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谢意欢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是对杜衡的话不信任,而是单纯的觉得很累。
“活在这世上,谁能完完全全做个自由人,我知你有你的难处,我并不怪你,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我只希望日后要是和你站在对立面——你也别怪我狠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且行且珍惜吧。”
杜衡不怕谢意欢骂他,恨他,却怕她如此坦然,对这一切说放下就放下。
最能伤人心的不是恨,而是不在意,或许,她从未陷入进去过......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曾经片刻的喜欢......”他迟疑着问出了口,心里却是迫切地等待着答案。
谢意欢不由攥紧了衣袖,“我要是说没有你就能放下,你就当是没有吧。”
杜衡正要追问,旁边却传来了一句闷声,谢意欢心中一喜,忙从床上爬起来,“萧子衿。”
“你的脚才包扎好,不要乱动。”杜衡拉住她。
谢意欢撇开他的手,单脚跳着走,“这不就没事了。”
她发现萧子衿并没有苏醒,只是脸有点发红,覆手上去,一片滚烫,刚才的欣喜顿时变成了担忧。
萧子衿伤得这么重,现在又发热,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他看着被谢意欢对着另一个人紧张皱眉的样子,眼神瞬间暗沉,被甩在半空的手,无声捏紧收回袖中。
杜衡之前只觉得萧子衿和谢意欢的关系不错,所以并没有多想他们之间过分亲近的行为,可自从在梦里度过了一生,他发现了萧子衿的另一个惊人的身份。
他是个男人!
要是萧子衿是男人,这一切也就能顺理成章地说通了,当然萧子衿要真的是男人,他会嫉妒到发狂。
凭什么他萧子衿就可以被谢意欢珍重对待,而他就是被放弃的人!
可,杜衡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确定,这几分不确定来源于,他对梦境真实性的怀疑,以及内心深处殷切的希望。
他不希望萧子衿是男人。
他走过去,眼睛盯着地上那人喉结之处的地方,正要伸手,急促地脚步声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我们回来了,哎,谢姑娘你醒了。”
杜衡将手收回袍下,站在了一旁。
孙行玉抱着十几个青涩的果子,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只找到了这点野果,大家先吃着充饥吧。”
她把果子分给了几人,谢意欢急忙问她,“他好像发烧了,行玉你帮我弄点水过来。”
之前撕碎用作绷带的衣服还剩一点,谢意欢拿给她,孙行玉接过,忙去用水把衣服浸湿。
洞里的泉水凛冽冰寒,正好可以用来降温,谢意欢把碎衣服折叠铺在萧子衿的额头上,祈祷他身上的温度能够下去。
萧子衿昏睡着,眉头不舒服地蹙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显然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杜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心里止不住开心。
萧子衿最好是死了,省得一直碍眼。
在梦里,他算计一生,自以为离皇权之位触手可及,谁知道最后被萧子衿这个小人打得措手不及。
他以前也许小看了萧子衿。
不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今日也有萧子衿倒霉的时候。
杜衡几乎要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可能是他表现的太过明显,谢意欢忽然看了过来,他忙收敛笑意,递过一个野果。
“忙活半天了,吃点东西吧,长公主福泽深厚,一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伤昏迷不醒。”
谢意欢看到被塞到自己手心的野果,明明肚子已经饿到发疼,却并没有想吃的欲望,可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自己的状态不一定能够撑下去。
她顿了片刻还是把野果塞进了嘴里,酸涩的味道顺着齿关蔓延到整个口腔,酸味中还夹杂这一丝苦味,越嚼下去酸味越重,几乎难以下咽,她不敢多咬,只囫囵吞下去。
孙行玉没尝过这野果,看到能吃就带回来了,咬到嘴里,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吃,当即就吐了出来。
“呸呸呸,太难吃了。”
但是,几个药奴的几个药奴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很可惜地望着地上被孙行玉丢掉的半颗果子。
杜衡刚动嘴就发现了这果子极其难吃,但也没像孙行玉那样直接吐出来,虽然东西难吃,但也比饿死好。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加上今日,这么长时间,就算萧子衿没有受伤流血而亡,指不定也要饿死。
光是这样想着杜衡也就觉得嘴里的果子都好吃了不少。
他吐出吃剩的尖核,刚扔到地上就听见谢意欢惊喜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杜衡脸色顿然僵住,抬身一看,刚才还躺着的快要归西的人,现在竟然醒了!
“意欢。”萧子衿撑起身体,却发现额头掉了个东西,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依稀能看见之前是件衣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撕成了这样。
他拿起那块布准备放到一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是和这件衣服同样布料,显然是同一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我看没有绷带就撕了衣服来用的,等回去给你重新包扎。”
谢意欢拿过他手里的碎布衣裳,看着他虎口上的一朵赤红的梅花脸颊顿时火烧得厉害,恨不得变成蚂蚁钻进地里。
下次绝对不穿带着绣花的内衬了,天知道哪一天会被意外砸到脸上。
萧子衿看到了她的窘态,只微微笑了,不敢笑出声让她更为窘迫,“下次直接撕我的衣服就行。”
孙行玉看着萧子衿终于醒了,也跟着松了口气,“姑娘你可算醒了,谢姑娘为你们找草药差点腿都废了,你们醒了姑娘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杜衡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的一道刀伤被一块白布包着,能看出和萧子衿手上用的是同一种布料,里面应该是放了草药隐隐渗透布条露出淡青的汁液。
原来,这草药是她找的。
干裂的心田被突如其来的春雨滋润,细细嫩嫩的枝丫又重新发芽,伸出新长的枝条雀跃地迎着飘飘扬扬的春雨。
他望着谢意欢,可萧子衿却拉住了谢意欢的手,说,“是我连累你了。”
杜衡此刻的好心情顿时凝成了一股憋屈的怒火,死死盯着他们相握的手。
“长公主不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意欢向来是热心的人,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况且你身份尊贵,我们怎敢让你受伤。”杜衡说着,无意露出自己手臂上包扎的布料,萧子衿果然变了脸色。
“我们此次共患难,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等我们回去,大约也到了八月的时候,届时杜某的婚宴,还望长公主能赏脸参加。”
几句话成功让萧子衿的笑意消失,而旁边的谢意欢也并没了欢喜的表情,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孙行玉没有注意到突然奇怪的气氛,只是看着杜衡惊讶地捂住嘴巴,“你、你是谢姑娘的未婚夫!”
杜衡勾唇笑了,“我和意欢情投意合,年初就订了亲,现在只盼着早点回去,早日成亲。”
“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好极了。”
孙行玉不再多问,默默坐到里杜衡远远的地方去,偷偷用手拍了拍心脏。
还好她刚才没有及时脱下他的裤子,要不然她只能以死谢罪了。
不过,谢姑娘为什么不自己为自己的未婚夫包扎,非得要她来呢?
几人围在洞里坐成一团,但是谁也没有谈天说地的心思,每个人都是疲惫虚弱的状态,精神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杜衡忽然转头看向洞口,他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其他人要跟着过来,他立马止住几人不要乱动,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凝神倾听,“好像有动静!”
谢意欢趴伏在地上,附耳靠近地面,那些微小的动静就变得更加清晰了,“有脚步声!”
众人变了神色,杜衡忙拉过山壁上的草藤,盖在洞口上,看了看地上没有留下脚印痕迹才钻回洞里,这样的伪装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能不能躲得过全看运气了。
谢意欢透过细藤叶的缝隙往外看,呼吸都不由放轻了不少,没过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密,光是听密集的踩点,就知道人数不少。
一队人从旁边走过,并没有探查到什么,于是便在原地停了下来,谢意欢从这队伍中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孙盼。
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孙盼迟早会进来,谢意欢早就想到了,既然孙盼能拿忘魂花制药,必然有解忘魂花毒的药,看这几十人的队伍,个个面色无异,应当吃了解药。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你们现在出来,我不会让你们性命,你们要是不出来,让我找到,就怪我狠毒无情了!”
孙盼朝四周吼着,他知道那几个人就在附近,只不过都藏着不出来。
花田里没找到几人,但是发现几人的踪迹明明就是在附近消失的。他敢确定那几个人,就在这里。
他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作用,周围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谢意欢当然不会相信孙盼会放过他们这种鬼话,她们要是出去才是真正的死。
几人都摒着一口气,希望孙盼没有发现不对劲,就离开这里,但显然孙盼比他们想的更有耐心。
孙盼没有得到回应后,依旧没有离开,而是挥手让人抬了一具尸体上来。
谢意欢看清那具尸体后,唇边的血色退了大半,后背一阵发凉。
孙盼到底要做什么!
“谢意欢你当真要躲着不出来?”
地上的尸体正是死去的谢柏,孙盼见四周没动静并没有着急,狞笑着一脚踩在了谢柏的脸上,狠狠碾了碾。
就这一个动作就让谢意欢红了眼睛,她要出去,却被萧子衿拉住,萧子衿摇摇头。
“你放开我,我就是死也要杀了孙盼。”
“你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孙盼就是故意在逼你。”杜衡咬着牙,也在一旁说着,虽然心里想着把孙盼大卸八块,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
谢意欢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但她宁可死也不让孙盼去那样践踏谢柏。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孙盼的旁边一人忽然牵来了一只龇牙咧嘴的黑狗,那黑狗嗅了嗅地上的尸体,流出口水就要,扑上去,被孙盼的人往后拉了拉。
“乖乖,不用着急。”孙盼用手摸着它的头。
“谢意欢,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不能保证你爹的尸体等下还完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