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细卷，杨柳在墨蓝的天色下舒展开婀娜的身姿，犹如爬满碧色蝴蝶的纤长雨线。
武魂殿那么大，头顶星星一个人疾行的日子那么多，比比东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每每和雾韵一齐走着，她就会生出这条路并不长的错觉，于是无意中步子便放缓了。
“带回去，是指把它放在你那个秘密的房间？”
比比东侧目，“秘密的房间？现在你都知道了，算不上秘密二字。”
“不过，我很意外。”雾韵嘴角的笑弧变得饱满，“原来我送你的礼物，你都有好好收起来。”
她眼中喜意满溢，比比东摸了摸手臂，“不然，你以为我会随手扔掉？我做人有那么失败？”
雾韵哎了一声，脑袋往她那儿探了探，“冕下害羞了？”
“雾韵。”
突然直呼自己大名，该不会恼羞成怒了吧？雾韵缩回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暗想到。
比比东眼神认真地望着她，语气很柔和，“私底下可以多叫叫我的名字。”
尽管知道雾韵喜欢冕下这个称呼，比比东还是希望她开始习惯叫自己的名字，不仅是因为她喜欢听，也是因为冕下的意义再独特，也蕴含着天然的阶级之差。
她可以是所有人的教皇冕下，但比比东可以只是雾韵的，能够被她允许直呼姓名的仅雾韵一人而已。
还有，雾韵为数不多的“比比东”都与不好的状况挂钩，这种局面必须扭转。
雾韵内心的戏播了好多幕，不料比比东的关注点竟然在称呼上。原著中比比东嘲讽地说她都快要忘掉这个名字了，还让玉小刚改口尊称自己。如今比比东却是反过来要求她多叫一叫这三个字。
没什么好比较的，但雾韵就是……开心哪。
她的嘴张开一个小口，细细的热气吐出，“比比东。”
“嗯。”比比东唇畔浮起一丝笑。
一周后，教皇殿内。
“经过与长老殿众位长老商议，现有一重大事件宣布。身为教皇，我已确定自己的接班人，并由长老殿审议通过，从今日宣布开始，册封圣女胡列娜为教皇第一顺位继承人。”比比东神情端肃地说。
胡列娜眼中闪过一分惊讶，但很快消失，右手伸到胸前，谦恭地弯下腰行礼。
她最近和比比东共同办公的机会与时间都增多，以为是老师信任并重视自己，也对此乐在其中，却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邪月和焱纷纷沉思：娜娜一直以来都很努力，也比他们都要有天分。
只是……
他们和胡列娜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悄悄探向一旁泰然自若的雾韵。按道理来讲，她才是最有资格成为圣女的人，魂师大赛上雾韵作为队长也很出色，他们也非常信服于她。
教皇选人自然是有她的一番考量，可原因到底是？
面色柔和了些许，比比东看向胡列娜，“娜娜是我的传人，但她能获得今天的荣耀全凭自己。”
胡列娜镇定地回视，心神却略有不宁。她与师妹既是朋友，也是对手，多年来她拼命努力，接连超越焱和哥哥，只是比起师妹，依然不够。
而圣女之位，理应能者居之。
散会后，刚走出教皇殿，胡列娜就止住脚步，对前面三人道，“我差点忘记还有件事要和老师禀报，你们先走吧。”
邪月与焱相视一眼，雾韵深深地望着胡列娜的背影。
书房里比比东正欲坐下，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咚咚声，她心下了然，朗声道，“进来吧。”
胡列娜锁上门，转过身步伐犹豫地朝桌前走去，承着比比东平静的目光，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换作别人得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耀，高兴还来不及，她却忙不迭地跑来质问老师，对她的决定表示怀疑，这是否不太好？
见她半天没有吭声，比比东指了指远处的沙发，“先坐下。”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选择你做我的继承人，而不是雾韵？”
胡列娜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不是立长不立贤的事。”
比比东眼里划过笑意，“你说得对。可是娜娜，我首先要批评你。”
心弦一紧，胡列娜声音微涩，“老师请说，我一定谨遵教诲。”
“人家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跟雾韵待久了，受她影响，才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胡列娜目光一滞，“我……”
“你默认你不如她，是不自信的表现，这就是我要批评的内容。”比比东轻轻叹了口气，说回正题，“我问你，在去杀戮之都前，你可曾认为过，你不如邪月与焱？”
“没有，从小我就相信自己迟早会超过他们。”胡列娜坚定地回答。
“所以，为什么你那么在意雾韵魂力比你高那么一点，并觉得她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呢？因为她比你还小，也是我的弟子，又一直以超乎常人的修炼速度远远地甩开你们？”
“你应该清楚，杀戮之都一行后，你们的差距在渐渐缩小，她的魂力增长也慢下来了，难道你就没有比她强的可能么？”
比比东娓娓道来，“她之所以修炼得快，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和我一样都是双生武魂。”
胡列娜愕然出声，“双生武魂？！”她与雾韵朝夕相伴，一同学习修炼十余年，都不曾发觉这个秘密。
“对，她的天赋决定了她的起跑线和你们不同。这就好像先天魂力高的你们，从来不会因自己修炼快于先天魂力低的魂师而骄傲一样，同样的条件下，天赋高者拥有更好的表现，这是很正常的。”
“你很小的时候就来到武魂殿，武魂殿几乎就是你人生的全部，它的边界和你世界的边界也接近重合，而武魂殿已然是斗罗大陆中一个顶尖的存在。在这里，有多少人称得上是弱者？走出武魂殿，到两大帝国中去，看一看整个斗罗大陆的魂师、普通百姓，再去衡量一下你的位置，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比比东舒缓语气，“你感觉自己不如雾韵，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你已经很优秀了？”
胡列娜绷紧的双拳逐渐松开。
“有上进心是好事，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有些时候，我希望你不必太执着于死板的规则，更不要妄自菲薄。”
“此外，实力虽然是挑选圣女的一个重要条件，但还有很多其他因素也须纳入考虑。瞄定目标后便一往无前的强大执行力和永不知足的野心，这些才是圣女，亦或者教皇更需要具备的特质。”
说到这儿，比比东又调侃了一句，“你觉得雾韵那瞻前顾后的性格能胜任教皇吗？以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满意，把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的毛病来讲，武魂殿恐怕要败在她手里了。”
胡列娜扑哧一笑。是啊，用名花解语来形容师妹再适合不过。谁与她相处都会乐淘淘的，毕竟这人总会优先顾及他人的感受，又对别人的心思敏感异常。
开过玩笑后，比比东又道，“我选你当圣女是有私心，但不管如何，我的决定是经过审慎思考的，诸位长老也对你表示认可，你是我们共同选定的、唯一的圣女。你要相信我们的判断，更要自信。”
“一个强者不能是怯懦的，她一定要无比自信，甚至是高傲的。你的能力和我的信赖，就是你骄傲的底气。”
胡列娜鼻间涌起一股酸意，盈盈泪花模糊了视线，“老师……”
似乎是觉得哭泣太丢脸，又有些失礼，她赶紧掏出手帕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不要以为现在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就会心软啊。明天散会后照旧来这儿熟悉工作，而且任务量还会更重。”比比东随意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书。
破涕为笑，胡列娜的回应铿锵有力，“是！”
待她离开后，比比东端起茶杯细呷一口，缓解长篇大论带来的口干舌燥。
她选择胡列娜为圣女的私心，一是千仞雪，二是雾韵。雾韵不喜政事，也不喜欢修炼，最大的追求就是清闲度日。眼下她不能满足这个愿望，但一切尘埃落定后，比比东会让雾韵随心所欲地活着。
胡列娜自身的优秀是选她做圣女的原因之一，而这个位置也是风光无限的，又有自己的庇护和支持，她日后在武魂殿众人的心里地位将会抬升更多。对于出身平平的胡列娜来说，至少圣女的名号能够让她在表面上站稳脚跟，拥有一方立足之地。
忽然，微型通讯器一闪，解语花本花发来消息，询问胡列娜的情况。
比比东的手把着茶匙戳了戳杯底，脸上带笑，简单地回复她两句。
其实雾韵早就和她谈过胡列娜的事。
“如果没有我，胡列娜会是你生命中女儿角色的代替，但我的出现不可避免地会削弱她与你的联系。我借助外来的条件在修炼上取巧，又仗着知道你的事情而与你交往更加密切，她的心里也许会因此产生落差，即使面上不显，嘴上不说，但最好还是要……嗯，给她一些安慰作为定心丸？”
雾韵绽开笑，“以前看到胡列娜出场时自信骄傲的样子，我就明白她为什么会是你的徒弟。我希望这里的她也会保持和延续那种意气风发。”
她不希望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的人失去原本的优点与高光，相反，她希望自己给周围人带去的都是积极的影响。她是要改善或进一步加固其他人与比比东的关系才对。
所以啊，比比东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晚上回去时比比东顺手把教皇冕下布偶带走了，吃完饭后拿出来，说要放储藏室里，雾韵很自觉地化作她的尾巴跟着。
爱情会让本来不黏人的她也想要和对方变成连体婴，这还真令人苦恼哇。
开了灯后，比比东径直往里走，雾韵停在外面的架子前看了一会儿，“打算送千仞雪的？”
比比东回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需要我帮忙吗？”雾韵微笑，眸中含了几分促狭。她不觉得教皇冕下会大大方方地把礼物送出去喔。
“……再说吧。”比比东挑眉。
雾韵瞟到窗边的玫瑰花，揭过这个话题，“我记得你卧室里也有玫瑰花，没想到这也有啊。”
“三年前你送的那些很快就枯萎了，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束新补给上去的了。”
这话语宛若一个玩具小锤，轻轻敲在心上。雾韵不假思索地温声开口，“那我再送你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好了。”
“嗯？”
雾韵笑笑，“有没有比较廉价的红酒？我要借用一下。”
“红酒很多，廉价的没有。”
“那，浪费一点也没有关系吧？”雾韵牵住她的手腕轻晃。
比比东似笑非笑地盯了她片刻，才悠悠道，“没关系。”
“你准备好酒，我去准备玫瑰。”
摇摇头，比比东去地窖中取了一瓶酒回来，雾韵已经拿着一叠白纸在窗边等着了，见她回来，就把脑袋转向窗外，闭上眼睛沉思。
半分钟后，雾韵睁开眼，双手迅速地开始操作。先将一个角折起，取出正方形，然后折出八八六十四格，压出折痕后再把四个角折一小下。
永不凋零的花，原来是指折出的纸花。她素手翻飞了十秒，比比东便看出端倪。
用手摁出花心，翻来覆去调整好形状，雾韵把纸玫瑰放在窗檐上，又拿出一张白纸不断对折成条，从中间掐住变成一个简易的夹子，然后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讨要红酒。
窗户打开，雾韵一手夹住玫瑰，一手将酒瓶慢慢倾斜，石榴红沾染了纯白的纸花。抖落干净液滴后，她把窗户关上，新出炉的红玫瑰依偎在花瓶的边上。
鲜活热烈与真诚永恒从此刻开始共存。
“怎么什么都会？”比比东的眼睫在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仿若一朵云。
雾韵直起身，“哪有那么夸张？折个花而已，不难。”
“以前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很无聊，所以一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会学一学，打发打发时间，给生活增添点情调，反正也是闲着嘛。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从乏味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啊。比比东取了张白纸，扬了扬下巴示意，“你再折一遍。”
雾韵乐为人师，放慢动作，耐心地讲解折纸的细节，优秀的老师加上学习能力一流的学生一定会孕育出一份杰作。
比比东把玩着折好的纸玫瑰，漫不经心地看了几眼后，唇角微勾，用它点了下雾韵的鼻尖，“白玫瑰的花语也很好。”
“……是什么？”雾韵被她这狎昵的举动一震。
比比东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清了清嗓，“这个答案你要自己去寻找。”
她不好意思说，那大概就是很动听的话了。雾韵的心口顿时掺了蜜，眉眼弯弯答，“好。”
储藏室又陷入漆黑一片，月光照亮窗檐上排排坐的玫瑰，两红一白，有柔嫩芬芳，亦有坚固朴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不出意外将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敬请期待～
用你们的热情助力东韵的kiss吧，w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