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放学的倒数第二节课下课时，霍小丹本来打算继续刷题，门口却传来声音：“霍小丹？霍小丹在吗？”
霍小丹抬头，应了一声：“在，有什么事吗？”
她说着，起身走向门口。
门口站着个同学，看了她一眼说：“主任找你，去趟办公室。”
说完就匆匆走了。
霍小丹沉默一会儿，扭头跟学委说了一声：“主任找我，下节课我没回来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学委比了个OK的手势。
霍小丹转身出了门朝主任办公室那边走。
主任找她不是什么稀奇事，她成绩好，又一直在尝试跳级，时不时主任就会找她说些事情，或者她又拿了什么奖。
只不过在放学前一节课找她挺奇怪，不怕耽误她上课？虽然霍小丹自己不在意这个。
主任办公室在这栋教学楼的最高层最角落，霍小丹到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幸好对她来说翘个课也没什么。
霍小丹抬手敲了敲门：“主任？”
门内传来主任的声音：“进来吧。”
霍小丹站在门口沉默两秒，还是按下了门把手。
“叮——”
脑海里传来一声硬币的碰撞声。
霍小丹觉得自己的视线脱离了身体，移到了第三视角。
她看见她自己站在门口，一条腿还迈在前面，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着。
走廊被倒映在空中，像是一面镜子横在了走廊边。
而另一条走廊上，站着蒙约德尔。
蒙约德尔冷漠地看着她，左手背在身后，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一枚硬币。
【追逐战支线任务「小小梦魇」已开启。】
【请玩家尽快杀死追逐战怪物，逃离幻境。】
发电厂，高级经理办公室。
松下梦奈随手理了理桌上的文件，抬眼看向蒙约德尔：“黄豫章去做什么了？”
蒙约德尔挑眉，虽然他没想过要瞒，但松下梦奈发现得这么快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随口说：“他想要那个小女生。”
松下梦奈很浅地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而是问他：“你帮了忙？”
蒙约德尔实话实说：“他给了点好处。”
他的视线慢悠悠挪到松下梦奈身上：“怎么，这也要管？”
松下梦奈拉开椅子站起来：“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但别弄出大麻烦。”
“我不想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蒙约德尔笑了一声：“他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松下梦奈却挥挥手，示意她不想听了，随后就走出了办公室。
*
霍小丹身体一空，猛地睁大眼睛。
“砰——！”
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臂传来阵痛，她没叫出声，很快爬了起来。
她立刻进入警惕，环顾四周，然后拿出了联络耳麦。
但道具无法使用。
霍小丹的神情格外严肃。
联络道具只会在玩家陷入战斗状态或时刻被怪物注意的危险状态才会失效。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开始进行追逐战了。
霍小丹收了耳麦，拿出演算笔。
她跪在地上，慌乱地开始演算。
片刻后，她紧紧握住笔，神情恼怒。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进追逐战的时候会看见蒙约德尔了。
“草！你他妈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男生的怒吼声，霍小丹一愣，她刚想回头，后脑勺就被人猛地一砸。
她跌坐到地上，咬牙捂住头，眯着眼睛看向砸她的人。
是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身材比霍小丹高大不少。
就是他刚刚拿了个东西给了她后脑勺一下。
霍小丹小心翼翼摸了一把头，起码没流血。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男生就又快步朝她走了过来，随手丢了手里的东西，然后很不客气地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拖上了旁边双人床的下铺。
力气很大，霍小丹完全是被扔上去的，现在她全身上下都痛了。
霍小丹的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能通过窗户的月光隐隐约约看见男生的一个身形轮廓，眼看着男生又要过来，她扬起手就要反击。
“咚——！”
房间门被人很是粗暴地一脚踹开了。
霍小丹被这一声巨响吓到了，下意识抖了一下，她睁大眼睛朝光亮来源看去。
站在床边的男生立马慌了，他声音发抖，往后退了几步：“对……对不起！我现在就……”
“砰——！”
霍小丹闭上眼睛，缩在角落里抖了一下。
踹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肥胖男人，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来，然后给了男生一巴掌。
没收力，霍小丹听得出来。
男生被他这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地上。
随着肥胖男人的靠近，霍小丹闻到了酒味。
她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的角落，一句话也没说。
地上瘫着的男生崩溃地哭出了声：“我……我是被吵醒的……”
胖男人一言不发，弯腰想去抓男生，男生受惊地叫了一声想往后退，但胖男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又甩了他两个巴掌，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男生小声地哭着，哆嗦着被提了起来。
霍小丹睁着眼睛，惊惧地看着胖男人提着男生慢慢往房间角落里走。
男生崩溃地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是她，她摔下床了，我听到她的声音才起来的！！别……别关我……！求您！”
又是几声巴掌声。
霍小丹借着门口的光看清了房间。
很狭窄，只放了六个双人床，双人床中间只有一条窄过道，并且没有任何隔间。
除去她在的双人床外，其他床上都挤了人，而且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
现在，他们其实都醒着，在观察情况，但却都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看着，眼神里满是害怕。
“咔——哗——”
像是锁链的声音。
霍小丹又看向房间角落。
她看不太清了，但仍然能看见胖男人牵着像是狗链一样的东西栓在男生脖子上，然后站直身体狠狠踹了他几脚。
男生已经没力气了，他瘫在地上，抱着肚子低声嚎叫着。
胖男人踹了几脚，看地上的男生没反应了，也不叫了，像是觉得没意思了一样转身了。
霍小丹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其他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霍小丹咽了口口水，抿紧下唇。
现在桑林一他们都不在……她只能靠自己。
霍小丹咬牙，盯着胖男人越走越近。
紧接着，酒味越来越重。
霍小丹睁大眼睛，看着胖男人站在床边弯腰，朝她伸出手……
“咚咚咚——”
脚步声忽然出现，霍小丹惊讶地抬眼。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胖男人立马就要回头，头上却猛地一痛！
“砰——！”
宋志铭一把捡起地上刚刚男生随手丢掉的断桌腿砸在了胖男人头上。
霍小丹抬眼看到是宋志铭，眼神里满是惊讶。
胖男人发出低吼声，抬手就要去抓宋志铭，宋志铭又是猛地一砸！
他砸得很用力，没收力气，胖男人头上流了血，痛得他歪歪扭扭地往床上一躺。
宋志铭脸色很难看，他丢了桌腿看向霍小丹：“……跟我走。”
霍小丹咬牙，里面爬起来就要跑。
“该死的……”胖男人低吼着，扑腾着用手去抓霍小丹。
宋志铭狠狠地抬脚踩上胖男人的下身，胖男人发出一声尖叫，身体下意识一蜷缩。
宋志铭朝霍小丹伸手：“过来！”
来不及多想，霍小丹伸出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宋志铭牵着霍小丹就往外跑。
跑出房间，霍小丹才发现他们在一栋很破旧的水泥楼的第四层。
宋志铭跑得很急，他喘着气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霍小丹扫了一圈：“去那边。”
宋志铭听她的，和她一起从窗户爬进了个满是灰尘的杂物间。
霍小丹严肃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黄豫章开的幻境，宋志铭怎么会进来？
宋志铭想了想，说：“我……我本来就想来找你。”
“我本来是想等你下课的，但我看到你进了办公室，而且上课了你还没回来。”
“然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校长。”
霍小丹沉默着，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他往办公室走，我躲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就是下意识地厌恶他。”
“我潜意识想躲开他逃跑，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了。我知道有些莫名其妙，但我就是突然觉得他可能要对你做些什么。”
宋志铭似乎有些烦躁，他抬手按住头：“我这种感觉没什么来源，我就是突然这么想了，然后坚定不移地觉得他就是要对你下手。”
“我本来想跑，但是……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
“我想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是打开了，但是很奇怪，里面一片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肯定办公室出问题了。”
“然后我就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但我没进办公室，我一眨眼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就在四楼你房间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房间，我本来打算立马出去找你，结果其他人拉住我，告诉我宿管在外面了。”
“然后我听到了宿管踢门的声音，他们又告诉我说如果被宿管发现这个点还没睡，就会被打，严重的还会被戴狗链锁起来。”
“我没听他们的，我以为宿管已经进其他房间了，刚刚好能溜出去，然后我就直接跑出来了。”
“我路过你在的房间，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是我听见那个男生的叫声了。”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你。”
“但是宿管那个位置能看见我，我就先躲了起来。我看他要对你动手，就捡起地上的棍子直接砸了上去。”
霍小丹若有所思，她在想该怎么和宋志铭解释。
但宋志铭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了：“校长是怪物，对吧？”
霍小丹的神情很明显地一愣。
宋志铭点点头：“我变成猪之后，对这些更加敏感。我能分辨出来哪些东西不算人了。”
“是他把你带进这个地方的？”
霍小丹迟疑着点头：“校长的确是怪物，他把我拖进来是想吃了我。”
实际上，按照霍小丹刚刚演算出来的其实不止这些。
蒙约德尔帮黄豫章构造了一个任务场景，而黄豫章把她拖了进来。
演算笔成功演算出了黄豫章的天赋，他能够生成追逐战支线任务，短暂把自己变成怪物阵营，通过追杀对方来窃取对方的精神值。
霍小丹如果追逐战失败，她死在这里，精神值的一半都会变成黄豫章的。
也不知道黄豫章是什么时候打算对她下手的……而且还挑上了她，看来是因为都在学校方便动手，桑林一他们没有办法及时发现不对劲赶过来，加上她看上去就没有自保能力，说不准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不过霍小丹也没有很担心，桑林一他们虽然不在，但她也不是第一次独自行动了，在遇到桑林一他们之前，她也照样完成了那些副本。
现在比较麻烦的事就是，宋志铭突然进入了这个幻境，并且他不是玩家，而是NPC。
在宋志铭的视角，黄豫章作为脑力花花小学的校长变成了怪物，并且现在想伤害她。
虽然细节不对，但大体倒是正确了。
但是在霍小丹看来，带上宋志铭可能会更麻烦。
宋志铭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们怎么逃出去？”
霍小丹沉默一会儿，没说话。
宋志铭明白她的意思了，主动开口：“难道现在这个时候，你也在想着和我别扯上什么关系？”
宋志铭很聪明，霍小丹没什么要隐瞒的意思，直接实话实说：“我跟感谢你刚刚救了我。但你应该明白，我们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你是猪，我是普通学生，虽然他现在想吃了我，但你的身份甚至比我更敏感，你觉得他会对谁先下手？如果被发现，我们都跑不了。”
“……不会。”宋志铭神色缓和下来：“我躲了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我有经验。我们肯定能逃出去。”
霍小丹深感麻烦，她扶额：“这不是你有没有经验的问题……”
这是个追逐战，而且是黄豫章单方面开启的以他为追逐怪物的支线，这场追逐战非常特殊，不是限时的，按照任务提示，霍小丹现在要想逃出去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杀了黄豫章！
如果她一个人，兴许还能靠游戏手段处理，但宋志铭在她会受到很多限制。
而且谁也不知道宋志铭猪的身份会不会引起黄豫章的特殊注意……
霍小丹考虑得太多了，她的神色格外严肃。
宋志铭却很坚持：“总不能我们分头行动？那不是更危险？”
“一起吧，你相信我，我们一起行动肯定更安全。”
霍小丹不觉得带上宋志铭这个拖油瓶会好到哪里去，但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宋志铭了。
她自己也明白，宋志铭不可能安安分分待在这里。
霍小丹最后还是只能跟他一起。
她抿唇：“好吧。”
宋志铭松了口气，问她：“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什么？”
霍小丹开始给他讲一些可以透露的事情：“现在脑力发电城的居委会里都是变异的怪物，和猪不一样，他们是真正异化的强大怪物。”
“比如发电厂厂长，脑力花花小学校长还有印刷厂厂长等等。”
“我和我的朋友在调查这些事，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主动接近你问你有关猪的事情。”
“猪为什么出现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但我们明白要想断绝猪的出现就必须要先处理发电厂。”
“我们在尝试潜入居委会。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校长准备对我下手，处理掉我。”
“是我太松懈，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我们现在要想出去，必须杀了校长。”
霍小丹甩了甩手臂，皮肤一阵刺痛，是一开始摔倒时留下来的，她没去管，冷静地说：“走吧，我们去找他。”
宋志铭忽然出声：“等等。”
霍小丹看他一眼。
宋志铭：“居委会……都是怪物？”
霍小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有些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脑力发电城的高层现在都异化了，他们在用不正当的方式管理这里。”
“要想让这里好起来，必须清理居委会，然后毁掉发电厂，你能明白吧？”
宋志铭当然明白。
他自己就是猪，他当然知道收集猪来发电的发电厂必须要毁掉。
但他没想到是霍小丹。
宋志铭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调查这些？又要聚在一起做这些？”
霍小丹总不可能告诉他说因为这是副本探索度的要求。
她随口说：“没有原因，就是觉得活在这里太累了。”
“好了，闲话到此结束，我们该行动了。”
宋志铭却又开口说：“……你对我很重要。”
霍小丹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古怪。
她扭头复杂地看着宋志铭：“……想说什么？”
宋志铭认真地说：“我说，你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这里对我来说可能不对你更危险，但我还是进来了。”
“我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你看，这说明你在我这里的重要性非常高。”
霍小丹沉默地看着他。
宋志铭眼睛发亮：“如果我们逃出去了，我们应该就算朋友了吧？”
宋志铭觉得现在时机正好。
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霍小丹不会拒绝他的。
但他又错了。
霍小丹很是平淡地摇头：“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话说得还要狠一点才有效。”
“宋志铭，我没有求着你来帮我，相反，刚刚是你在要求我和你一起行动，甚至多余的信息也是我给你提供的。”
“我说过了，我是很感谢你救了我，这点我是发自内心的。”
“但同时，我还是坚持那句话，你和我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霍小丹笑了一声，很轻，像讽刺：
“我说过你自私，现在这么看也是对的。”
“也许你进来的目的的确是想帮我，但你现在直白地向我索求利益，索求结果，把你付出的摊在明面上让我给你一个朋友的身份……”
“我觉得没必要。”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不会跟把一切都当做交易一样的人当朋友。”
“如果出去了，我会感谢你，有什么需要我会帮忙。但朋友就算了。”
霍小丹冷淡地看着他：
“我们不合适。”
宋志铭站在原地没动，过了许久，他又问：“……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霍小丹低头按了按酸痛的膝盖：“说不准，毕竟也有做了十几年仇人忽然变知己的。但起码现在我们不适合当朋友。”
“好了，这个话题结束吧，这个时候说这个太没用了。”
“我们得先找到黄豫章。”
霍小丹靠近杂货间的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怕酒鬼宿管醒了，宋志铭跟在她后面语气复杂：“……你哪有主动接近我了，不是一直都是我主动的吗？”
霍小丹动作顿了一下。
这么说来……好像是。
她恶狠狠地：“嘘，别说话！”
宋志铭真的一声不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