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当时没有忘记就好了，可是被孙盼灌药后，我竟然忘记了。”

孙行玉边理药材边抹眼泪，她的旁边站着一位只有半人高的小姑娘，也在帮她整理着药材，谢意欢一眼就认出了是之前她在暗牢里救的姑娘。

小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时不时地往她这里看，等包完手里的一捆药，忙从旁边搬来了一个椅子，放到她身边，“你坐着吧。”

谢意欢有点诧异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怔愣了下。但小姑娘像是生怕自己的好意被拒绝，眼巴巴望着，又不敢催促。

“谢谢。”

听到这一句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谢意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有些怯生生的，不敢直视谢意欢，“我叫林归燕。”

谢意欢：“......林归燕？好名字，会带你这个小燕子归家的。”

过几日，他们会把这些孩子全部带回去，送还给他们各自的父母。

院外几个药奴偷偷观望着几人，谢意欢瞧见了鬼鬼祟祟的几人，喊道，“都进来吧。”

得到允许，几人蹭蹭的过来了，他们并没有靠得很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相互抱成团，望着她们。

“你们有名字吗？”谢意欢问。

她从未听过他们提及自己的姓名。

几人纷纷摇头，“忘记了。”

孙行玉，“他们体内有不同的毒素相互制衡，才能使他们侥幸活下来，可能伤到了脑子，记忆有点偏差，我现在尽量试着恢复他们的皮肤，至于他们能不能活就要看天命了，要是他们侥幸活了，就给他们找个去处。”

“那你呢？”谢意欢问，“是找回你自己的家，做回万明月？”

“我想......我还没想好，我可以跟着你吗，谢小姐。”

孙行玉从小生活在一个被庇佑的空间，忽然得到自由，释然之后还有一种被遗弃的恐惧。她似乎一无所有了。

“我会医术的，我可以给你看病。”孙行玉怕她不答应。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孙行玉医术天分绝非普通人能比，不然孙盼不会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孙行玉不跟着她，她也不会让孙行玉乱跑，若她的医术暴露，又没有傍身的本领，恐怕盯着她的不只是孙盼。

谢意欢起身要走，忽然见一个拐杖递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萧子衿。

“刚让人买的，你看用拐杖走路会不会舒服些。”

谢意欢放在腋下，让受伤的腿悬空，顿时好受多了，“叫你费心了。”

“这点小事算不上费心。”

萧子衿见她额上的碎发挡住了眼睛，伸手拂开，可谢意欢却立马抓着他的手，“你的手都快要废了，怎么还用右手！”

萧子衿脸色僵住，尤其是面对谢意欢带着苛责的眼神时，心里止不住心虚，“......习惯了，没改过来。”

之前不让萧子衿用右手，但不回山崖底厮杀时，萧子衿明明就是用了右手才导致伤口加重，手几乎是半废的状态。

她是不放心萧子衿的，朝孙行玉说，“有没有绷带给他的手吊起来，总是这样乱动可不行。”

“我其实可以不用——”萧子衿试图阻止谢意欢给她五花大绑的行为。

手上包扎只需要包扎就行，但是把手吊起来，会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真残废。

可谢意欢不按套路，直接对他进行了捂嘴处理。

“没事，就算你全身裹上纱布，你还是最好看的。”

萧子衿这个人受伤了坑都不吭一声，倔的和头牛似的，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虽然他好面子，但也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反正他今天再怎么倔，谢意欢也得摁头把他套上纱布。

得了谢意欢的指令，孙行玉立马找出宽厚的绷带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固定好萧子衿受伤的手，重重呼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劝住了一个死不听话的病人。

“我早劝过姑娘好几次，可姑娘都不肯听，谢姑娘还是你的话管用。”

“原来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谢意欢回着孙行玉的话，眼神却是看着萧子衿，萧子衿只低着头，看着手上绑着的纱布，貌似有点尴尬。

等到萧子衿受伤的右手被固定好，他瞬间老实了，走路抬头都比以往低上不少，看起来无精打采，他竟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确实接受不了，自己绑着的手，死死吊住脖子的蠢样子。

他以往是嘚瑟惯了，只不过现在嘚瑟不起来了。

谢意欢忍不住笑了下，沉郁的心情顿然轻松了一点。

萧子衿听见这一声突然的笑意，眉眼也舒展了些，能笑出来总比笑不出来好，他似乎一直都没见过她笑了，人的弦绷紧了总会断，他倒是不希望她把所有的情绪都一个人闷在心里。

十天的时间，所有人整装待发，因为顾及到大部分人受伤，所以谢长淮选择了走水路一路北上回盛京。

那些孩子，等回了盛京萧子衿在安排人送回去。

甲板上，腥咸的海风吹过，船帆呼啦作响，蔚蓝的天际和大海融为一体，这是谢意欢从没领略过的风景。

之前的自己听说过海，却从未见过海，大概很多人还和之前的自己一样吧。

“这就是海天一色吗，以前我只在书上看过。”林归燕翘着脚尖往外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满眼都是惊奇，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美丽的景色。

孙行玉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渔网，“海里的鱼可鲜了，我们等下捞条大的上来吃。”

孙行玉大概是年纪小不记痛，总是有苦中作乐的本事，看着大家心思沉闷的样子，想着稍微活跃一下气氛。

她看了看靠在甲板上的谢意欢问，“谢姑娘我们都出发了怎么不见杜公子呢，那天那些黑衣人带走了你和杜公子，怎么把你放回来了，没放杜公子？”

她早就想问了，但谢意欢一直没提，她以为杜公子是在他们走的时候跟上，但是直到今天杜衡的人影她都没看见。

“他和那些人相处的不错，想必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孙行玉愣了下，杜公子貌似是谢意欢的未婚夫，她怎么看上去根本不在意的样子，还不如和她身边的那位漂亮姑娘亲近呢！

谢意欢不知道孙行玉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她也是不在意的，她拦住孙行玉要亲手撒网的打算，“让别人去抓，你肩膀上的伤难道好了？”

孙行玉玩性大，刚才玩着忘了痛，被谢意欢一提醒马上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变脸之快，堪称一绝。

谢意欢无奈摇头，这时萧子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她耳边道，“你小心点，周围的船有点多。”

此刻正是出海的时候，谢意欢一行人三艘船挂着商祺在海上低调行驶，来往的船只很多，靠近碰面的也有不少，谁也不能保证会有没有人趁机混进来。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视线从周围掠过，“那我等着看他们有没有胆量过来了。”

夜晚，人声寂静，只有海上的风浪拍打着船体，李焕终于等到了所有人都睡着了，他摸出自己藏着的半块刻意打破的瓷碗片，用力割着手上的绳子。

他努力不让自己弄出响动，偷偷溜出船舱，好在所有人睡得死沉，没有人发现他。

远处一艘小船慢悠悠地靠近，李焕赶紧从船后下来，游了过去，船舱上坐着一名年轻公子，见他从水里爬上来也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李焕心里慌张来不及察觉异样，就把手里的碎瓷片放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你的脖子别想要了。”

年轻公子依旧淡然，问，“去哪？”

李焕忙道，“往东走，在下一个港口停下。”

“哦，你是去找孙盼吗？”

李焕头皮瞬间炸起，脊背涌起寒意，“你怎么知道！”

年轻公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忽然荡出笑意，“不要总是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再也没有机会见孙盼了。”

一股剧痛刺进了心口，他低头只见眼前人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刺进了身体里又把它抽了出来。

“你是，主子.......”

李焕话没说完人就没了呼吸，年轻公子拿过桌上的白布擦净弯刀，将它重新收回腰中。

“何必，问这么多呢！”

他起身，脚刚踏到船舱外，一支箭就射到了他的脚边，隔着夜色，不远处有位手持弓箭的人，长发在夜风中飞舞，应当是女子。

她手边夹着一只拐杖，看起来应该是个瘸子。

谢意欢一箭没射中，忙又补上了一箭，那人直接退进了船舱，这一次谢意欢直接在箭头绑上火焰，正要射出，谢长淮说，“会不会伤错了人，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孙盼，也不像是李焕。”

那人半张脸都被船体遮掩，又隔得这么远，谢长淮根本看不清，但依稀能感觉到那人气质不凡，和孙盼李焕那种短胖的身材区别很大。

谢意欢没有停下，反而将箭弦拉满，“要是射错了，为什么船上的船夫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

谢长淮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清醒，按道理正常人受到莫名攻击应该大声呼救才对。

船上的人不对劲！

是鱼上钩了。

谢意欢的箭霎时射了出去，接着谢长淮下令，所有箭只密集而下，把渔船射成了窟窿，箭上的火焰也渐渐燃了起来，船顶被烧开，船舱里只有躺在地上的李焕。

而之前的那个人，却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们这是来杀人灭口了。”谢意欢收起弓箭，向远方眺望只有黑漆漆的海面。

“背后的人还会出现吗？”

萧子衿站在她旁边说，“花费多年的时间种忘魂花，制造无忧香，最后却被毁于一旦，我若是背后之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谢意欢走时，让那几个药奴一把火烧了花田，确保没留下一棵活着的忘魂花才离开。

李焕其实更像是他们可有可无的棋子，没了一个还可以有其他人，但现在他们却专门派人过来暗杀李焕，谢意欢觉得对方更像是在警告她。

不过，那人要真的想恐吓她怕是要失策了。

她又不是吓大了，这种戏码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

官陶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到了盛京，他跌跌撞撞跑进宫里，见到景帝，扑通跪在了地上，“陛下，宁州要反了啊！他们居然和潦查的人狼狈为奸，臣被他们埋伏，九死一生，苟且活下，才把这个消息带回来了。”

景帝背手而立，沉声道，“杜丞相呢！”

官陶心里慌张不敢抬头看景帝，“杜......丞相，我不让杜丞相过去，杜丞相偏要过去救谢家人，杜丞相一个不会武功的文臣在战场上还不是兔子进了狼窝，凶多吉少，臣......无能啊，没等拉住杜丞相，才让他遭到不测！”

“你的意思是杜丞相死了？”官陶感觉景帝的声音似乎更沉了。

“是......是的。”那样的情况杜衡还能活？就算能活没有证据杜衡拿什么指证他。

官陶忽然觉得头顶上一股寒意，刚抬头锋利的剑刃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那是从身旁侍卫刀鞘里拔出来的。

他抬头看见的是景帝阴沉沉的眼睛，无形的杀意瞬间逼近过来。

“陛、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官陶嘴巴直打颤，说话都不太利索。

“谁告诉你杜衡不会武功。”

“什么？”

官陶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而景帝已经挥剑，“谋害皇子，你以死谢罪吧！”

地上无声多了一具尸体。

取了官陶的性命，景帝心里没有任何痛快，身体晃了下，汪福春忙扶住他，“陛下，小心。”

“查，快叫人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杜丞相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