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独自一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斗魂场后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下来,觉得有些没劲。
都活了几十年的人了,他想,一把岁数了还学人小孩闹脾气。
这些年他上火容易,消气也容易。设身处地想了想唐三方才的举动,又觉得是自己理亏。
唐三看重自己,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萧炎想,不领情也就罢了,我还给他甩脸色,倒真像个彻彻底底的白眼狼。
但他那行为还是过界了,他又想。拿人家战队队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在昏迷的状态下,给自己作垫背。
虽说这般手段自己也能使得出来,但却万万不会用在斗魂场的切磋上。唐三当时看着是真想将那些人置于死地。
正当萧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一个声音突然把他惊醒。
“阿炎!”自然是唐三,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焦急。
萧炎想了想要不要回头,他此刻虽然气消了,却也拉不下这个脸去主动求和。
“阿炎,”唐三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还微微喘气,他走道萧炎身边,“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他轻轻拉住萧炎的手道:“八蛛矛附体时,我会被人面魔蛛的邪性影响,控制不住情绪。”
萧炎屏了半晌,还是泄下气来,叹道:“你知道我不是在气这个。”
“你这次过分了,小三。”萧炎凝视着唐三,“你那招数是奔着人命去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两兄弟控制不住他们的龟背,那时,玉天恒怎么办?你又当如何?”
“阿炎,我懂你的意思。”唐三却是道,“但倘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说这话时,唐三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萧炎,他在赌,赌一个可能,他们之间种种并不是他一人的幻想,赌萧炎心中的天平会愿意偏向他。
手心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还是冲动了,唐三心想,阿炎为人最是光明磊落,这他在第一天便知晓。明明知晓这一点,却依旧把这些腌臢手段展示给他看,是他贪心,想求得那人独有的偏爱。
两人之间一片寂静。萧炎在这阵无声中渐渐明白了,能被唐三放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几个,显然他有幸被划在其中。至于这个范围以外的人,这人便不会去顾及了。
萧炎复杂地看向唐三,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他们二人的差异,半晌,他叹了口气。
“唐三,你这般对人好,”萧炎道,“是会叫人害怕的。”
唐三沉默一会儿,道:“那你怕了么?”
他眉眼低垂,并不直视萧炎,心里对于即将听到的答案既期盼又恐惧,仿佛在接受审判。
看着唐三这幅模样,萧炎感觉心中有股莫名的情感交杂在一起,不解、愧疚、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不断扩大,慢慢到达了一个顶峰,超过原本的阈值。
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
仿佛火山爆发,山崩地裂。过去一直隐藏在深处的情感,压抑在风俗礼仪之下的最隐秘的冲动全部喷涌而出。他想要宣泄。
“怕?你敢这么问我?”萧炎低吼着,一把拽住唐三的领口,“在我把你当家人后?在你付出生命来救我后?在你用肉身替我挡住那四面本该砸在我身上的盾后,你问我有没有怕你?唐三,你把我当什么人?”
此时此刻,萧炎想起在星斗大森林时,他在和小舞互相开玩笑,想着回去后该向他们编一个什么样的谎言。与此同时,唐三正绝望地在森林里寻找他的——甚至是尸体,他当时以为自己肯定死了,不是么?
“我怕!怕得要死!”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萧炎吼着,狠狠地推了唐三一把,“我怕你死得轻易,怕你把自己毁了,就因为我!”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软弱,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过身背对唐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做这些。”萧炎最后嘶哑道,“做到这个地步。打从一开始,你就没给过我选择。”
听了萧炎一番剖白,唐三急促地喘息起来,强烈起伏的胸口彰显了他此刻的心绪不平。
先前萧炎沉默时,他在脑中想过萧炎会有的种种反应:最坏不过是萧炎接受不了,二人从此形同陌路;又或许萧炎表面上勉强接受,心里仍怀有芥蒂;再好一点,萧炎愿意为他退让一步,虽不赞同,但也愿意接受他的行为。
但不,萧炎的反应显然不是他想过的任意一种。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比最好的一种还要好得多得多。
“阿炎。”唐三用颤抖的声音喊他,把萧炎的身体转过来,他把萧炎的手臂握在手里,萧炎没有反抗,没有抽开。
他的手缓缓下移,抚过萧炎整条手臂,最后落到手掌,手掌压在一起,手指缠绕在一起,贴得严丝合缝。
他们都在喘气,唐三意识到,像两个即将溺水的人,每吸一口,他们的手指便贴得更紧,仿佛这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阿炎。”唐三又说了一遍,更加坚定,更有勇气,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闭嘴。”萧炎瞪了他一眼,眼睛红红的。唐三觉得自己愿意献上生命,只为萧炎能再这样注视他一次。
“回去吧。”萧炎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唐三克制着自己不去吻他。“大师他们在等我们。”
萧炎的手微微用力,带着唐三往酒店的方向走。
路上偶有行人侧目,但萧炎浑不在意,只是牢牢握着唐三不放,于是唐三觉得自己的心又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