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师战狂睁开眼睛。
她戴着呼吸机,身上还绑着束缚带,正被严丝密合地死绑在病床上。
她抬眼,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病房里,身侧是个无脸医生,正在给她检查身体。
医生放下病历,朝病床上的师战狂慢慢伸出手。
师战狂没什么精气神地看着那只手,然后下一秒突然暴起,硬生生挣脱束缚带,抬腿就给了无脸医生一脚!
师战狂快速摘掉呼吸机爬了起来,无脸医生挣扎着就要过来压住她,师战狂直接又是一脚把他踹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病房。
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好端端地在天堂列车上,下一秒一个晃神就来了这里。
按经验,这里应该是某个幻境。
她低头扯了扯身上宽松的病号服,把袖子挽起来,发现倒计时铭牌已经不见了。
只是也不知道霍小丹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她也没有合适的道具能联系上他们。
【支线任务「世界结束的方式」:离开四重天堂,已开启!】
离开?看来是要逃离这个医院。
师战狂抬眼,看着走廊上朝自己包围而来的护士怪物们。
她拔出武士刀:“……麻烦。”
师战狂跑出那栋楼后,刚刚好收到霍小丹的消息。
霍小丹用铃铛给她传了话:“我在烧伤科的重症病房,我现在不能动了,情况有点麻烦,要麻烦你先来救我。”
师战狂:“行,我马上过来。”
她一路上又砍了几个怪物,直接闯进住院楼。
按霍小丹说的,她一路找到烧伤科重症病房。
一来到病房门前,就看到一个无脸医生正要对床上的霍小丹下手。
师战狂直接走过去一拳把无脸医生砸倒在地上:“滚!”再拿刀干脆利落地捅穿他。
她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身上缠满绷带的霍小丹:“你这是……”
霍小丹脸上也是绷带,她说话都要拉扯绷带,说的很是艰难:“不好说……总之现在走不动了。”
师战狂拉过病房里的轮椅,再小心翼翼地把霍小丹搬到轮椅上。
霍小丹抖着嘴唇说:“不怎么痛,不用太在乎我,先走吧。”
师战狂推着轮椅走出病房。
但刚刚走出病房,就又有一个医生走了过来。
师战狂以为又是不长眼的怪物,正准备拔刀一刀斩了,但霍小丹却忽然出声拦下她:“等……等等。”
那医生走近了,师战狂才发现他是有脸的。
霍小丹定定地看着他:“……独鹄。”
走过来的医生,赫然是霍小丹记忆中在医院里救治自己独鹄医生。
霍小丹握紧拳。
独鹄站在不远处,朝着霍小丹说:“小丹,你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想走吗?”
霍小丹沉默着不说话,师战狂隐约明白这个幻境应该跟霍小丹有关系,那她就不好插手了。
独鹄继续说:“我们已经在努力想办法救你了,你别怕,我们肯定能治好你的。”
“你看,你家人也都来了,他们都跟我说一定要治好你,我们都想看你重新站起来。”
他的身后,三个身影慢慢变得清晰。
“小丹……”
霍小丹疲惫地闭上眼睛。
那是她的父母和外婆。
她的妈妈焦急地说:“小丹,你别做傻事,你快回病房。”
“小丹,我们已经凑好钱了,你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就安心等病好就可以了。”
“对啊,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你现在乖乖回去,等医生再给你检查一遍。”
“你不想身体好起来,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霍小丹一直沉默,由于她没有表态,师战狂也就没有动手。
霍小丹的家人和那个医生还在不停说些什么。
霍小丹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人生。
因此,她也很清楚地明白——
就算再来一次,她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她的家人依然会放弃治疗她。
没什么好逃避的,这就是事实。
她的家人不爱她。
但……没关系。
霍小丹的的确确不在乎了。
她的家人不爱她也没关系,因为她也不爱他们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值得她爱的,也有其他爱她的。
她的仓鼠背包里还有桑林一买来,却被李克生拿来塞给她的糖。
久久纠缠于痛苦的过去,只会让她消耗掉现在有的事物。
看面前的几个人不说话了,霍小丹抬眼:“说完了?”
随后她侧身,看向师战狂:“师战狂,做掉他们!”
师战狂笑了下:“收到!”
她毫不犹豫拔刀一斩!
师战狂带着霍小丹匆匆跑下楼栋。
期间,霍小丹随口和师战狂说了自己以前的事,她的确不那么在乎了,说起来的语气很平静。
倒是师战狂听完了有些恼:“……他们,”她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霍小丹摇头:“我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经历过莫大的痛苦,所以她对一些微末的幸运也会感到知足。
在离开那个家后,哪怕她被污染了,她也觉得那是段新的人生。
在逃离噩梦之后,她终于遇到了不幸人生里的一点小幸运。
这就够了。
师战狂带着霍小丹来到医院大道,刚好看见了不远处同样穿着病服的柯杰夫和宋越水。
路上已经围了一圈怪物,他们两个正在联手突破重围。
师战狂抬手一刀,帮他们处理了几只怪物:“走!”
宋越水回头看见她们:“麻烦你收尾了。”
师战狂带着霍小丹确实不好在前面主动攻击,她留在后面处理他们漏掉的怪物更好,于是她点了点头。
三人配合默契,很快就一路来到了医院门口。
医院外是一片迷雾,四人想了想,还是一鼓作气冲入雾气中。
一阵眩晕感袭来,四人陷入昏迷。
等再度醒来,他们四个正窝在雪地里。
霍小丹从雪地里爬起来,人还是懵的。
师战狂龇牙咧嘴地裹紧厚重的冲锋衣:“这也太冷了吧!”
上一秒还穿着破破烂烂的病服在医院逃命,下一秒就到了冰天雪地。
霍小丹的衣服太厚重了,她个子又小,本来好不容易歪歪扭扭地从雪地上爬起来了,结果下一秒又“扑通”一声倒头栽进了雪地里。
霍小丹:……
师战狂笑了下,自己先站起来,然后双手抱住霍小丹的腰把她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宋越水和柯杰夫也在旁边,比起旁边冻得不行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柯杰夫,宋越水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面上没一点不适。
宋越水呆呆地站在雪地里,遥遥望向远处的银白色建筑:“……这是我家。”
师战狂环顾周围:“这是冰川吧,你住冰川里?”
宋越水回过神,给他们解释:“是,我是被南极驻守基地收养的孩子。”
她的父母本来是不打算要她的,宋越水出生没多久,她的父母就把她丢进了大海。
在污染纪,海洋污染格外严重,多数人就连触碰被稀释过的海洋水都会被污染,更别提直接触碰海水。
把宋越水遗弃的父母可能也没想到宋越水能活下来。
但事实就是,宋越水在海中被污染变异了。
她不仅没有死,还在海里漂流。
最后,她被海中污染的巨鱼吞食入腹。
可她还是没死,而是一直藏在鱼腹中。
直到三年过去,那条巨鱼迎来生命尽头,漂流到了它出生的地方,南极。
污染纪里,由于海洋污染严重,海上航行变得极其危险,唯一的跨洋方式就是航空,但由于南极区域的特殊性,飞机无法到达南极洲本土。
但经过调查,海洋生物的污染变异大多在南极洲附近完成,如果想要调查污染,就必须要在南极建立驻扎基地。
通过部分年间的特殊洋流气候加上人工手段,人类最终还是成功从德雷克海峡前进出发,在南极建立了污染纪的新研究基地。
来到这个基地的研究人员都自愿接受了未来极有可能会把一辈子留在南极的人生,他们从踏上这片冰封的土地开始就再也没想过还能回家。
南极基地与世隔绝,对外的联系仅有通讯手段,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那条吞食了宋越水的巨鱼一路流浪到南极,在冰川下安然长眠死去。
随后,基地将巨鱼打捞至冰面上。
“等等……仪器怎么检测到了生命体征?!”
“嘿,你该不会是太久没见太阳都疯了吧?哪儿来的什么生命体征,这条鱼死透了。”
“不是……你看啊!仪器真的在响!”
“怎么回事……”
研究人员合力解剖了这条鱼的腹部。
“天啊……这是个东方孩子。”
“她居然还活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鱼腹中生活了三年的宋越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群围着她叽叽喳喳的白色团子人。
她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
一名研究人员弯腰,温柔地把她抱出鱼腹:“你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说明我们真是有缘。”
这个孩子在鱼腹中待了三年,和一条巨鱼一起从临陆一起漂流到了世界的尽头,最后在三岁那年在南极再次苏醒。
她年仅三岁的人生就已经充满了浪漫。
“……越水。”
研究员们看着她,“以后,你就叫宋越水。”
她一路从大陆流浪到世界的尽头,终于在南极拥有了家。
她在南极基地长大,接受研究员们的教导,渐渐长大成人。
她虽然是污染体,但研究员们并不害怕她。
宋越水在与世隔绝的南极大陆生活了十几年,对她来说,南极不仅仅是荒芜的冰川荒漠,更是她的家。
而研究员们,是她挚爱的家人。
宋越水站在雪里,抬头去看远处的银白建筑,神情满是怀念和温柔:“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研究员们什么都会,也肯教我。”
霍小丹问:“后来呢?”
宋越水垂眸:“后来……走吧,我带你们去看。”
一行人行走在风雪中。
冰川非常干燥,由于受到高压影响,这里湿度极低,虽然有冰川和雪,但由于常年不融,实际上是一片干燥荒漠。
风刮在脸上生疼,霍小丹眯着眼,很艰难地走。
师战狂回头,牵住她,把她往后面塞了塞,这样她就能给矮一些的霍小丹挡挡风。
一行人艰难地来到了基地门口。
看清了基地面前是什么,霍小丹愣了愣:“这是……”
基地门口,赫然是一排排被薄雪盖住一层的墓碑。
这一幕太过壮观。
银白色的基地伫立在冰川上,一个个研究员的骸骨埋在薄雪下,与基地一同长眠。
宋越水往前一步,来到墓碑前。
“基地里虽然有能源,但这里的饮用水和日常用水只能通过融雪、融冰制作。”
“南极污染严重,雪和冰里已经全是污染。”
“在长期服用后,基地里的研究人员们基本病入膏肓,他们都死在了壮年。”
“唯独我,我是特殊的那个。”
“我早就是污染体,所以活了下来。”
“在送走最后一个研究员后,我给他们每个人都立了墓碑。”
“我没能送他们的尸骨回家,但我想,他们如果知道自己在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睡在雪里,也是不会生气的。”
“而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虽然这里一望无际的尽是冰川和雪,但我就在这里长大。”
宋越水拿出自己的那把小提琴,她温柔地抚摸琴身:“我没想到这把琴会陪着我进库尔游戏。”
“这是我十八岁那天,研究员们送给我的。”
“他们在仓库里翻了很久,最后找到了这把琴。”
“他们说,我是华人,而十八岁生日对华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们送给我这把小提琴。”
后来……
基地里的最后一个研究员去世。
宋越水沉默着抱起他的尸体,把他埋在基地前,让他和生前的朋友们一起安然睡去。
宋越水站在墓碑里,抬头去看新一年的极夜。
她沉默着拿出小提琴,在雪中演奏了一首《蓝色多瑙河》。
悠扬的琴声在冰川大陆回荡而去。
琴声温柔悲伤,就像所有睡去的研究员们的人生一样。
宋越水抬头,去看消失的夜。
最后她转身,走向大海。
她的诞生从海洋开始。
死亡亦然。
她抱着琴,坠入海洋。
但她没有想到,她会进入库尔游戏。
宋越水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
她站在墓碑里,抬起小提琴,又一次演奏起了那首蓝色多瑙河。
她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结束的方式】引用自诗人托马斯·艾略特“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