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雪的到来,让玉环在鸣沙县的生活质量都提升了一大截。
一直作为引导的眉心坠都明亮了许多,又过了一个多月,在她们逐渐深入沙漠中心,终于在铺天盖地的黄沙过后,两人看到了绿洲。
绿叶生机勃勃,河水清凉透彻,房屋灵力,一应生活设施非常健全,周围行人装束与外界并不不同,安居乐业。
这是似乎与外界鸣沙县完全一样,但玉环与千仞雪踏入其中之后,却能明显的感受到不同。
这里太安静了。
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风吹过树叶不会沙沙作响,河水流淌听不到水声叮咚,来往行人没有交流。
这里,就像是无声世界。
死人的世界。
以防万一,玉环和千仞雪也没有贸然开口,好在两人相处日久,仅靠眼神也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对视一眼后,靠着身上的白袍成功混入其中,在街道上逛了起来。
令人骇然的是,逛了一圈下来,这个城镇里面的布局分布与外界的鸣沙县竟是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无论是街道,街道还是树木,就连树叶的茂密朝向也完全相同,就连各处插得旗帜上也是西凉王国的图腾。
难怪她们一走进就觉得这个地方熟悉。
只有一个地方有所差别。
那就是在门口有侍卫守护着的高塔。
让玉环想起了眉心坠给予她的一些画面,高塔、公主、囚室、哑女。
想来这个神秘的高塔,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秘密的关键。
这一路上都不曾见过有人开口说话,玉环想要打听消息都无从下手,只好与千仞雪商量一番,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了再说。
又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好在这里的原住民似乎并不在意镇子里会不会出现外来者,并不在乎她们俩的行踪,就连守护高塔的守卫,也只是恪尽职守,半点不想理会这两个外乡人,堪称目不斜视。
等到日头西斜,金乌西坠,整个镇子都被笼罩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褪去了白袍换做夜行衣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白天踩好的点。
白天的闲逛并不是没有收获,在围绕着仰头看不见尽头的高塔,转了一圈又一圈后,两人无比确定整个镇子的中枢,似乎就只有门口的两名守卫作保护,其他一应防护措施一点都没有。
就像是半点不怕有人入侵一样。
以千仞雪与玉环如今的实力,这两个守卫的实力并不算什么,只千仞雪一人就能解决。
不料,就在千仞雪绕到俩守卫身后一人一个将其打晕后,她与玉环也在同一时刻晕眩过去。
在闭眼之前,玉环看到的是白日里,无论她们如何闲逛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也丝毫不理睬她们的原住民,就像是活了过来,将她们一圈又一圈地围住,个个弯下腰低头打量,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玉环醒了。
她好像忘了许多,又想起来了许多。
她是西凉国的公主,因为与一个普通平民相爱,一个爱慕自己的贵族心生嫉妒,直接成立叛军,夺下了西凉皇城,砍杀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让皇宫易主。
情郎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囚室之中,自己也被关进了一座高塔之上。
高塔耸立在云层之间,天与地的距离,让两人永世不得相见。
为兵灾所乱的皇城百姓,被囚禁起来每日遭受酷刑的情郎福铂斯,无一不让玉环深受煎熬。
在阳光下醒来,周围温馨奢华的房间让玉环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负罪感的折磨。
如果不是她,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玉环喊不出来,叫不出来,因为她天生失语。
镜子里的玉环哭肿了漂亮的眼睛,是那么的令人厌恶。
抄起一旁梳妆台前的凳子,砸在了等身镜上,镜面轰然破碎,细小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无数的玻璃渣撒在了她白色的裙摆间,在阳光下,折射着不一样的光彩。
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因为她天生失聪。
一个废人,一个残废,竟然害得西凉皇城百姓流离失所,害得皇室凋敝,整个皇室竟只剩下她一个,苟延残喘。
握紧尖锐的镜子碎片,鲜血从手掌流了下来,靠近白皙的脸庞,想要毁了这张脸。
不行。
她现在只剩下这个资本了。
她要用尽一切办法,夺回西凉,让百姓的生活不再困苦,回归原来的平静和乐。
这是,她身为皇室、身为公主的责任。
没有任何征兆的,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被打开了。
是女管家和两名侍女,没有经过任何询问擅自推门而入。
这是在催促自己到了探监的时辰。
不知道那个叛军头领阿伊多纽斯是什么癖好,自从占领了皇宫占领了高塔之后,每天给公主规定了时辰必须去关押福铂斯的地牢探监。
不知是在折磨谁。
玉环无法反抗,只能听从。
一出房门,冷风袭来,身上汗毛竖起,周遭环境阴冷至极。
踏着白色蕾丝小皮鞋,走在昏黄的灯光下,脚踩在旋转楼梯上,往下看去深不见底。
这段路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玉环早已熟悉。
除了楼梯,周围没有其他的设施,非常空旷。
只有浅黄色的壁画随着一盏接着一盏的灯,伴着蜿蜒的楼梯一路向下。
西凉王国喜欢用壁画当做史书,记录王国的变迁。
阿伊多纽斯的到来,将原本的壁画尽数毁去,在短短时间内就让工匠绘画出了他想要的故事。
灯光很暗,看不太清。
壁画大意是,动乱的王国,被关在高塔之上的公主,她衣着华丽头戴王冠华丽,终日不见外人,整日愁苦企图轻生,在一次偶然离开了那个束缚之笼,见到了外界的花花草草、生机勃勃的世界,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外界,脸上再也没有哀愁,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无忧无虑。
再后来,她遇到了她的爱人,那个浑身散发着温暖之光的男子,他们一见钟情,很快陷入了爱河。
一望无际的黄沙是他们的见证,满天的星空是他们的誓言,树叶沙沙、月牙泉水奏响幸福的交响乐,公主欢快的弹奏着琵琶,笑容纯真。
呵,多么讽刺。
阿伊多纽斯也当真不怕后世的口诛笔伐么。
只要高塔不倒,后世每一个想要参观这座古遗迹的人,拾级而上都会看到阿伊多纽斯的罪行。
将一对爱侣拆散,将公主囚禁,将整个王国陷入动乱之中。
仅仅就是因为那点情爱嫉妒么。
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站在了一座密不透风四周不透光的铁牢外。
满脸沟壑的女管家,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铁门。
牢房中,颓唐坐着的男子听到有声音,赶紧拖着被严刑酷打折磨的身体,走到玉环的面前,在铁栅栏的阻隔下,两人只能遥遥对望。
玉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从心底里涌出了无尽的爱意,似乎眼前人就是自己此生的挚爱。
只是今时今日早已物是人非,两个人之间单纯的感情代价太大,掺杂了家国仇恨。
因为他们的相爱,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
汹涌的爱意与满地的尸体交织在一起,让玉环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巨大的哀恸包裹住她的全身,就如同这个阴冷的囚室。
男子想说什么,却早已知道,公主失聪失语,两人无法交流。
他只能无力的垂下手。
每一次的探监都是阿伊多纽斯喜闻乐见的好戏。
每一次探监过后,公主都会坐在阿伊多纽斯给了选定的金丝笼子里,坐在窗台上,弹奏福铂斯送的乐器,一柄正面是黑色与淡金色相间、背面是水蓝色的琵琶。
这是她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也是在每一次弹奏琵琶之时,柔弱无力的公主感受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
过了这么多天,终于在这一次探监结束后,玉环也彻底触摸到了那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层次。
琴声悠扬,拨开了高塔外厚厚的云层,让玉环第一次清晰地从上往下看到了高塔外,地面上的场景。
原本一片祥和人人安居乐业的西凉皇城,变得荒芜脏乱不堪,到处都是□□烧,哭嚎声、惨叫声、构造出一片人间惨剧。
此时听到琴声的子民纷纷抬头仰望他们国家的公主,他们衣衫褴褛,他们小心翼翼,他们知道皇宫易主,知道了公主落到了贼子的手中,面露悲戚,兔死狐悲。
通过琴声,天生失聪的公主终于听到了她的子民心中最朴素的愿望,只希望平平安安,希望家人平安,希望公主平安。
是神职赋予她的能力。
超凡之力在身体里流转,公主感受到了在整个高塔之中,还有两种不一样的力量,一个是黑暗,一个是光明,一个是叛军头领阿伊多纽斯,一个是被关在铁牢里的福铂斯。
他们的身体里,都拥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
是,神力。
那么,他们是,神明么。
神明对待凡人的态度是什么,是高高在上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神明之间的游戏么。
西凉王国成为了被神明选定的必须参与这场游戏的玩家。
那死去的子民算什么。
死去的西凉王国皇室算什么。
自己又算什么。
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弱小无依、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公主,点燃了神火。
既然神明只当这是一场游戏,那么她也要当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点燃神火、凝聚神格、高举神国。
成为神明。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点燃神火的公主,依靠西凉王国数以万计的百姓提供的信仰,凝聚出了名叫命运的神格。
命运。
整个西凉王国被选中成为游戏场的命运。
也是公主想要打破、掌控的枷锁。
只待她领悟三大基础法则时间、空间、生命,就能高举神国超脱于凡尘之外,成为真神。
神国不灭,真神永存。
只可惜法则的领悟何其艰难,基本上是以千年为单位才能领悟到一丝一毫基础法则的力量。
需要的时间太长,整个西凉王国的子民等不起。
公主也等不起。
因为她知道了一个秘密。
或者说是,成为半神之身的公主被阿伊多纽斯发现后,满怀恶意的阿伊多纽斯得意洋洋地告诉她的秘密。
他与福铂斯是黑暗与光明之神,乃是当世最为强大的神王。
一个居住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冥界,一个高坐在万年皆是光明的神国。
光明与黑暗本就是互相敌对,在信仰争夺之上更是不死不休。
在阿伊多纽斯常年蛊惑下,光明神座下的大天使路西法,终于反叛堕落,并且成功重伤了本就还在养伤光明神。
受伤的光明神不得不到凡间躲避,自己给自己抹去了记忆,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凡人福铂斯,传播光明神的福音,收割更多的信仰,助他的本体更快的养好伤。
而不受控制的,福铂斯爱上了凡间的公主。
阿伊多纽斯也找到了彻底铲除光明神的机会。
这才有了西凉王国无数子民的死亡。
才有了西凉王国的这场叛乱。
利用西凉公主来折磨失去记忆的福铂斯。
摧垮福铂斯的神智。
阿伊多纽斯几乎就要成功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凡人,竟然靠着福铂斯无意识剥离出去的艺术神职之力,或者说剥离神职也是光明神潜意识的一场自救,这位阿伊多纽斯根本没放在眼中的西凉公主,点燃了神火。
还依靠她公主身份的优势,汇聚了大量的信仰,凝聚出了神格。
成为了半神,拥有了永生。
假以时日,只要给这个西凉公主足够的时间,说不定她真的能领悟并完善三大法则之力,高举由分裂的真灵构筑的神国,彻底脱离凡间,成为真正的神祗。
命运女神。
阿伊多纽斯可不想再给自己造就一个不逊色于神王神祗的敌人。
在诉说了这场情爱骗局之后,他转手就将整个西凉王国百姓屠戮一空。
神祗的力量大多都来自于自己建立的神国之中的信徒产生的信仰之力,一般来说这些纯信徒受到神祗的绝对保护,也没有人能从一个神祗绝对掌控的神国之中屠戮信徒,就连关系很好的神祗之间擅闯对方的神国都会视为挑衅。
如今只是半神的西凉公主不一样,她还没有能力能构建神国,信徒无处可去,也就无从谈起对信徒的绝对保护了。
也就是说,只要杀了她的子民她的信徒,这位只是半神的命运女神就没有了任何自保之力。
面对强大的冥王、黑暗之神阿伊多纽斯,她也无法反抗即将被抹杀的命运。
公主想要成神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子民。
眼见着她的子民在她的面前一个个的死去,被手拿镰刀的冥王亲手收割掉生命。
连完全不知事的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公主在崩溃之下,自爆了。
神火熄灭,神格破碎,无数碎片给猝不及防的阿伊多纽斯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强行冲破自己设定的记忆屏障的光明神终于苏醒,他淡漠的目光落在死去的公主身上,没有说什么,只用他的神力将重伤的黑暗之神彻底封印在了冥界。
而他也因为反噬,在光明神国沉睡。
沧海桑田,千万年后,整个神界大洗牌,新的神王出世,五大神王善良之神、邪恶之神、修罗神、生命之神、毁灭之神吸取教训,为了缓和神祗之间关系建立了神界委员会,共同处理神界大小事务。
失去肉身成为半神真灵的西凉公主,最终无人问津,只能附身在那枚血红色的眉心坠之中,利用千万年的时间修复神火、神格,参悟三大基础法则,企图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命运之神。
时间一过就是万载。
在辗转间,眉心坠流落到了玉环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丢丢卡文,
这一章写了两版,
大概浪费了五千多字,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