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夏怀仁一脸无所谓，那头的白星程干着急。

“没事？我问你，为什么指挥团队都已经下了命令不许私自离开战斗机器人驾驶室了，你还离开？很危险的懂不懂？”白星程问夏怀仁。

“懂。”夏怀仁笑道。

“别嘻嘻哈哈，认真点。”白星程只恨自己与夏怀仁隔着个手机屏幕。

“哟，白指挥官这是来向我问责来啦？”夏怀仁依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知错，我承认错误，等我从医院出去之后，任白指挥官处置。”

“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我哪有？”

夏怀仁翻了个身，那手机支架也跟着夏怀仁动了动，以保证手机屏幕一直在夏怀仁面前。

夏怀仁见白星程依旧锁着眉，笑道：“学长，你就想不听听当时发生了什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白星程问。

夏怀仁又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床上，手机屏幕也跟着移动到他面前。

夏怀仁缓缓叙述道：“地底有山和水，地底有座山是倒置的，M44星人在倒置的山体上打了洞，凿了通道。当时，我得到总指挥官的允许，去寻找失踪者。我站在倒置的山的底面，没多久，我发现了M44星人打的洞，我驾驶战斗机器人走了进去，沿着通道一直走，因为山体太深，走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我的信号断了。通道变窄了，战斗机器人个头太大，如果还想继续往前走，就必须走出战斗机器人驾驶室。我想继续往前，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看见前方有很多只金属小虫子汇聚在一起，是生命探测器，由于失去导航信号的缘故，它们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出不去了。”

“这就是那么多生命探测器失联的原因？”白星程问。

“嗯。我离开战斗机器人驾驶室，继续往前走。狭窄的甬道尽头有一个小洞，小洞后面，豁然开朗，我看见一片宽敞的平地，平地西侧是一条狭长的深崖，深崖下面黑黝黝的，不见底，冒着很重很重的寒气；东侧有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河流的河水竟然在倒流。学长，你猜猜我在那个平地上看到了什么？”

“失踪者们？”

“没错，失踪者们就在那里。除了失踪者，那里还遍布着大量密密麻麻的‘巨型萤火虫’，就是刚到地底时我们看到的那种。学长，原来那玩意就是失踪者们得以在地下生存六个月之久的救命食物。”

“食物？这种古怪的地底生物，是食物？”白星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掰开它的身体，里面的肉是高蛋白。不光失踪者们靠它生存下来，那些M44叛军长期住在地底，它们的主要食物也是这种虫子。”夏怀仁说。

夏怀仁又接着说道：“我率先认出了施嘉，朝他跑了过去。施嘉的身体非常虚弱，不光如此，他的视力、听力等感官也下降了，他看不清我的脸，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画面，不过他通过听到的微弱的声音，依然认出了我。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情况。我心想这里有水源，有吃的，他们何故会变成这般虚弱的样子？我问施嘉，施嘉拉开他的衣服给我看，我当时倒吸一口凉气。施嘉的左胸裂开一道长长的缝，像是被刀砍的，但又不是被刀砍的，因为不流血，从那条缝中，隐约看到他的心脏暴露了出来。”

白星程不插话，他表情严肃，静静地听夏怀仁讲。

“施嘉告诉我，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是如此，他们病了，恐怕是感染了什么地底病毒，这些症状就是感染病毒的症状。我问他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什么，施嘉告诉我，当时他带领一支6人组成的救援小队，驾驶军用越野车，深入罗布泊营救紧急迫降的星际舰队成员，他们找到了迫降的宇宙战机，战机右翼断裂，飞了出去，在地面砸出一个地洞。施嘉他们没找到人，于是放出生命探测器，生命探测器显示就在战机右翼砸出的地洞下面，有人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们进入了地洞，里面有一条极深极深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他们感到很疑惑，这个地方没有人生存，甚至因为阴阳纪的影响，连动物都几乎没有，这么深的通道会是谁打的呢？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通道突然塌陷了，出口被封死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拉着所有人往下坠。”

白星程道：“什么时候塌陷不好，非得这么巧在这时候塌陷，想必是M44叛军搞的鬼。”

夏怀仁点点头，说：“是，就是M44叛军搞的鬼。M44星人不仅打地道的本事强，为了隐蔽自己和对付敌人，它们摧毁自己的地道也很有一手。施嘉他们进入的那条通道是M44叛军建造的通向地底的通道，通道设有自毁装置。那名紧急迫降的星际舰队成员迫降罗布泊时，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他的宇宙战机右翼断裂，飞出去把地面撞出一个口子，刚好撞开了M44叛军的通道口，他误入M44叛军的通道，与M44叛军对上，M44叛军还没来得及把他杀死，施嘉和他带领的救援小队就来了。M44叛军害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害怕人类发现它们的地底居所后会把它们赶走，于是启动了通道自毁，并把所有人拉入地底。”

M44叛军留在地面的出入口具有非常强的隐蔽性，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出入口，必须把表面那一层地面挖开之后才能看到出入口，如果没有季东方提供的通道网络模型，通过模型来推出地底到地面的通道走向，出入口的位置想要确定实在是太难了。迫降的宇宙战机飞出去的右翼撞开了其中一个出入口，实属误打误撞。

白星程听到这里，立即猜到了M44叛军这么做的意图，说道：“它们想把施嘉等人拉入地底后杀掉。”

“没错，就是这样，杀了他们就不会有人泄露秘密。”夏怀仁说，“施嘉及他带领的救援小队总共6个人，再加上那名星际舰队成员，总共7个人，就这样来到了地底。那个时候还没有M44星人帮我们研发出地底信号加强器，所以施嘉他们一落入两千千米深的地下，就与地面彻底失联了。他们在地底遭遇了M44星人的追杀，施嘉带领所有人在地底开启了逃亡和躲藏模式，地底有水源，也有食物，食物就是那些‘巨型萤火虫’，储备很丰富，他们虽然不至于饿死、渴死，但因为地底通道错综复杂，没有地图模型的话，他们根本逃不出去。再后来，他们7个人逃入了那座倒置的山里，藏在我刚才说的地方，你猜怎么着，他们藏进去后，就不再有M44叛军来追杀他们了，M44叛军好像遗忘了那个地方似的。”

白星程想了想施嘉等人感染的古怪病毒，推断道：“恐怕不是因为遗忘了，而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让M44叛军不敢靠近吧？”

“他们7个人藏在那里，靠喝地下的河水，吃‘巨型萤火虫’续命，他们本想在里面躲一阵就出去继续寻找回地面的路的，可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他们甚至再也没有足够的力气走出那座倒置的山，他们被困在了那里。再后来，全身无力还不算，他们身上经常莫名其妙地裂开口子，口子非常深，深到能看到血管和内脏。所有人知道这是坐地等死的趋势。”

白星程道：“太绝望了，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

夏怀仁继续说：“所有人都努力想离开那里，但总是没走多远就力气耗尽，瘫软在地。终于有一天，一个叫粟义的人走了出去，可惜，他没走出去多远就到了极限，体内的病毒侵蚀着他，最终他死了。”

白星程担忧地说：“M44星人不肯靠近那座倒置的山，很明显它们知道里面危险，知道里面有病毒，所以宁可留着施嘉他们呆在那，也不肯进去搜人。怀仁，你进去了，你在里面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东西，现在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夏怀仁摇了摇头，“这个真没有。”

“找到他们后，你是怎么把他们带出来的？”

“粟义出去了，里面还剩下六个人，我本来想用战斗机器人把他们运出去的，你还记得我说过因为有一道甬道太窄，所以我把战斗机器人停在宽敞的地方吗？结果我回去一看，我才离开没一会，那些‘巨型萤火虫’居然在啃噬我的战斗机器人，把它啃得出故障了。原来这些‘巨型萤火虫’喜欢吃金属。没办法，我只好把机器人携带的氧气瓶抢救下来，拿去给失踪者用，我猜你们可能会放耗氧弹。战斗机器人不能用了，我一个人一个个把他们背出去太费力，于是我找了根救援绳索——施嘉身上有救援包，救援包里就有，我把他们的腰一个接一个系了起来，串成一串，最后把绳索系在我自己的腰上，然后我变异了，我的变异形态力气够大，可以一次性把他们带出去。”

“这回你不怕别人看到你的变异形态了？”

“他们看不见，他们身体虚弱，视力、听力下降，他们可能感受到当时的我很暴力、很凶悍，但他们看不清楚我的样子，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对面的白星程无奈道：“拿你没办法。”

夏怀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屏幕，接着他好像想起隔着屏幕戳不到对方，又收回了手。

“白星程。”夏怀仁托着脑袋，郑重地说：“以后呢，任何时候都不用太为我担心，要记住，我是个自带bug的人。”

白星程笑了，“你能不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出如此中二的话吗？”

“中二又不犯法。”夏怀仁伸了个懒腰。

白星程忍不住笑了笑。

忽然，白星程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问夏怀仁：“怀仁，你刚才说，在那座倒置的山里，山体内部的‘巨型萤火虫’喜欢‘吃’金属？它们啃食你的战斗机器人？”

“是啊。”

“在你进入那座倒置的山之前，外面的那些‘巨型萤火虫’有没有干过同样的事？外面的‘巨型萤火虫’啃不啃你的战斗机器人？”

夏怀仁摇了摇头，“没有，外面的‘巨型萤火虫’没那么凶残，它们温和多了，不吃金属，它们对战斗机器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时，夏怀仁也反应了过来，激动地望向屏幕那头的白星程。

问题就出在这里，住在那座倒置的山里的“巨型萤火虫”和外面的不一样，它们身上有古怪，或许可以大胆推断，它们就是施嘉等人所感染的病毒的宿主。

找到病毒宿主的意义非凡，因为一般找到宿主后，就可以针对性地研发药物和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