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诋毁天家视同谋反,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
蒋昀阳虽是对着仆妇说道,但一双澄明的眼眸正在蓉安公主脸上盘绕。
“殿下,”蒋昀阳凝眸看向燕明熹,几分调侃、几分温情。
“处理这等小人不劳您费心,免得脏了您尊贵的身份,臣替殿下分忧。”
接着他扬声道:“宗敬公主殿下心慈,不忍处置这等冒犯天家的小人,但本官食俸禄、掌刑狱,职守本就是辅弼圣人、维持朝政章程,不罚何以服众立威?”
“蓉安公主。臣呢,等会儿时会让人捉拿这刁仆,您可别吓到。”
蒋昀阳俊美的脸上笑得嚣张恣意。
蓉安公主龇牙咧嘴,一张微黑的圆脸上也泛出颊红,也不知是因少年的俊美还是因他恣纵而气的。
一旁的燕明熹脸颊鼓鼓,微不可察地一噘嘴。
觉得自己的人被旁的人多瞧了一眼,都好似是要被抢走。
燕明熹挡住蓉安公主的目光,双手插腰,飞快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脸上突生出一丝厌恶,撇撇嘴。
蓉安公主注意到燕明熹的表情,火冒三丈地要怒斥这位异母妹妹。
突然灵光一闪,捏着一旁婢子的手站了起来,接着一把推开他们。
“燕明熹,枉妳还是嫡出公主,私会外男,妳这又该当何罪?”
她一拂袖,发髻上的珠翠步摇甩得啪啦作响。
燕明熹轻嗤一声,正要回话。
蒋昀阳伸臂往旁边一格,眼神往不远处一飘,很快地嬉皮笑脸地拜下。
“阿娘来了,等您许久了。”
空气静默了片晌,随后一道女声传来。
“蓉安公主所言,恕妾身不懂。”
一名面相雍容,气度清贵,眼神犀利清澈的妇人缓步而至,“宗敬公主是妾身的贵客,公主挂心于皇后殿下凤体,听闻此佛寺灵验,故而同妾身一道出宫替娘娘祈福。”
燕明熹见到来人,心脏扑通扑通跳。
蒋昀阳的阿娘、崇德伯夫人?
乍见长辈,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地望向蒋昀阳。
见他满脸心虚讨好的憨笑,燕明熹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咬人了。
她眼珠子咕溜咕溜地转,趁众人不注意时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蓉安公主一噎,硬声问道:“祈福?所抄经书呢?”
蒋夫人懒懒地掀起眼皮,轻蔑地扫了蓉安公主。
这神情当真是与蒋昀阳如出一辙,燕明熹不禁莞尔一笑。
就看她抬袖掩嘴打了个呵欠,手指轻点一旁的婢子。
婢子颔首,手中捧着一摞经书走近。
“如何?”蒋夫人讥诮地笑了笑,“公主可还要验?”
“蓉安公主倒是孝顺极了,嫡母凤体违和,您可有入宫慰问一句?”
蒋夫人身着碧色璎珞纹织银襦裙,整个人容光焕发又有那骄傲的华贵气质,不由得让人屏气凝神。
她不耐烦地瞥了蓉安一眼,“还有私会外男?上枉下曲,上乱下逆,您也好意思说别人?管好您自己吧。”
蓉安公主缩了缩脖子,不敢朝崇德伯夫人发脾气,这位在后宅中的名声谁人不知?
胭脂英雄,就连好几位诰命夫人的面子都敢下。
蓉安公主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身边人,怒骂:“愣着做什么?赶紧扶本公主进殿去,耽误了时辰,本公主扒了你们的皮。”
燕明熹趁机瞧了瞧方才引起骚乱的洛商,见她安分守己地垂眸站在一旁。
装模作样。
燕明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移开了目光。
蓉安公主带着一众人率先走进寺中,外头只剩三三两两的贵妇,他们踌躇着,最后还是咬牙上前向燕明熹致礼。
燕明熹神色淡淡,微一颔首。
范夫人瑟瑟发抖,方才她多有冒犯之处,也不知公主是否会问罪?还是勉强笑着,要继续与燕明熹搭话。
“夫人先进寺吧,公主是我的贵客,理应由我招待。”蒋夫人走了过来,轻笑道。
燕明熹见蒋夫人走近,“噌”地直起腰身,正要向她问安。
蒋夫人便含笑着拉起燕明熹的手,笑着提醒:“好孩子,妳喜欢这鞭?我这儿有上好的会州乌鞭,我让昀儿到时候给妳送去,燕婉姗这鞭晦气,快别拿了啊。”
蒋夫人鄙夷地接过鞭子,一把丢给后头的婢子。
婢子撇撇嘴,似乎也很不想接。竟还隔着袖子捏着这鞭。
“多谢夫人。”
燕明熹有些紧张,都忘记自己还握着鞭子,她面上有些烧,呐呐地道。
“喊我姨母便好,”蒋夫人眸中满含了欣喜,“殿下可别同我们客气啊。”
蒋昀阳堆着满脸的笑。
第一次把心上人带给母亲看,本有些尴尬,尔后又厚脸皮地朝蒋夫人笑道:“阿娘,我们明熹当真是天下最好的小娘子对吧?”
蒋夫人嘴唇一弯笑而不答,让婢子把那一摞经书递给燕明熹,又拧了蒋昀阳一把:“臭小子,让阿娘这几日出了那么多力,还不赶紧把事情了结了?”
蒋夫人接着淳淳叮嘱蒋昀阳照顾着燕明熹,便带着一群仆从扬长而去。
“蒋昀阳。”燕明熹歪了歪头,笑靥越发灿烂起来,“三公子可还记得江南洛家?解释一下。”
燕明熹重复了一次方才范夫人的话,笑靥如清风花至,娇美可人。
蒋昀阳含笑回望,汗颜不止。
***
暮色四合,灵缈寺外是静悄悄的,一道袅娜的背影,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燕婉姗来回踱了几步,脸色越发冷了起来。
今日被人一阵打扰,错过了时辰。
她心中焦灼起来,好似有小虫在啃蚀她的心神、四肢百骸皆是奇痒无比,体内像是有无数蜈蚣般的触手扫过全身经脉。
偏偏是今日、偏偏是今日!
她喉头开始干涸起来,急需那良丹缓解。
她烦燥地抓了抓自己的锁骨,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燕婉姗看着食案上的枫叶戗金杯,金光熠熠、栩栩如生。
燕婉姗忍无可忍,恼恨地往地上一砸。
“哐啷”一声,琥珀色的酒液洒满于地。
燕婉姗怔怔地看着地面酒水,不由得想起那满地鲜血的快意。
她想起近日崇德伯夫人也在这寺中。
她身边有名婢子长得倒是挺清秀标致的,还隐约神似今日偶遇的燕明熹。
燕明熹、燕明熹!
这个小/贱/人,一出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自己原本是阿爷膝下的唯一女儿,那才是金枝玉叶!
孰料这黄毛丫头甫一出生就被赐封号,还是先帝亲笔所题。
朝中诸人更是流传着是因着燕明熹的缘故,先帝才原意将皇位传位于阿爷。
她蓉安这封号,还是待她妹妹燕婉婷出生才一道封的。
宗敬、宗敬!承我宗事、敬德之聚!
好个尊贵无比嫡出公主,那高高在上的嘴脸,看着就想狠狠刮花。
活该她阿娘早死,就是燕明熹抢了自己在阿爷心中的地位!
她抚着胸口,朝外虚弱地喊道:“来人...”
一婢子迅速地进屋,低声应了,就听燕婉姗抖着声音语无伦次道:“洛商、洛商呢?赶紧让她把药送来,对,不然给我找个人,我要泄愤...”
“殿下看中哪个了?”
婢子迅速地抬起头,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的摄人,很快地又低下头去问道。
“蠢货,就崇德伯夫人身边长得像燕明熹的那个!”
婢子怔怔默了一会,语焉不详,含糊地问道:“不要先前那样的?”
燕婉姗冷笑一声:“长安城中有多少个与裴延苒那贱/人挂相?更何况上回阿兄也算是疯了,居然把四娘给打成如此...他当真是把那贱/人当成宝似的。燕明熹这死丫头今日被我撞上了,本想拿她动手,谁让她舅舅恰好回京,算她幸运。”
婢子耳朵竖得高高的,听见门外的动静安心了下来。
她站起身,親自替燕婉姗沏了一盞茶,随手把一物投入茶中。
“公主先喝茶压压。”
婢子挺直身子,兩眼直視著她,随后很快地垂下目光,恭敬地将茶盏递给她。
燕婉姗抢过茶盅,呷了口茶。
茶味意外香醇还有熟悉的香味,她满意地眯起眼,稍微缓解了全身的痒意。
她将茶盅往食案上随意一扣,昂起下巴,示意婢子继续沏茶。
婢子眯起双眸,眸光越發銳利,这人还真敢使唤自己。
她都还没亲自给未来夫君沏过茶。她撇撇嘴,隐晦地收回目光。
“宗敬公主?”婢子有意无意地在燕婉姗身上扫了几眼,才若无其事地道,“公主与这位可有什么龃龉怨隙?”
一旁的小博山炉喷薄出浓郁的龙脑香味,薄雾浓云、清甜幽香。
燕婉姗似是放松了下来,她拿起团扇轻轻扇着,话也开始多了,“那死丫头,不过是仗着她生母宁孟琅位尊权重,还有她宁家军才敢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世家有什么了不起?到底还是我燕家的臣下。”
“还有那宁孟琅,”
燕婉姗红艳的指甲拿起茶盅,又抿了一口,“哼...专横霸道,不过是仗着那张狐媚脸勾引我阿爷,偏先帝满意她满意到不行。”
“当时先帝只剩一口气,直等到那燕明熹元岁过后方才安心离世。”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明熹,要好好的,我爱你。
第一本书的女主角真的是倾尽我的心力而塑造,真的很喜欢,希望大家也喜欢明熹。
明熹二字,是将来必定璀璨光明之意。
女鹅的封号,宗敬,承我宗事、敬德之聚,世界上最尊贵的小娘子,就是你啊明熹(笔芯)
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大女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