人来者不拒，要的每一笔赎金都高得离谱。”他两手紧紧握住大姐的肩膀：“只要我们把那两个人送过去，他们一定会收下，给我们的钱还会少吗？”

张幼惟本来盯着高个男人若有所思，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赎金”这个词。

大姐似乎没有被说服：“呵。我们想要绑架别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现在我们也家破人亡……报应！报应!哈哈哈狗日的都是报应！”

人群里忽然窜出一个有点驼背的黄毛，牙齿焦黄。他一把推开大姐，一手拽住她的衣领，一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当初上船谁不知道咱儿干的是绑架的买卖？大哥心眼子好带大伙儿发财，也没见你哭着喊着不要这份钱呐。现在又他妈来立牌坊，显着你了？”

大姐嘴皮翕动两下：“我我我……”

黄毛把大姐往地上一推，不屑地剜了瘦高男人一眼，然后瞬间变脸凑到“领导者”身边：“大哥，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做。”黄毛笑着挠挠肩膀，然后把两只手指凑到他眼前搓了搓：“嘿嘿，只要这个到位。”眼前的指甲也是焦黄的，甲缝里沤了不少泥。

“领导者”只是转开眼睛，没有下一步动作。

……

张幼惟嘴角抽动，这一伙人人数不多，品种倒挺丰富。

趁没人注意到他，他抓紧阅读墙上的“告示”。

金属牌上刻着某种的符号，他眼前的符号上又叠着一层语序奇怪的中文。张幼惟眯着眼，这个字是……“矿”吧？

嚯~这资本家够黑的，用赛博克隆人挖矿，想要谴责都不知从何处开始。

【矿（？）工需知：】

【1、每一矿（？）区需执行严格预检测，未达A级不予开采许可。】

【2、作业需着统一制服，互检 [传输装备]佩戴合格。】张幼惟手指轻敲裤兜里的ID块。这是[传输装备]？似乎也合理。

【3、工作人员用设备，自运行起每半年（？）检验一次。】

【4、备用设备摆放符合**规范。】

【5、载具可能故障原因：矿（？）区外生物侵入、已采集原矿（？）变质、程序错误。】

【6、故障修正：“除尘”净化。】

【……】

等等！“‘除尘’净化”？两扇门中间的区域，不妥妥地符合[除尘间]的结构吗？

如果刚才“瘦猴儿”的怪异行为有一部分来自于[被净化]，那似乎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