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枫不予置否，他倒是也没那么急着离开，毕竟出去之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可能比现在还要麻烦，于是他干脆坐了下来，想听听玫洛妮斯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你的任务完成了。”

玫洛妮斯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牧枫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玫洛妮斯呼出一口气来，随后也同牧枫一起坐下，他平视着对面的这个人，叹了一声：“如果我们两个以另外一种方式见面的话，或许会成为朋友吧？”

“嗯，或许吧。”

其实对于这句话本身，牧枫也不大清楚，毕竟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讨厌玫洛妮斯，至少他敢爱敢恨这种性格在牧枫看来还挺欣赏的，只是对于玫洛妮斯所做的事情来说，现在的他恐怕不太理解。

所以如果两个人真的以另外一种方式见面并且认识的话，或许他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只是或许而已，毕竟没有发生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你为坎思付出那么多，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值得吗，玫洛妮斯？”

玫洛妮斯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这件事是无法用值不值得这几个字来衡量的，但是因为经历这件事的人是我，所以只要我觉得不后悔就行了。”

语毕，玫洛妮斯抬起眉来，看着忽然牧枫笑了：“你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吧，不然或许你就能理解那种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甚至愿意付出一切的感觉了。”

“……”牧枫沉默片刻，却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们那边一般称呼这种情况为‘恋爱脑’，不过……”

牧枫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寻野。

于是不知为什么，明明都到嘴边了的话忽然转了个弯，他居然下意识的反驳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曾经是有过一个爱人的，只不过我不记得他了。”

玫洛妮斯闻言稍稍惊讶了一瞬，随后静下来时却发现牧枫说这话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声音轻下来，问道：“那他……记得你吗？”

牧枫轻轻点了点头。

玫洛妮斯深深吸了口气，心顿时沉了一下，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对痛苦有着超乎寻常的共情能力，因为他深爱着坎思，所以在听到牧枫说这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他遭遇了同样的情况，坎思忘了自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们两个曾经相爱，那么他……该会有多么痛苦？

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无比痛苦，于是逃避似的连忙把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给甩了出去，于是最终他看着牧枫叹了口气：“抱歉，我……”

“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玫洛妮斯。”牧枫豁然道：“因为我是失忆的那一个，所以反而感受不到多少痛苦，你要说痛苦的话……或许他要比我痛苦的多。”

是的，如果要说痛苦的话，应该是寻野要比他痛苦的多的多。

因为遗忘会治愈一切痛苦。

或者说也不是治愈，只是抹平，当记忆消失之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全都被“遗忘”所抹平，就好像是用橡皮擦把一张白纸上的铅印都给擦去，最后呈现出来的就还是那么一张白纸。

而牧枫此时就是那张白纸。

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关于过去和未来没有太大的概念，甚至连生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而寻野却不一样，寻野记得自己，记得他们的过去，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就算记得又能怎么样呢？

他对于一张白纸的自己还不是毫无办法，就算是再次见面，提及过去的时候也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因为他不记得了，所以记不得的那个人要背负一切。

“牧枫，你不应该止步于此，我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但这么多年来大概也能理出一个因果，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被称为编号‘685’，而我所构造的这个梦境也有另外一个称呼——副本。”

玫洛妮斯缓缓道：“A级副本‘冰封的玫瑰’，而你们是来到这个副本参与游戏的‘玩家’。”

关于玫洛妮斯能查出来这点牧枫自然不意外，毕竟他作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在这个地方多多少少也待了好几年，哪怕是对于邪神的阴谋一无所知，又或者毫不在乎，但当他发现自己所存在的世界一直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来到又死亡，那么一定会起疑，所以之后稍微调查一下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到这个，牧枫倒是想起来了一个点，明明当他进游戏的时候显示有七名玩家在这个副本，但是这么久以来他却没有见过除他以外的任何玩家，那么其他的几个人去哪里了？

玫洛妮斯乍一下听到牧枫问这个，稍微愣了一下：“很遗憾，在你通关游戏的期间有两个玩家死在了我的副本里，而当你成功改变结局的那一瞬间，剩余的那些玩家就已经被我强制送出游戏了，而我之所以把你留下来，就是单纯的想要和你聊聊天。”

“这样……”牧枫点了点头，于是玫洛妮斯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

“A级副本……”玫洛妮斯略微沉吟了片刻：“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A级应该并不是副本最高的等级，而你来到我的世界就说明你的能力应该还不是特别强，但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相处，我觉得你潜力无限。”

牧枫一时之间居然分不清玫洛妮斯这话究竟是挖苦还是夸赞，于是只好扯了扯嘴角。

玫洛妮斯见状也发现了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于是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贬低你什么的，只是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你能力超群，或许就不会本本分分的按照‘任务’来完成这场游戏了。”

他解释道：“因为在此之前曾经有过一个玩家，他接到了和你们同样的任务，可是却选择了一种相对暴躁的方式来完成游戏。”

玫洛妮斯有些麻木的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来，不由得有些沉默：“他把整个世界毁了一半，最后世界系统崩塌，强制性将他弹出了游戏。”

“不过他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就是了，我记得当初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伤势惨重，几乎浑身都是血，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血人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一种毅力走出这里的，只是觉得他似乎活着，又好像死了。”

那个人在他的世界到处破坏，把眼前所能见到的几乎所有物什都给砸坏的一干二净，他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无论身上出现了多么深的伤口，流了多少血他都无动于衷，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麻木的气息。

若说他活着，他身上死气沉沉，几乎没有任何活着的意志和理念，整个人的行动仿佛都只是身体的本能一般，因为要通关游戏，所以去通关游戏，可若是说他想要寻死，却又似乎不是这样的。

因为就在玫洛妮斯注视着他许久之后，那个人忽然回过头来朝着他望了一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但只是那一眼玫洛妮斯就知道，那个人应该是有着一种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的，他不想活，但是他必须活。

因为什么呢？

玫洛妮斯不知道，只是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来那个人，那个对生死漠然，却有着一个非要活下去不可理由的人。

牧枫静静的听着玫洛妮斯讲述这一切，忽然在一瞬间从脑海里冒出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于是他开口问道：“你见到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玫洛妮斯稍微回忆了一下，随后给了牧枫一个时间点：“应该是两年前，我在这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即使是那种能让我有些许印象的人我也很难去记清楚具体时间，因为不重要。”

然而在听到这一切的牧枫却从内心涌现出一个可能性——如果说玫洛妮斯见到的那个人，是寻野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种丝毫不顾及自己受伤与否而选择用暴力来通关游戏的行为，似乎真的是寻野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不过对此他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毕竟那个人究竟是谁，对他，对玫洛妮斯而言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不是吗？

“……”于是牧枫放弃了思考，紧接着转念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玫洛妮斯，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需要知道。”

玫洛妮斯看向牧枫，只听见他一字一句道。

“在这场游戏的某些瞬间，其实我的身体是不受我控制的。”

玫洛妮斯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牧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思考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双眼。

“我的意思是说，在这场游戏里，或许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他的灵魂是真实出现过的，包括那些拥抱那些吻，不是由在坎思身体里演绎的我主观意识做的，而是‘真正的坎思’掌控着他自己的身体所做出来的举动。”

“他出现了，你等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