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熠他啊,跟了我得有十多年了,咳咳……一个贵族公子哥在军队里摔摔打打,愣是叫他闯出了名头。”
雷浩说到这里,神情柔和了几分,残破的半张脸上隐隐有笑意浮现,这一刻他仿佛又焕发出足以压过死亡的鲜活。
“他升任副团长那天,喝了个大醉,半夜跑到军办处,抱着我就开始哭,说他进军队都是为了一个人。”
“咳……”雷浩吐出口一血,继续道:“我问那个人是谁,他说是个死木头一样的男人。”
“咳咳……我当时……还想替他揍那人一顿,直到最后他亲上来时,才明白……那个死木头一样的男人是我啊。”
雷浩的脸色已经逐渐灰败,他不顾喉间溢出的鲜血,加快了语速,“殷熠……跟了我十年,这十年……我……总共只对他说过一次爱他……我这人是个大老粗,咳……嘴又笨,还让他跟我到处奔波……”
千谕背后已经开始浮现出六翼天使的虚影,魂力正全速传给雷浩,玉天恒也割开手掌,含有磅礴生命气息的血液尽数融入雷浩体内。
然而,这些手段终究挽回不了他的生命。
雷浩的瞳孔开始涣散,“没用的……你们听我说……如果,你们今后遇见了……天斗第一魂师军团的副团长殷熠……告诉他,就说雷浩对不起你,还有……我爱……”
我爱……他……雷浩爱殷熠……
最后的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的声音便碎在了喉间,戛然而止。
千谕的掌下不再传来跳动。
雷浩死了,天斗第一魂师军团的军团长死了,殷熠的爱人——一个木头一样的男人死了。
死在西鲁城前,死在尸山血海,死在夕阳下晚风里。
千谕沉默的收回手,他站起身,背后六翼天使徐徐散去。
“他死了。”玉天恒阖上雷浩的眼睛。
千谕轻声说:“嗯,他死了。”
两人久久无言。
一个人的死亡,不过是这世上多出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埋葬。
生命走出了时间,无法挽留。
“……走吧。”
“嗯。”
语未尽,人断肠。
他们踏上这条泣血归途,一步一步,走进城门。
“还活着吗?”
“……死了。”
“这个呢?”
“……”
玉天恒终究还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他每见到一个人,便会问千谕,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可西鲁城早已是一座死城,魂师军团,城防军,还有没来的及撤走的普通百姓,都在兽潮中殒命。
他们走啊走,路过了自爆而亡的魂师,执剑跪倒的士兵,怀抱孩子的母亲;路过了一滩肉,一汪血,一堆骨。
到最后,只觉秋风凛冽,冰寒刺骨。
天光黯淡,黑夜降临。
城中无人,千谕和玉天恒打算召出武魂赶路。
可还不等他们振翼升空,星点火光亮起,随即便是暴喝,“谁在那里!”
千谕精神力横扫,见来人皆手持星冠长剑,他回头一瞥,示意玉天恒收起武魂。
几人从长街那头缓缓走来,为首之人看着两人,长剑出鞘,冷声道:“你们是?”
千谕闻言,紫眸微凝,他咬紧下唇,敛眉瞪眼,整个人攀住玉天恒的胳膊,怯生生的问:“我,我叫明谕,他是明恒,我,我们就是西鲁城里的普通人。”
玉天恒见千谕这般反应,顿时便知道对面几人有问题。
他横跨一步挡在千谕身前,梗起脖子,眼神坚定又带着几丝飘忽,活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子,“凭什么问我们,你们又是谁?”
为首之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变数后,收起长剑,他朗声道:“我是周陆,我和我身边这几位都出自天斗皇家军团。”
千谕从玉天恒身后探出头,展开精神力,他眨眨眼睛,盯着周陆几人,小声问道:“你们是援军吗?”
周陆一笑,“这是自然。”
“那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
周陆眉头微皱,随即又和颜悦色的说出锥心之语,“因为你们哈根达斯王国的情报送晚了。”
千谕敛眸,手指划玉天恒的腕骨,两人的精神力瞬间联结。
“他们不对劲,一会儿小心点,随机应变,别硬来。”
玉天恒轻拍了下千谕的手背,转头对周陆几人说道:“我管这情报送得晚还是不晚,我就问你们几个,现在能不能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一通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对面立马有人气道:“你个小崽……”
周陆挥手打断,他对千谕两人笑道:“我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帝国和帝国公民的安全,当然能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转过身,眼中凶光毕露,“跟我们来吧。”
千谕和玉天恒对视一眼,各自提高警惕后,抬步跟上。
一行人从后方出了西鲁城,跨过后城门,一个营地出现在千谕面前。
篝火交映,人声嘈杂。
难怪方才城里面没有一个活人,原来幸存者都被聚集在这里了。
周陆挥散了其他人,自己带着千谕和玉天恒来到一顶帐篷前,“你们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等明天我们将所有幸存者集齐后再护送你们前往最近的城池安顿。”
玉天恒点点头,千谕则向周陆行了一礼,细声细气,“多谢。”
说完,他正欲直起身,却不料身形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周陆身上。
玉天恒连忙将人拉起来,千谕借玉天恒的遮挡,掩下了紫眸中的隐约光华。
周陆站得四平八稳,动都没动一下,他不咸不淡道:“没事吧,下次可要小心点啊。”
千谕敛眸弯唇,盈盈一笑,“多谢告知。你,也是一样。”
周陆挥挥手,示意两人自便,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玉天恒凝视着周陆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视野范围,才长舒一口气。千谕则抬手布下一个精神结界,确保不会有人探查到他们的异常。
就在两人准备商讨对策时,紧邻的帐篷里却传来一声惊呼。
“殷熠副团长,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