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欢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第一次与人同眠,睡的并不安稳,意识总是半清醒的状态,稍有点动静便能惊醒。
到了深夜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忽然响过,她顿时睁开眼睛,可那铃铛声却停了。
正在她以为是不是自己做梦幻听的时候,铃铛声又响了,逐渐清晰,也逐渐接近。
她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
“行玉,醒醒。”她推了推孙行玉,孙行玉却依旧睡的深沉,没有一点反应。
她顿觉情况不对,从床上起来,带好面纱,抄起床脚随手乱放的拐杖,死死盯着房门。
“吱嘎”
房门缓缓打开,谢意欢抓紧手里的拐杖,正等着那人过来,可始终不见人进来。
忽然,她感觉后背一道凉风袭过,连忙回头。
一道雾云飘来,瞬间遮掩了在暗夜里并不清晰的视线,迷蒙之中,忽地乍现锋利的刀光直朝面门而来。
那是一把如游蛇似的短刃,刀身弯曲,刀柄上雕刻着浮起的毒蛇,张着血盆大口做出攻击的状态,谢意欢及时后仰,才堪堪躲过,擦着面门的刀尖。
可刀尖依旧紧紧相逼,转了个方向,从面门转向了脖颈攻击。
她侧身往旁边一躲,避开一击,一道青丝和勾下的面纱悄然从半空落下,她没有片刻的停顿。
回身一转,用拐杖的弯钩处,勾住那人手臂,让对方没法攻击,接着一脚狠狠踢在了对方的胸口。
“咳咳”
对方猛得退后几步才稳住身体,用拇指擦掉从唇边溢出的鲜血,声音可怜,“姐姐,真是狠心,居然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
谢意欢收起拐杖,如同收剑似的,半空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剑花,“彼此,彼此,你也没有客气。”
半夜,偷袭的不是被人胡不令,谢意欢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不曾想这才第一天他就装不下去了。
刚才,他的一招一式完全都是在下死手,她稍微懈怠就能被对方置于死地,此人手段相当毒辣。
夜风从窗户吹拂进来,缭乱她耳边的发丝,刚才打斗间生出的热汗,被夜风吹过后背一阵寒凉,她看了眼,打开的窗户,顿时明白刚才这人是从哪里进来的了。
大晚上的睡觉不关窗,她不知是不是孙行玉这个冒失鬼干的事情。
胡不令逼近两步,“我就说姐姐是个难得的美人,果然没有看错。”
胡不令虽然现在没有攻击她,可谢意欢却并没有放松,时刻保持着警惕,“所以,你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脸?”
他收起匕首,重新放回腰间,“嗯,姐姐吓到了吧,我刚才只是想和姐姐,玩玩,姐姐不要生气了。”
他怕谢意欢生气似的,主动过来讨好,可谢意欢却突然出手,一手钳制住他的右手,一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喉咙。
可胡不令没有反抗,而是极为顺从地被她抵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姐姐,要......杀我吗?用......我腰间的刀......杀我更快。”
因为被捏住喉咙,难以喘息,说话时总是断断续续的。
谢意欢冷淡地说,“不用刀,我用手也可以拎断你的脖子。”
胡不令感觉到呼吸更加困难了,谢意欢真的好像要杀了他一样。
可下一刻,谢意欢却忽然松手了,“不管你什么目的,明天离开这里,若有下次,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咳咳......”胡不令终于能够呼吸,虚弱苍白的脸颊浮现荼蘼瑰丽的笑意,“我知道姐姐不会狠下心的。”
“不,你错了,我从没说过我是个好人。”
谢意欢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那双平静的眼睛也和她一样淡薄,这一刻,胡不令真的怀疑她会眼睛眨都不眨地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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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鸟啼声,刺破天空,谢意欢猛然惊醒,她看着一旁的孙行玉依旧在睡梦中,转身,自己的面纱还工工整整放在自己的床边。
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清醒着。
她起身看向窗口,窗户却是关闭着的,昨夜明明是打开的,在她最后轰走那人回床上睡觉时,窗户也没有刻意关闭。
但她,有些记不清自己躺在床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按道理,刚和那个臭小子打完,不应该放下警惕直接睡过去才对,可事实就是她不仅睡着了,而且睡得还不错。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阳光瞬间照进了屋里。
夏天的阳光是有温度的,即使是早晨,照在脸上久了,也很烫人。
谢意欢摸着脸上滚烫的热意,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还在梦里了。
“意欢,你起来了啊!”孙行玉迷迷糊糊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到谢意欢站在阳光中,疑惑地问,“意欢,你怎么大早上的晒太阳,不热吗?”
谢意欢退到房间的阴凉处,朝她走来,“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铃铛声?”
“铃铛声?”孙行玉不解,“大晚上哪来的铃铛声,意欢你做梦了吧!”
谢意欢朝房间中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出什么破绽,“可能真的是我做梦了。”
“昨天我们挣了这么多银子,可要买点好吃的庆祝下,意欢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出门去买。”孙行玉从枕头下摸出一百两,豪气地问谢意欢。
谢意欢随口抱了几样,孙行玉就蹦蹦跳跳出门买东西去了。
她看着床上的面纱,停顿了片刻,还是像以往戴在了脸上,转身走出房门,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
“早啊。”
睡意迷蒙的脸从门后出现,他像是刚睡醒,半眯着眼睛,用指尖揉了揉眼角,像是早起的无害猫咪,而不是夜间出洞的阴冷毒蛇。
“早。”谢意欢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她像往常一样拿出需要翻晒的药材晒在院中的木架上,胡不令见状,也跑过来帮忙,看到周围不见孙行玉的身影问道,“怎么不见宋小兄弟?”
“她上街买菜去了,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谢意欢见他没有现在就走的打算也不着急着催,他要是不想走,真不是自己能催走就走的。
就是昨晚的事情,谢意欢总还是觉得不简单,所有的证据似乎就是刻意让她相信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她倒真的希望那只是场梦,要不是的话,这个状若无害的男子,比她预料的还要深不可测。
“小公子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谢意欢问向旁边专注于晒药材的胡不令,眼神从他的脖颈移到了腰处,在他的腰间谢意欢并没有看到那奇怪的蛇形短刃。
“多亏了你给的药囊,昨夜我才能睡得舒舒服服。”他翻弄好药草,拍拍手抖掉手上的药渣,却发现谢意欢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的腰上。
“姐姐,在看什么?”
他忽地靠近,耳语声瞬间让谢意欢想到了昨夜他鬼魅般的低语声。
谢意欢转了目光,说,“你的衣服乱了?”
“有吗?”
胡不令转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谢意欢却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走到他身后,“我来帮你。”
肩膀上的手像是不经意穿过腰间的两侧,最后两手微微用力捏住侧腰,谢意欢明显感到手下的身体瞬间僵硬,可是一番摸索下来,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上藏了东西。
她装作整理衣服似的扯了几下,才松开了手。
“好了。”
胡不令耳朵泛红,又拿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人,“......谢谢,姐姐。”
谢意欢像是做了一件寻常的事情,对于他的眼神,没有半分反应,语气堪称冷静,“你既叫我一声姐姐,这点小事倒也不用道谢。”
她擦着脸颊晒出的薄汗,走到阴凉处的坐下,倒了一杯桌上的凉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没一会儿的时间,孙行玉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手提着烧鸡,一手提着烧饼,激动地往家里跑,刚进院子,看到桌上坐着的那个声音,笑容立马从脸上消失。
这人怎么还不走,好不容易买顿好的,这下又不够吃了。
“小玉回来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谢意欢见她满头大汗冒冒失失地样子问了一嘴。
孙行玉是一路跑回来的,她喘着气,激动地说,“姐,大消息!”
“慢慢说。”谢意欢递给她一杯凉茶。
孙行玉一口灌下去,火气才下去了些,喉咙也没那么干痒了,“我刚刚在街上听人说,潦查的小王子要来我们盛京了。”
“潦查的人?”无忧香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终于事情才平复了些,他们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盛京了。
无忧香的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还敢来主动跳火海。
如今景帝病重,谢家和朝廷离心,南中正是不安的时候,潦查的人过来,绝非好心。
“是啊!”孙行玉点点头,又惊讶地说,“而且听说,他们小王子这次过来,是有意和长公主联姻。”
谢意欢一个激灵,刚含进嘴里的茶差点一口气喷了出来,“咳咳咳,你确定没听错吗?”
虽然孙行玉也绝对不可置信,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真的,街上的人都传遍了。”
那萧子衿还不把那小王子的皮给扒了,真不知道这个小王子是何方神圣,但敢说娶长公主萧子衿的,他是头一个。
谢意欢忍不住笑了,胡不令见她的样子好奇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笑?”
谢意欢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谁不知道长公主喜欢养男宠,潦查小王子不选其他公主偏偏选长公主,胆量确实不是寻常人能比。”
孙行玉并不知道之前在宁州看到的那位美人就是萧子衿,众人嘴里的长公主,但也听过长公主美艳无双,男宠无数的艳闻。
她心里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潦查王子没有半点好感,听到对方想娶这位传闻中的大美人,心里只有鄙夷,“我倒觉得潦查的小王子不一定是胆量大,但一定是好色!”
谢意欢又没忍住笑,“言之有理。”
一旁不语的少年却被呛着了,“咳咳......”
两人见他咳红了脸问:“怎么了?”
“我也听过一些长公主的事,但男宠一事会不会是谣传?”胡不令问。
“我告诉你这可不是谣传,是真的。”孙行玉表情无比认真,接着她跑回房间从床底摸出了一个小册子,拿过来,递给胡不令,“我已经和别人验证过了,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谢意欢以为她拿了什么绝密的东西,凑过去一看,那小册子的书面写着“长公主风流二三事”。
胡不令大概也是没料到她回来这一出,嘴角的笑意都要僵硬了,翻都没翻就把册子放下了,淡淡道:“了解了。”
敷衍得恰到好处,不失礼貌,又把“不信”写在了脸上。
“多谢两位的搭救,时间不早了,我也该早日回去了。”
胡不令忽然道别,谢意欢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人会赖着不走,继续耍花样呢,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这个转折有点过□□速,谢意欢到现在还没摸着他的目的。
孙行玉听到他要走,心里笑开了花,太好了,少了一个跟她抢吃的人了,这些东西刚好和谢意欢两人够分。
“慢走不送!”孙行玉立马应声,人还没从桌上离开,就忍不住挥手送别他。
等人走远后,孙行玉长吁一句,“终于走了。”
她凑到谢意欢身边终于刚把藏着的话说出口,“听说这次潦查的小王子过来还带了孙盼的人头,说孙盼只是潦查的流寇,孙盼的所作所为潦查并不知情。”
谢意欢:“他们倒是会撇清关系。”
不过孙盼这样的恶人,死了也值皆大欢喜,就算是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她看向孙行玉,“孙盼死了,你.......”
谢意欢欲言又止,孙行玉是被孙盼养大,叫了他多年的父亲,可孙行玉也正是因为他背上了罪孽,和父母分别多年,其中情感难免有些复杂了。
孙行玉皱紧眉头,“他已经害了那么多人,死了才好,要不是他,我还是万明月。”
“你不打算做回万明月了吗?”
孙行玉低着头,“我不是万明月了,在我的记忆中万家是行医世家,每代的子孙都是济世救人,他们要知道我害了那么多人,恐怕得气昏过去,就让他们当我死了也好。”
她每次想到那些药奴,手就想发抖,还怎么敢用万明月这样的名字,明月无瑕,光听这个名字就能看出父母对于自己孩子的期待,但孙行玉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这个名字了。
谢意欢:“大家生在这俗世,谁能保证自己不沾上一点灰尘,手脏了,可以洗,心脏了,可就洗不干净了,世事本就难料,但求问心无愧。”
孙行玉久久不语,忽然一个香喷喷的鸡腿递到了她面前,谢意欢笑望着她,“吃吧,不是早就念叨着想吃烤鸡。”
“你也吃。”
她接过,把剩下的烤鸡推到了谢意欢面前,刚才抑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好。
“喔,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孙行玉嘴里咬着一块鸡肉说,“听说长公主明日设晚宴,那潦查皇子也要去呢,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明日设宴?那她倒可以看看这个潦查皇子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意欢:“明天,我要出趟门,家里就交给你了。”
她又给孙行玉交代了几句,以免她担心多想。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想起了孙行玉那本带灰的话本子,出于好奇顺手拿到房间翻了翻。
话本子上写的萧子衿倒是个大美人,只不过极其好色,见到好看的男子,就抓紧府中当男宠,虽然主人公的角色是个女子,但行为举止像极了流氓。
她忍不住带入了萧子衿那张不可一世的脸蛋,差点笑出声来,离谱太离谱了。
越往后看,谢意欢越笑不出了,后面的内容越来越露骨,都是一些衣裳尽解的详细内容,甚至往后翻还有,风流长公主和禁欲杜丞相的情节。
这是萧子衿和杜衡?
一双间谢意欢感觉天雷滚滚,浑身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雷劈的里焦外嫩。
她猛得把书扣在了桌子上,喝了一杯桌上的凉茶,呼了一口气。
接着,抄起书,滚到床上,默默看完了剩下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