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人造雨林里，白星程和夏怀仁并排躺在地上。

夏怀仁闭着眼睛，抬起一条胳膊捂着脸，睡在白星程旁，一言不发。

白星程侧着脑袋看了看夏怀仁，见他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上半边脸被胳膊遮着，只露了下半边脸出来，看不清表情。夏怀仁身上带有一种欺骗性的乖巧，于是白星程心一软，忽然十分心疼，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夏怀仁。

没想到白星程的手还没碰到夏怀仁，夏怀仁突然把盖在脸上的胳膊拿开，头转向白星程，用有些惊恐的语气说：“你把我上了？”

白星程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差点被夏怀仁的话一噎。白星程脸微红，说：“说话别这么直白。”

“更直白的事都做了，还嫌话太直白吗？”夏怀仁用手支起上半身，道。

夏怀仁爬向白星程，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星程，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学长，你上了一个怪物。”

白星程突然伸出手，搂着夏怀仁的腰往下一压，夏怀仁被压到他怀里，躺在他身上。

“是，上了个怪物，怎么，不行吗？”白星程破罐子破摔地说。

“不行。”

“你规定的不行？”

“没有。”

“没有那就是行。”

话音刚落，白星程身上一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顺带把夏怀仁也带了起来。

一时无言。

白星程捡起地上的枪，挠了挠鼻梁，没话找话道：“刚才的伏击，你那一枪打得不错。”

“哦。”夏怀仁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说：“学长的枪，也打得不错。”

过了两秒，白星程才反应过来夏怀仁口中的“枪”指的是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说什么流氓话。”白星程干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夏怀仁“哈哈”笑了出来，挤到白星程身边，说：“我流氓？到底谁流氓呢？”他不光说，手还不老实，朝白星程的裤子摸去。

白星程“啧”了一声，抓住夏怀仁的手，警告道：“还想来是不是？”

“不不不……留着点力气吧学长，哈哈。”

白星程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看不懂你，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让我杀了你，现在又好了，你的心情是属过山车的吗？”

“差不多吧，你不总说我情绪不稳定，不像从第一舰队特属军事学院毕业的人吗？”

说着，两人找了个舒服的石头坐下。

“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怀仁。”白星程切换了严肃的表情，对夏怀仁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全部真相，但这段时间我在脑子里理了一遍线索，我想，这一切的起点缘自我十二岁那年的一次经历。”夏怀仁手肘撑在膝盖上，陷入了小时候的回忆：

“那一年我上初中，参加了一个初中生夏令营，当时我们去参观珍稀动物馆。”

这个时代，因为黄赤交角变化而引发的极端气候使许多动物丧失了生存空间，有些变为濒危物种，有些甚至宣布野外灭绝，小朋友们只有在珍稀动物馆才能看到它们。

“参观到一半，我嫌带队老师讲解的速度太慢，偷偷从队伍中跑开，自己参观。当然我不敢跑远，害怕走丢，我就在队伍附近目光能看到队伍的地方。这时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在我身边蹲下，他蹲下后跟我一样高。男人悄悄对我说：‘这里不是珍稀动物馆的全部场馆，珍稀动物馆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场馆，轻易看不到，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十分好奇，但看到夏令营的队伍往前挪了挪，我担心掉队，便不理那个男人，打算偷偷归队。男人却突然一把拽住我，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的瞳孔像漩涡，我被吸了进去。我失去了意识，只知道跟着他走，我好像到了一个很冷很冷的地下室。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似乎那里有很多人，那里的灯光很亮，有人拿着注射器往我身体里推入什么东西，但我的身体是麻木的，我感受不到疼。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恍恍惚惚间我好像看见了一只没有翅膀的鸟，那应该是谁身上的纹身。”

白星程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你之前问我哈迪斯的左臂是不是有个纹身，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你怀疑你十二岁遇到的人是哈迪斯和他的手下？”

“嗯。”夏怀仁点了点头。

“怀仁，你去的是哪个珍稀动物馆？国内还是国外？”

“国内，威海新珍稀动物馆。”

白星程脸色微变，“这个珍稀动物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馆长在五年前被查出是极端AS学派成员。”

“唉，那就是了，那天带走我的就是极端AS学派的人，馆长提供了场地。后来我被找到的时候睡在珍稀动物馆的冰窖里，夏令营的带队老师急坏了，把我骂了一遍。我说自己遇到了坏人，请老师报警，但珍稀动物馆的工作人员坚称没有什么坏人，他们说他们看到是我自己走到冰窖去的。老师在我这个小孩和几个成人之间选择了相信成人，加上我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老师也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从小就比较喜欢独处，但自从那次之后，我好像变得更加不合群了，有时我看着面前的小伙伴们，会生发出一种奇怪的孤独感，就好像我不属于他们。除此之外，我周身的气质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学长你知道气质吧？人会不自觉地散发‘我是内向的’、‘我是外向的’之类的信息，周围的人会接收到这种信息，这就是气质。从那以后，我周围的人接收到信息好像是：‘他不是我们的同类’。”

如果夏怀仁每到一个地方，周围的人无形中接收到的信息是“他不是我们的同类”的话，人们潜意识里会产生一种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排斥，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夏怀仁在入学和进星际舰队时会屡次遭遇周围人的敌意。

白星程听到这，说：“如果十二岁那年你被绑架去做了基因改造，他们给你植入了什么奇怪的基因片段，那么在那之后你出现的一切变化就都解释得通了，人的性格、性情、气质，都跟基因有关。”

“但这场基因改造完成得也太快了吧，当时我也就离队几个小时而已。”夏怀仁疑惑道。

“如果在此之前他们以你为模板做过很多次演习了呢？如果操作人员很熟练的话，说不定真能完成这么快。”

“以我为模板做过很多次演习？你是说我早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已经盯着我有一段时间了？”

“我认为是。对了，你第一次发现你的身体可以变化是在什么时候？”

“让我从三级战士升至二级战士的那次立功。”夏怀仁说，“那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MY130星球，当时发生星球地震，有一个设备倒塌，我想保护高宣学姐。咱们这次是第三次。”

“原来在MY130上也有一次，之前你向我隐瞒了，是吗？”白星程问。

“是。”夏怀仁乖乖地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高宣学姐也看见了，但她没有多问。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你问我的时候跟你说了谎。唉，在MY130上时，危险的是整个星球和氧气缺乏，所以我身体再怎么变，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还得让高宣学姐来救我，我欠她一条命……”

“你欠她一条命，所以你更得好好活着，别动不动就叫别人开枪打死你。”白星程打断夏怀仁，抢先说道。

夏怀仁耸了耸肩。

夏怀仁走到被打死的怪物的尸体跟前，蹲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哈迪斯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是哈迪斯的实验品，它也是。既然我是实验品，实验品需要观察，那么这么多年哈迪斯一定在暗处观察着我吧，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夏怀仁说到这，白星程忽然愣了一下。哈迪斯是否在观察夏怀仁白星程不知道，倒是白星程的小姨宋铭玉一直在观察着夏怀仁。

宋铭玉为什么要观察夏怀仁？宋铭玉知不知道夏怀仁是哈迪斯的实验品？如果她知道，为什么她要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