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里有着明媚温暖的阳光。
玫洛妮斯问他阳光是否像他的手掌一样温暖。
牧枫回答说是的，甚至比他的手心还要温暖。
他说那里有着数不尽的食物。
玫洛妮斯问他那是不是在上层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不用挨饿，也不用去为了食物破口大骂，互相扭打。
牧枫说是的，而且那里的食物还要比他刚刚吃到的那些要好吃几十倍。
他说那里不存在像玫洛妮斯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悲剧一样的事情，人们每天都过得富足且自在，他们会为世间的不公鸣不平，会为善良的人奉上赞美的诗篇，还会为痛苦和悲剧而流泪。
玫洛妮斯眼里闪着光，笑着说那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
可是牧枫没有告诉玫洛妮斯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在上层世界的人们并不珍惜那让下层世界人们无比羡慕的太阳，他们只会觉得强光刺眼，出门要打伞很麻烦，还会觉得天气炎热，不是自己所喜欢的温度而感到不悦。
而且在上层世界的人们还经常浪费食物，即使他们随意丢弃的一顿饭菜可能就是下层世界人们一周的食物——上层世界的人们之所以不会挨饿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聪明，能够种出产量翻倍的作物来，而是因为他们出生在上层世界，生存在上层世界，全雒城的食物都会优先供给他们，之后剩下为数不多的才会拿到下层世界高价出售，这就是下层世界人们为什么吃不饱饭的原因。
因为阶层，因为身份，因为出生。
他还没有告诉玫洛妮斯，其实他最后一句话撒谎了。
上层世界的人们只有极少数的人过着富足又自在的生活，他们其实每天都要为了不同的事情而苦恼，他们表面上拥有着全雒城最好的资源，但实际上这些资源都只掌握在了少部分贵族的手里，上层世界的确没有饿死的人们，但是却有着被无尽的剥削和压迫而杀死的人们。
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是贵族，因为他们出生还不够好——即使出生在了上层社会也依旧不够。
不同的世界有着相同的苦难和悲剧。
只不过这些悲剧所上演的种类不同罢了。
但是这些牧枫并不想告诉玫洛妮斯，因为他看得出来，虽然玫洛妮斯表面上对“上等人”充满了鄙夷，但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渴望去见到他所期望的美丽的上层世界的。
或许只是因为下层世界人们所口口相传的上层世界有多美好，又或者是他不甘于一辈子待在这样的一个泥沼之地，再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深刻的见识到了下层世界的悲哀和黑暗，所以想要追求着一些希冀和光明才能勉强活下去。
牧枫知道这些。
但是如今的自己当然没有必要现在就把上层世界的黑暗告诉玫洛妮斯，因为他觉得一个人总是要靠着点什么念想才能活下去的，玫洛妮斯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上层世界——他所想象的美好的上层世界。
所以即使早就知道真相的残酷和黑暗，也没必要现在就把这些东西捧着送到别人眼前去给人家看。
这对于玫洛妮斯来说，有些过于残忍了。
“谢谢你，坎思。”
在玫洛妮斯闭上眼睛睡着之前，这是他对牧枫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听着牧枫所和他说的一切关于上层世界的美好沉沉的睡了过去，嘴角带着笑意。
……
牧枫在玫洛妮斯睡着之后就出了房间，他走到客厅里的沙发上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牧枫，你对玫洛妮斯太温柔了，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任务目标而已。”
“我当然知道。”
牧枫叹了口气，淡淡道：“很多人都说我冷漠，不近人情，是一个连感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01，你也会这么觉得吗？”
“当然不，如果你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人，就不会向玫洛妮斯隐瞒那些他所不知道的黑暗。”
牧枫笑笑，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接着道：“其实在这个游戏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有时候会不受控制，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属于坎思·瑞格特，所以那些我不曾拥有的，感受过的情绪都会不自觉的受到坎思的影响而做出一些让我感到费解的行为。”
“比如？”
“比如，在那条街边我救了玫洛妮斯。”牧枫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暗黑无光的天花板：“虽然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也会因为任务而救他，可是在接触到玫洛妮斯的那一瞬间，我却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感情。”
牧枫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这样一种感情存在，所以我才会对玫洛妮斯有些特别。”
01总觉得自己似乎从牧枫这些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枫没有说话，01隐约感受到牧枫现在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
于是他只好按照自己对牧枫的了解去猜。
“这场游戏让你感到不高兴吗？”
牧枫摇摇头。
“那是因为具体的某个人让你感到不高兴了吗？”
“01，我似乎并没有告诉你我不高兴吧？”牧枫打断了01的猜想，语气平静道：“即使你存在的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个牧枫，但是据你所说你其实对牧枫并不是特别了解，那么……”
牧枫语气一凛，直指01。
“那么就我看来，你似乎对我也太过于了解了吧，我的灵先生？”
01的声音许久没有再响起，见状牧枫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所以关于你之前和我所说的你很在乎的那个人，不会是……”
“牧枫！”01语气难得的有些焦急起来，连忙想要去打断牧枫的话，然而已经晚了。
“不会就是我吧？”
01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牧枫见01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接着道：“准确来说其实也并不是我——你第一次见面和我说，曾经有一个和我很相像的故人，但是你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才会如此震惊，并且对我感兴趣。”
牧枫不疾不徐的接着道：“现在看来你的那位故人，就是你那个世界的‘牧枫’吧？”
01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道：“是的，你猜对了。”
“我确实喜欢‘你’，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然而那个我喜欢的牧枫已经死了，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的想接近你，因为……你和他简直是太像了。”
“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为动作简直都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如此诧异，并且向系统表达出对你感兴趣的意愿，只是我没想到你最后居然真的选了我。”
牧枫静静地听着01讲述着这一切，却是有些奇怪道：“为什么没想到我会选你？”
01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直到你身死之前都没有选择过灵，即使你多次杀死过副本，获得选择背后灵的机会，但每一次你都选择了放弃。”
牧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01所说的这些到和他之前和寻野所分析的差不多，即使是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但本能也在告诉着他在之前的游戏世界里他并没有选择灵，这点也在寻野口中得到了印证。
所以一切本来都该按照01口中所说的那样，即使他成功杀死了副本获得选择权，但他依然是不会去选择自己的背后灵。
如果01没有出现的话。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也没有想到我会选择你，而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也确实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灵。”
牧枫笑了一声：“或许这就是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命中注定也说不定呢？”
01听到牧枫这样说，心底也默默笑了一声。
“是啊，如果我没遇见你，你也没碰到我，或许一切就还会按照之前的轨迹行走，什么都不会改变。”
“然而事实已经改变了。不管是好是坏，就都交给以后来说吧，我不会后悔我的选择的。”
牧枫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等01给他回应，而是干脆终止了这个话题，回归到了之前的话题上：“你说我不开心，确实有点，主要是这个副本给我的感觉不太好，虽然到目前为止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感到不安。”
01了然：“因为太平静了。”
“没错。”牧枫点点头：“平静到让我感觉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角色扮演游戏，在其中我并没有任何的阻碍，一切都进行了有些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让我感到很不安。”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不安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坎思·瑞格特”。
这个现如今被他控制着的贵族少爷，却在有时候会让牧枫产生一种错觉。
到底是自己在控制坎思的身体。
还是坎思的思维在控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