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李克生发出一声灵魂怒吼,然后提起霍小丹就往高塔里面窜。
赵华娅及时反应过来,也跟着跑了进去。
以前桑林一在自家这边的时候,李克生只会觉得有桑林一这个大战力在很轻松,除非遇到超标怪物很难办以外他都不太担心会被怪物干掉。
但现在桑林一被操控了,到另一个阵营里去了,李克生才觉得——
桑林一你个大杀神呃啊啊啊!!
“嚓——!”
一声巨响,桑林一挥动镰刀砍断了白玉瓷门。
李克生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玩命地逃跑。
他一边跑一边问抱着的霍小丹:“霍大师!救命啊霍大师!你快算算怎么破局啊!!我不想被桑兄一刀劈成两半呃啊啊啊!”
霍小丹神情严肃:“不行,演算笔一格电都没有!”
李克生两眼一黑:“为什么现代社会充电会这么慢!现在不都流行充电两分钟,畅玩五小时吗!”
霍小丹:“......你是不是在系统商城买东西的时候刷到什么虚假广告了,你信这个还是信桑林一一刀999?”
李克生泪目:“我都信啊我都信!!”
霍小丹:那确诊了,脑子确实有问题。
后面,赵华娅一个劈叉躲开了桑林一的一刀,她急忙跳起来,一下子超过了李克生:“桑林一他他他他差点一刀把我头砍没了啊!”
李克生震惊:“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柔韧性这么好?”
赵华娅忸怩:“嘿嘿,现实是干外交官的嘛,上岗之前学了一整套防刺杀术的。”
李克生和霍小丹:?
“咚——”一把飞刀擦过李克生的手臂,把衣袖划烂后扎进了墙里。
李克生警惕地看向后方。
安站在桑林一后面,装作亲密地想拿手臂撑在桑林一的肩膀上,但他身高不够,最后只能尴尬地用手扶桑林一的肩:“咳咳,跑吧,接着跑?你们无论跑多远,我们都会追杀你们成功的。”
看得出来,安胜券在握。
他甚至追赶李克生几人都是不紧不慢的。
李克生嘲笑他:“你都没我高,还想靠桑兄?”
安:......
他恼羞成怒地直接甩了一枚飞刀过来:“你说什么?!”
霍小丹用力一压,李克生脸色发白地下腰,成功躲开了这一刀。
李克生感觉自己要吐了:“我说真的,我的腰自从到了第三国就没好过。”
先是高强度的擂台斗,然后是刚刚在洞穴被花瓶女王的触手用力一甩狠狠砸在地上,又是现在的下腰。
李克生觉得,他已经感觉不到腰的存在了。
霍小丹拉住他的衣服:“快跑!”
李克生立刻和赵华娅一起沿着高塔里的阶梯往上跑。
安摊开手:“上面是死路,你们就算继续逃跑,又能跑哪里去?”
三个人谁都没理他,自顾自跑路了。
安:......
他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前面......前面没路了!”赵华娅爬出窗户,脸色惨白。她试着踩在空中,“不行,现在也不能飘起来了!”
李克生及时刹车,他轻轻喘着气,皱眉。
后面,安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仅仅只有三米远的地方了。
霍小丹拍拍李克生的肩膀,跳到了地上。
安手里甩着刀,用一种阴测测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还跑吗?”
霍小丹瞪着他:“......阴险小人。”
安哈哈大笑:“能活下去,谁还在乎小人君子?”
霍小丹继续说:“你加入我们,一样能通过副本。”
安只是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你这套说辞?但凡我让你们活着出了这个副本,出去之后你们肯定会宣扬我这个天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有这个天赋,我肯定会被围殴追杀......”
安的猜测很合理。
这个天赋完全是损人利己,如果队友提前知道了队伍里有一个人的天赋是加入怪物阵营,他们极有可能会在一开始就把这个人扼杀。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在库尔游戏里,人性的弱点被放大,能坚持道德底线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更何况,”安慢吞吞地说,“我的任务已经转换,不可能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霍小丹握紧拳头,神情很紧张:“那就是非打不可。”
安摊开手:“是啊,非打不可了。”
李克生拿出棒球棍,盯着安。
安嘲笑他:“行了,你的战斗力明显没我高,也就那个桑林一能和我打,你算什么?”
李克生仍然站在前面。
他神情严肃,握紧手中的棒球棍。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表面上很沉默,实际上心里在不停思考对策。
他们三个唯一能打的就是他了,但他连安都没办法制服,更别提还有个桑林一......
桑林一如果真的动手,约等于一个S级战力。
李克生用力地闭了下眼。
李克生非常紧张,他的额间甚至冒出了冷汗,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第二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等等,为什么是第二次?
李克生愣了一下。
一片羽毛的形状在他额间闪烁一瞬,随后消失。
如同一只蝴蝶飞过海洋中央,翅膀轻微扇动,就带起海岸的巨大风潮,记忆的回归炸起了李克生混乱的思绪之海。
他想起来了。
他拿回了被神鸟夺走的,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李克生低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手腕上的粉红手链。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进了库尔游戏,他也没什么变化。
在重要的时候,他似乎总是让人失望。
安慢慢逼近他们。
霍小丹拉住李克生的衣角,李克生知道她在紧张。
他该怎么做?
他又能做什么?
他不愿意再什么都做不了了。
李克生回头,看了眼霍小丹和赵华娅。
霍小丹对上他的眼神愣了一下。
这种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浑身发抖。
歉意,但抱着决心。
她已经看到过太多次这种眼神。
这是人们惯常放弃某种重要的东西时的眼神。
她不算长的一生里,已经遇到太多人带着这种眼神决绝地离开。
“李......!”霍小丹下意识想要喊住他。
但李克生坚定地拉开了她的手,跨步往前一步。
安挑了下眉,倒是没想到李克生敢直面他。
他以为李克生要拿棒球棍和他硬碰硬,他笑了一下,准备拿刀给他个痛快。
但下一秒,李克生的棒球棍被他收回系统背包,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架天平。
李克生平静地盯着安。
一片洁白的羽毛落到了天平的左端。
随后是一颗心脏的虚影由虚到实出现在了右端。
安直觉不对劲,他立刻就要拔刀刺向李克生!
天平动了起来。
心脏沉了下去。
李克生平静地说:“审判。”
“砰——”
一声枪击的巨响。
安的胸口在一瞬间被不知名物体洞穿,他的心脏被直直穿过,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死不瞑目地往后倒去。
口中不停吐出鲜血。
“我……我……”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失去了呼吸,躺在地上不再动作。
另一边,李克生同样讨不到好,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李克生!!”
霍小丹急忙抱住他,但她太矮了,最后还是赵华娅抱住了倒下来的李克生。
霍小丹压抑着情绪,她不停地喊:“你怎么了!”
李克生眯着眼睛,脸色苍白,明明很痛,却还有心情朝她笑:“我......我有点困。”
霍小丹死死盯着他:“你不许睡!不许睡!”
李克生慢慢闭上眼睛:“对不起......”
霍小丹抱住他,浑身发抖。
她不可控地回想到了一些画面。
无尽的管道下方。
死去的萨马哈尔,厨娘和帕叔留下时的身影。
那个时候桑林一和李克生带着她逃走了,现在呢?她又能做什么?
“李克生!你不许死!不许死!”
霍小丹近乎疯狂地喊叫着,“不可能……我的计算不可能出错!我们不可能会输!”
她眼眶发红,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这种表情由她一个仅仅九岁的女孩做出来显得格外诡异。
“是我选中你们的!不许死!李克生!听我的……听我的啊!”
死亡明明在她眼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为什么又这么歇斯底里?
赵华娅轻轻抱住她:“小丹......”
霍小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发红,眼眶不可抑制地溢出眼泪。
她浑身发抖。
对死亡的恐惧,在过去几年之后在今天席卷重来。
被神鸟夺走的记忆早已被她拿回。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不可控地又回忆起来了。
总有人的人生大部分都是美好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大部分都是痛苦的。
很不幸地,霍小丹是后者。
她出生在一个穷困的乡镇。
在污染非常严重的污染纪,贫穷是人的原罪。
由于贫穷,他们没有办法前往污染较轻的安全区,甚至只能住在严重污染区的边缘,每天都岌岌可危。
谁也说不准哪天自己的邻居就变成了遭到污染的怪物。
霍小丹从小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一定要生下她。
既然穷,又为什么一定要再生个孩子?
污染纪的里生活的人普遍精神状态不太好,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对霍小丹的父母来说同样如此。
他们在痛苦中结合,生下了霍小丹。
但他们却又在霍小丹诞生后对她女性的特征表达厌恶,在生下霍小丹的弟弟后,把她随意丢给了住在镇子另一头的外婆家。
霍小丹被外婆抚养长大。
外婆思想迂腐,同样对她身为女性感到不喜。
霍小丹不明白,为什么外婆她自己就是女人,却要同样憎恨诞生的女孩。
但活着,就是有很多不解。
甚至活得越痛苦,对世界的不解就越多。
霍小丹年纪不大,却从小就学会了做苦力。
由于贫穷和从小开始做的重活,她的身体比同龄人差了很多,看起来瘦弱矮小。
外婆对这点也同样不喜,她总是斥责霍小丹长成这幅模样以后该怎么嫁人。
霍小丹的回答永远都是沉默。
蜷缩在自己矮小的木板床上,霍小丹抱着一股霉味的被子,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
那晚,她决定逃跑。
她要攒钱,攒足够多的钱,然后逃离这里。
这个新的目标让她觉得痛苦的人生也算有了个动力。
然而不幸总是充斥着她的人生。
位于污染区的废弃加油站爆炸了。
不巧的是,霍小丹刚刚好在加油站附近的停车场。
她通过拆卸那些废弃汽车的零件拿去废品站卖钱,这些汽车的部件很值钱,虽然拆掉就花很大的力气,来污染区边缘也很危险,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废品站的阿叔承诺会多给她一些钱,还会便宜卖她一辆车。
她需要一辆车来逃离这里。
爆炸席卷了那一片区域。
霍小丹重度烧伤。
她只觉得全身的皮肉都在被烧灼,她的皮肉慢慢变得焦枯,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她倒在火焰里,身体是剧痛的,人却麻木了。
哭也哭不出来了。
爆炸的声响很大,她被附近的居民发现了。
但她并没有被送往医院。
霍小丹躺在木板床上,为了不烫坏被套,外婆扯掉被套,只是让她躺在木板上。
外婆流着眼泪,怀里抱着一个大碗。
霍小丹想要说话,但说不出来。
浑身都在疼。
她听见外婆说:
“小丹啊……家里实在穷得很。你弟弟又要去城里上初中了……”
“你妈他们两个败家子又找我要钱,我总不能不给,你弟弟好歹也是我的孙。”
“我这些都是秘方,涂了这些药你就好了,你懂事点,咱不去医院,医院那都是骗人的!他们净骗我们穷人的钱啊!”
霍小丹呆呆地看着她。
外婆扯着脸皮,朝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霍小丹看着她浑浊的黄色眼珠,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从那双透着苍老、迂腐、疲惫和失望的眼珠里,霍小丹好像看见了丑陋的自己。
外婆抱着碗,把草药涂上她的身体。
甚至已经不痛了。
霍小丹呆呆地转过头。
她看向窗外,那里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她不想死。
她想逃离这里,想遇见好的人,想要朋友,想要真正的家人。
为什么她就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呢?
那股不想死的意志让她裹着药在濒死的边缘挣扎。
她就这么生不如死地躺了两天两夜。
直到裹在身上的草药开始变臭,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许久未见的父母居然来看她了,还在床前和外婆大吵一架。
妈妈骂外婆怎么能那些东西裹了她就算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治得好。
外婆则是回骂她什么都不懂,天天就知道做些烧钱玩意儿,把人送进医院治不好还要白花那么多钱。
骂着骂着,扭打在一起。
爸爸不耐烦地扯住妈妈的头发把她一把甩开,妈妈摔倒在柜子上,发出一声痛呼。
但她像是习惯了,哆哆嗦嗦站起来。
霍小丹侧着脸,看见她捂住头的地方渗出了血。
但她只是讪笑两声,说:“还是送医院吧......”
在那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
霍小丹觉得也许妈妈是爱她的。
最后的决定还是把她送去了医院。
霍小丹活了九年第一次进医院。
她甚至出生都是在村子里。
她裹着药浑身发臭,医生围了一圈,非常愤怒地质问她的家人为什么不早点送来就医,还给她涂这些东西。
外婆只是讪笑。
医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冷静下来,赶紧去开了个紧急会议,给她做紧急手术。
给她做手术的是一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医生,医生用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
霍小丹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只是静静躺着。
手术结束了,也许是她的求生意志实在太强,她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她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忽然觉得人生也不是那么全无希望。
她的喉管被切开,现在已经能发声了。
医生站在病床旁边给她做记录,霍小丹用很微弱的声音问他:“我能活下去的吧?”
医生抬眼似乎是惊讶地看了看她,然后笑着点头。
霍小丹也笑了。
她不常笑,加上现在脸已经毁了,她想她笑起来应该很难看。
没关系,活着就好。
只要能活着。
“等我好了,我会买一辆电瓶车。”
医生点头:“不错。你买车准备去哪里?”
霍小丹很认真地说:“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定。
她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医生转身离开病房。
霍小丹闭上眼睛。
她知道,她被污染了。
也许是废弃加油站的那一场爆炸引起的,又或者是她经常出入污染区,她的身体开始变异了。
她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很远的声音。
这算好事吗?她不知道。
也许吧。
只要能活着,那就都是好事。
她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后急转极下。
她躺在病床上戴着输气机,闭着眼睛,但借着变异后变得异常灵敏的耳力,她轻而易举听见了病房外的对话。
“医生……她都这样了……”这是妈妈。
“我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本来就会有一定概率是会恶化的,我们在手术前已经通知过您并且您也签下了协议书。还请您尽快做出决定,病人现在急切需要下一步治疗。但我必须提醒,恶化的概率仍然很大。”
这句话说完后无人应声,她的家人们陷入了沉默。
“现在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继续治又治不好,还要花一大笔钱……”外婆说。
“这死孩子把我的钱都掏空了,都怪你这死婆娘,非要救!”爸爸在责备妈妈。
“好歹也是我生的,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妈妈不说话了。
医生催促:“病人没办法等那么久。”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霍小丹最后听见她的妈妈说:
“……拔管吧。”
霍小丹在那一刻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生下她的人放弃了她。
她从未在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明白,她的诞生似乎不含着任何人的爱。
她不在爱里诞生,更不会在爱里死去。
她这一生实在太过不幸。
她想,她下辈子不要再来这个世界了。
她太痛苦了。
心里的痛苦比身上的痛苦更剧烈。
霍小丹死了。
死在她的十二岁,被家人亲手放弃。
烈火烧灼,仇恨与痛苦难解。
她本以为这痛苦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痛苦地死在病床上就是她的结局。
但她忽略自己变异了。
污染给了她全新的生命。
她的身体分裂,重组。
借助污染,霍小丹在全新的身体里复活。
月光下,她看着自己崭新的皮肤。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复活的养料。
她忍不住痛哭流涕。
她的人生似乎是因为污染而痛苦的。
而偏偏,污染为她带来了新的人生。
污染带着她逃跑了。
她逃离了家。
在月光下,霍小丹难以自抑地痛哭。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再这么哭了。
因为她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哭是因为能得到想要的,而她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她渐渐不会哭了。
唯独今天。
唯独......
这是她的复活日。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霍小丹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