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顶建筑内一座巨大的六翼天使雕像架在空中，在她周身炽热光芒的照耀下，屋里一盏盏小灯的光是那样微弱。恢宏的光晕下，一人伫立在神像底沉默不语。

羽状的长裙摆从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拂过，千仞雪渐渐停下脚步，那两条向来展翅欲飞的眉毛此时已变得平整，脸上泪痕干掉后的凉意，被她努力忽略。

“爷爷。”千仞雪崇敬地唤了一声后，便慢慢跪下来。

在膝盖尚未触及地板之际，蓝披风一扬，几十片羽毛化作光点消失，千仞雪的两条手臂被轻轻托起，她站直身子仰首望向千道流。

简短的两个字夹杂着一点儿鼻音，再一看到她略带感伤的神情，千道流就明白她已经见过比比东了。

“她还是让你不开心吗？”

话音还没走完，千仞雪就轻摇脑袋，“不，不是……”

千道流深深地注视孙女情绪复杂的双眼，少顷，手从千仞雪的肩上收回来，微笑中含有几分赞许，“小雪，当初交托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出色。”

受到最亲之人的肯定，千仞雪也甩掉那份混乱的心情，嘴角轻扬。

“天斗将你的意志与心性磨练到极致，现在回到武魂殿，你的重心要放在修炼一事上了。”千道流背过身，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忍，“你要记住，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实力更强，谁就能够活得更自在。不管是在武魂殿，还是在整个斗罗大陆，这都是不变的真理。”

“就像你的母亲，她在武魂殿的威望已不弱于我，连金鳄与青鸾两位供奉都表明对教皇的支持，而她还那么年轻。作为魂师，她的强劲也是自小就令人惊异的，也许在不久的未来，她将成为第一个达到另一种层次的人。”

这会儿听见他对比比东的评价，千仞雪心底第一次暖意压过了冷意。正在她奇怪又莫名地欣喜时，千道流回首，金眸中执念深藏，语气却还是很和蔼，“而继承了她的天赋，又拥有六翼天使血脉的你，是我们整个家族的期望。小雪，爷爷希望你能够超越她，带领武魂殿走得更远，不让天使神蒙羞。”

千仞雪沉思：爷爷所说的“另一种层次”大概是指百级成神，他希望自己超越比比东，也就是说，他想要自己成就天使神祇么？从出生起爷爷就把她带到身边悉心教导，是爷爷撑起了她童年全部的温情，所以她不会拒绝。

“我会的。”千仞雪没有犹豫多久，就在千道流欣慰的眼神中低声道，“但我想先歇一阵子，可以吗？爷爷。”

传承天使神绝非易事，肩头的责任和至亲的希望她不能拒绝，只能稍作推迟。过去二十几年她都未自私过，可来这里之前与比比东的见面揭开了她遮掩在深处的脆弱，她还想和雾韵较量一下，也想与比比东……再多相处一点时间。

千道流看着孙女诚恳的面容，低叹一声，“自然。你刚从天斗回来，好好休整吧。”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刻。

另一边，雾韵刚与比比东结束一个替代晚安语的吻，坐在书桌前吹着凉风散热。虽然习惯之后不会那么在意了，但她们的亲密显然是会升级的，每次系统更新后适应能力都不增反减。

以及，教皇冕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天蝎座……

雾韵在心里默默吐槽，嘴角却翘起一点，直到脑中一个电子音打断思绪。

【天斗帝国覆灭，锻造坊使用次数+1。】

雾韵一愣，看来千仞雪回归才意味着天斗帝国彻底易主。

其实她自从通关试炼空间后，就很少与系统交流了。任务越来越少，商城的东西又都很昂贵，唐昊死亡和七宝琉璃宗与武魂殿合作算是最近的两件大事，一个奖励也是锻造坊使用次数，一个则是五万积分。总的来说，系统的辅助在前期还是很给力的，但后来发挥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

不过……

【怎么感觉你的声音跟漏电了一样？】

系统的回答仍是带着一种网络卡顿的既视感，【大概是因为宿主的任务进展已经达到某个临界点了，我的存在感也会慢慢减弱，也许不久后就会消失。】

雾韵疑惑，还有这种设定？她看小说也没遇到过啊。

【但宿主不必担心，我的生命是不会真正终结的。请继续加油，改变斗罗大陆命运吧。】后面附带了个笑脸。

雾韵笑着嗯了一声，收拾心情准备入睡。

千仞雪的话从来不是随口一说，第二天她就找上门来，要与雾韵交手。雾韵也不料她动作如此迅速，思索一秒后，声音和缓地回，“好。只是我有个条件，希望您能答应。”

见千仞雪挑了下眉，雾韵先将要求说出来，“比试的场地要定在教皇殿前。”

对上她的一双黑眸，千仞雪牙齿暗暗轻咬，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我最近修炼遇到了瓶颈，难得有新的对手，想要趁此机会请冕下为我指点一二。”

就算她不作解释，千仞雪也只会给出肯定的答案。逃避就意味着胆怯，高傲如她，对此是极为反感的。

教皇殿前的广场上，千仞雪指尖有节奏地点着大腿等待，黄金一代三人则兴致冲冲地站在露台上准备观战。

殿内，雾韵凑至比比东身边说明一通后，见她没有表态，又接着说，“千仞雪这么多年只能自己闷头吭哧吭哧研究修炼，就算魂力升上来，实战经验也不多，肯定会存在一些不足。你又眼力毒辣，借着指导的契机跟她拉近一下关系，这可是好事。”

“嗯。”多听了会儿她温柔的絮叨，比比东心情舒畅许多，就不再吊着她，正色道，“切磋可以，但要谨慎一些。六翼天使是神级武魂，不仅具备纯正浓厚的神圣能量，还带有很强的净化效果，而她的天使领域还会对自己产生额外增幅。”

雾韵点点头。

比比东登上教皇殿中央的高台，一手持着权杖，一手置于小腹前端放。她的视线飘落，和千仞雪隔空相望一秒。

澎湃的神圣气息浩浩荡荡地覆盖了方圆二十米的地方，金光缭绕间，千仞雪的气场更上一层楼。

“雾韵，我知道三年前你就已经突破魂圣，不可否认，在魂力上你还高出我不少。”她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要以为胜利是囊中之物，更不要因此而有所松懈。我认为你是个可敬的人，也值得做我的对手，希望这场比试的全程，我们也能做到相互尊重。”

比比东的眼中浮现轻微的不悦。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原本的千仞雪会在唐三手里吃亏了。遇到对手的每分每秒都应该是精神集中、心弦紧绷的备战状态，只待稍有不对就立马迎敌，谁会在战斗之前客客气气地自报家门？二话不说开打才是正常的做法。

她从魂师大赛上赛前偷偷服用药草、对局中使用暗器辅助这两件事上就能看出唐三绝非正直之辈，如果千仞雪和他对决时也是这样的话，那就糟糕了。

雾韵手中的锁链已然绷直，考虑到千仞雪的一番陈辞，她也出声道，“我知道了，那就开始吧。”

电光石火间锁链断裂成好几条，咻咻几声声直奔千仞雪而去，她长眉一拢，身后浮起一个明黄漩涡，自中心疾速幻出数把长剑，将金链挡了回去，并立刻反击，“第六魂技，天使咆哮！”

第六魂环亮起，千仞雪身后现出六片金色羽翼，眼中金焰剧烈震荡，口中一声尖锐而嘹亮的长啸响彻，胡列娜三人紧紧捂住耳朵。

在第一招落空后，雾韵背后就延伸出两扇橘红的翅膀，飞快退避，“第五魂技，铜墙铁壁。”巨盾牢牢地为她隔绝掉狂暴袭来的精神攻击。

千仞雪双眼一眯，在外附魂骨的加持下，雾韵的身姿敏捷到不可捉摸，若再来一次控制类魂技，自己未必能够躲得开，局势将会即刻严峻起来。于是她不再犹豫，“第七魂技，天使真身！”

她身上浓黑的第七魂环转化为了纯粹的金色，炫丽的灿金光辉笼罩了整座教皇殿，极强的压迫力令雾韵一时也定在原地。千仞雪飘浮在空中，六片赤金长羽迎风振动，“天使领域，开。”

“杀神领域，开。”几乎是同一时间，雾韵预料到那最为可怖的攻击要来了，也毫不落后地展开领域技能。

最神圣的气息与霸道至极的杀气对撞，两种相反相克的力量混融抵消，千仞雪微微一愣，转瞬手持由金色火焰凝聚而成的神圣之剑俯冲向雾韵。她魂力在雾韵之下，不能完全将其固定在领域中的重心位置，但天使领域对自身的增幅仍是极强，既攻击力强悍又可最大程度消融对方魂力。

她这次出手速度极其快，估计很难避开。雾韵目光一沉，迅猛抖动翅膀，小型飓风略略阻滞了千仞雪的移动，也延缓了剑尖的刺击。呲啦一声，黑袖破裂，左臂上涌出鲜血，雾韵脚步踉跄，极力撑住身子才没跪倒，呼吸也沉重许多。

比比东的手一下盖上扶手，红眸冷凝起来。胡列娜眉心一拧，承受了这次攻击，师妹多半是要输了。

只有扶住额头的千仞雪知道，结果并非如此。她挥剑冲向雾韵时的速度太快、意志又太坚决，力求一击必中锁定胜利，以至于迎面撞上那阵神秘的风，不仅被其中暗含的毒素影响，开始头晕目眩，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体内的魂力反而被雾韵吞噬掉了。不然的话，吃了她这剑后雾韵会更加狼狈。

千仞雪的领域当然也可以净化掉那强烈的眩晕效果，但也需要消耗时间才能去除干净，而战斗中的时间是分秒必争的。

“第七魂技，器魂真身！”与她相距十米的雾韵则捂着胳膊站了起来，身上遽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威势，魂环散发出的赤色光辉刷红天空，浓厚庞大的气息朝千仞雪张牙舞爪地挤压过去，她仿佛在无形之中被桎梏住身体，净化负面控制的能力也被削弱。

雾韵双手高举一柄由无数条锁链凝聚而成的硕大链剑，剑身上闪烁游动的暗金光纹如一条巨龙盘踞着高峻的大山，整把剑有几十米长，几息之间，剑与人的气势就合二为一。

轰然巨响劈开，下一秒，紫金权杖倾斜，一束磅礴浩瀚的金光自上面猛地切出，但没有完全冲散掉攻击，链剑的余威依旧气势汹汹地撞向千仞雪，她的嘴里刹那间充满血沫，而比比东的阻断也让俩人不受控制地倒退十余步。长剑划破地面，千仞雪紧握住剑柄支撑住站姿。

“点到为止即可。”比比东从高空急骤降落，面色冷若冰霜。

胡列娜赶忙扶住微喘的雾韵，比比东瞥了一眼千仞雪，她的脸也已苍白得失了血色。刚才她如果不阻止的话，恐怕也得受重伤。

“你们这比试还真是惊天动地。”胡列娜心有余悸地说。

雾韵牵起唇角，“这不是……要相互尊重吗？”

“我真没看错你。”千仞雪掩着嘴也道，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比比东感到三叉神经在隐隐作痛，长吸了一口气才忍住要送她们一程的冲动。她根本不看雾韵，从掌心中射出一道紫金色光芒，熨贴的暖意附着在伤口上，红血缓慢停止渗出。

众人不禁惊呼。

“娜娜，你们三个带她去看医师。”比比东挥了挥权杖，待教皇殿前只剩下她和千仞雪时，才走向对方。

千仞雪身子还在轻颤，比比东看她嘴角滑落的血迹，腹中的话揉成一团，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地说，“天斗帝国的任务损害了你修炼的速度，也让你缺乏实战的锻炼。”

“在武魂殿和天斗当太子，也都使得你身上贵族子弟的做派根深蒂固。她和你是同一阵营也就罢了，万一你的对手是要取你性命的敌人，你也要跟对方废话那么长时间，再游刃有余地等到察觉不对再出全力么？”战场上次次先礼后兵的将帅无疑是迂腐昏庸之人。

“你应该更强。”最终，比比东转过身，“你也回去吧。”

喉咙发紧，千仞雪没有因为她基本都在说毛病而不高兴，好话除了会带来片刻的愉悦，还能剩下什么？她需要的是提升的建议。而且……最后两句也算是她对自己的关心。毕竟，从对方口中听到温言软语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比比东赶来的时候，屋内雾韵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胡列娜正欲拧开药膏，见状直接把它递给比比东，“我带师妹去看过医师了，没什么大碍。这个药膏早晚涂抹一次，能好得快一些。”

比比东轻点下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胡列娜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自觉开溜。

侧坐到床边，比比东低眉冷语，“不是提醒你要小心点么？挨了她一剑，滋味如何？”

刚刚与千仞雪说完话又在天上顶着风飞了一会儿，情绪也冷静下来了。现在仔细打量雾韵的伤，心底责备她较量太拼的念头便消散大半。

“这也不是小心就能避开的吧。”雾韵摸摸鼻子。她又不是游戏里的人物，靠纯熟的操作就可以百分百让对方的攻击一直miss。

话是不错。

比比东没再怪罪，把她的衣袖往上捋，嘴上问道，“疼吗？”虽然她的那个技能治愈效果不错，但解疼这方面比较普通。

雾韵摇头，“你不是给我治疗了吗？医师也说没事，别担心啦。”

“是么？”一根手指触碰到伤口的边缘，雾韵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回过神来，对上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能干笑两声改口，“还是有点疼的。”

“上药会更疼。”比比东旋下药膏的盖帽，稍停顿了一下，“去给你拿一点镇痛剂？”

本来雾韵想说不用了，还得再出门，怪麻烦的。而且交战受伤是很正常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她的耐受力还不错。但是……

见她没说话，比比东当她默认，然而身子还没离开床，就被雾韵拉住手腕，她声若蚊吟，“可以麻醉的东西不一定是药。”

除了药还有什么能缓解疼痛？比比东顰眉细思，忽然凝眸，手揉上她耳朵轻捏，“看来确实没什么大事。”

雾韵脸颊微红，眼睛扑闪两下，羞怯与期待在里面推搡。

比比东指腹捻起少许白药，脑袋往前一凑，含住雾韵的唇，轻吮几下后，舌尖滑入齿关，缓慢地磨着牙齿的尖端，又沿微张的唇瓣绕了一周。

软唇热热地蹭着时，手臂上凉凉的药膏碰上火辣的伤口，引发的刺激令雾韵不由自主闭合唇齿，轻微的嘶声在疼痛的嚣张气焰下泄了出去，而唇舌与她紧密纠缠的比比东不可避免地与她短暂共享了少许痛苦。

被咬了一下，比比东不计较地重新吻上去，她空着的另一只手抚过雾韵的肩头，指尖从肩徐徐游移到颈侧，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却又温温的。流连一阵后，手指向上攀登，顺着下颌线继续柔柔抚摸，掌心也与脸颊交换了一个甜蜜绵长的吻。

唇上的重量和持续的亲昵触碰转移走伤口处的灼疼，因为心神全部为身前人的一举一动所牵绊住，意识已经融化到所剩无几。

许久后，雾韵伸手推了下比比东的肩。唇分，她轻喘着气，“感觉……要昏过去了。”心跳声将她整个人淹没，脑袋随之沉入水里，身体吹出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不停往外冒。

要用吻麻醉的是她，受不了的也是她。这人可真是……知道雾韵有意思不是一天两天了，逗弄一下后她还会变得更有意思。不过比比东拎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眼下雾韵的伤口最要紧，因此她也就没有多加揶揄，食指稍微用点力将药膏彻底抹匀。

此时雾韵装鸵鸟的功力大增，全身的力量都用来闭紧嘴巴，硬是没吭一声。直到上完药，脸上忽地一冰，她才抬起头。

手背蹭着她的脸颊，比比东撩了下眼皮，“怎么样，什么感觉？”

“好凉？”

“不光是我手的温度低。”比比东眸中笑意粲然。

言下之意，你脸太烫。

小臂被轻轻挠了下，比比东一把抓住作乱的手指，低头认真观察沾满白药的伤口，似是在说什么很稀疏平常的事一般，“明天起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雾韵屏息。

“来来回回的，不方便。”

气息又吐出。

“好了，你休息吧，我去洗手。”

指尖沿着伤口的四周画着小圈，雾韵唇边的弧度渐渐扩大。

比比东的配合实际上也反映出她自己也是很喜欢、享受让彼此关系更紧密的举动，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年了，千仞雪和胡列娜开始了GDP争夺战，她们纷纷表示：我才是东韵CP的最强助攻。

打戏苦手终于磨完这一章，我果然还是擅长写无脑甜甜甜（瘫倒.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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