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煦自门外走来，面上难看之极。
他低声唤了一句：“老师......”言未了，却是一个字都再也说不下去了。
“出息！”
宁睿之见他话语行动皆有消沉之意，不免有些动怒。
好歹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他又怎可能不心疼。
耐着性子，宁睿之问道，“眼下你待如何？熹儿当真心悦蒋家小子？”
舒煦咬牙，撩袍便跪，眼下自己是等不下去了。
若是强行于她，以燕明熹的性子定是不死不休。
他不愿，亦不肯做伤害她的事，眼下只能让老师开口赐婚。
他的人已来报，说蒋太师已从清河出发往长安来了，若是蒋太师出马，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慢着，就算成了婚，也能和离。
舒煦猛然静了下来，他俊逸如月华的脸上逐渐平静，再次抬头时，神色淡然：“学生不敢置喙老师的决定。但若是能，学生还是想娶熹儿为妻，她乃我此生至宝，学生绝不会辜负她。”
宁睿之瞥了几眼舒煦，瞧着小子似有长进，哼笑一声。
片刻后又想起了蒋昀阳那小子嚣张的脸，前关处突突乱跳，他用力地摁了摁，嘴角微抽。
不怪舒煦反应那么剧烈，他光是想象熹儿站在那小子身旁就已是气急攻心，急需护心丸了。
“此事我来想办法，你那头好生处理便好。”宁睿之站起身，往厨房走去，他斜睨了舒煦一眼，语带威胁，“煦儿你去照看她吧，但不许动手动脚，仔细你的手。”
“熹儿若是少了根头发，我先揭了你的皮。”
舒煦嘴角略动了动，躬身应下。
时近破晓时分，舒煦望着外头，月没天旦，弯月已经隐隐落下，苍穹远处已有白日微阳，天空上最后那抹暗夜融化于朝阳之中。
舒煦捧着铜盆，自一旁取来一方巾帕，浸满了温水绞乾，便轻轻地坐到了燕明熹身旁，拨开她颊边碎发，细细揩拭乾净她面上的泪痕。
发髻似是影响她入睡，少女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他便轻手轻脚地拆了她头上的钗环。
燕明熹是在“沙沙”的翻书声中悠悠转醒，窗边日光大亮，虽只睡了几个时辰但却出奇安稳。
舒煦含笑的声音自身旁传来：“小师妹早啊，老师早备好了早膳，一道吃吧。”
“师兄...”燕明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眼睛一闭，又有些昏昏欲睡，“好困...”
“妳不起床挨罚的可是我，妳别害我啊。”舒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佯怒道。
“怎么这么能睡？”说罢便连人带被的将人拉起，将人背对于他，拿着一把梳篦，单手拢住她的乌发，轻柔地开口，“别装了，早知道妳装睡，是和我独处尴尬？”
燕明熹沉默了半日，偏头看了看他：“我听见师兄说我是你此生至宝，我怕你尴尬才装睡的。”
“小师妹说什么话我听不懂。”舒煦一顿，若无其事开始替她梳头，幸得现在没有镜子，他感觉他耳根子跟脖颈都红透了，接着又叹了口气，“非礼勿听这个道理妳不懂？妳自小聪慧，怎么会不知我对妳的心意？”
“我把师兄当做兄长一般，既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你也没有直说，就只能当做不知道了。”
“从未把我当做男人？”
听他语气开始危险起来，燕明熹直觉这题不能答错，她嘟囔着：“有...有的，所以我才与你特意保持距离呀，师兄哪里懂我的良苦用心？啊，都是你的错，谁让你小时候长得像是个小娘子，见我叫你小阿姊还不纠正我，你...”
“你莫不是故意的吧？”燕明熹扯了扯嘴角，猛然回身。
舒煦吓了一跳，赶忙放松了手中的一束秀发，少女气急败坏，耳朵都红了，“当时你我同睡同吃，舒煦你...不要脸的登徒子！”
“哎、哎哎，我当时同妳说了啊，别打我，是妳自个儿不信的...哈哈。”舒煦笑着舒展了一下筋骨，将手放在燕明熹肩头，嘴角高高扬起。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她，见少女不争气地红了脸，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同妳商量件事儿，往后别叫我师兄了，叫我的名字。也好让你知道，我是个男人，也是很需提防的。”
舒煦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过了，燕明熹不自在地撇过头，果然收获了舒煦的一声嘲笑。
燕明熹怒视着他，又往他胳膊狠狠一拧。
人也不能逗狠了，免得下回见了他就走。舒煦见好就收，将燕明熹扳正了，又开始替她扎发。
过了一会儿，他莞尔一笑，拿着铜鏡给她看看，镜中的少女姿容灵动，头上虽是简单的双平髻，但舒煦手巧地又给其中缠绕了几根红绳，倒是很有飒爽的明媚神韵。
燕明熹笑逐颜开，便与舒煦对上目光，有些尴尬欲要回避，肩膀却被紧紧钳制住。
“明熹。”舒煦身上的曲水香气息横行霸道、扑天而来，是十分隽永宜人的香气，一如他虽长相斯文却十分霸道的性格，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略显低哑。
燕明熹装作没看见舒煦含情脉脉的眼神，只是稍微扭身，他紧紧地抱着自己也不松手，燕明熹推了一阵没有推动，索性放弃。
两人四目相对，燕明熹下垂的睫毛轻轻一扇，眼楮盯着舒煦耳上湘妃色的耳钉看了一会，轻声开口：“师兄，我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舒煦张了张嘴，和燕明熹的目光撞个正着，他隽秀的脸绷紧了一瞬间，随后很快地放松下来。
“自然。”他温柔地抚着燕明熹的眼角，和颜悦色道。
“舒煦，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燕明熹声音兀自沉了下去，有些落寞道，“老实说。”
舒煦用一种警觉的目光审视燕明熹，一双凤眼流光万千，他又将燕明熹拉近了些，一旁的烛火未熄，火苗晃荡似是要灭了，忽然窜了起来，差点尝了这烧手之痛。
“很遗憾，”舒煦把人按在怀中，将下颔放于燕明熹头顶，“要我如实告知，小师妹如今还不配。”
燕明熹推了一把舒煦，自他怀中抬头，只见他那副孤介的神情，就像小时候刚认识他时一样。
孤高难驯，冷孑桀骜。
舒煦安静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手指一点燕明熹的鼻尖，“再教小师妹一回，两军对阵，最忌露显。小师妹想要我全盘托出，除非与我旗鼓相当，要嘛把证据甩在我眼前。”
“我不，”燕明熹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我想你亲口同我说。”
“美人计于我无用，”舒煦长眉舒展，“...还是有一点用吧，但我并非蒋昀阳那样色令智昏之人，妳换一招吧。”
燕明熹听他提及蒋昀阳，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不自在。
“哦，对了，我给妳指条明路。”舒煦扣住燕明熹小巧的下颔左右摇了摇，坏笑道，“臣已做好了尚主的准备，嫁于我为妻，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想得倒美，”燕明熹哼了哼，接着目光一闪，扒开舒煦的衣襟往他身上靠近了点，“兰花香？”
舒煦眉头一蹙，状似寻常地将衣襟重新整理好，俯首揶揄：“尚未结成夫妻，殿下莫要轻薄臣。”
燕明熹若有所思，抬起脸端详着舒煦，随后撇开脸，扯了扯嘴角道：“我饿了。”
舒煦一把从榻上跳下，不由分说牵住了燕明熹的手，将人带去饭厅。
宁睿之见两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哼笑了一声，也没多问，只是颇为温柔地问了燕明熹，自己煮得早膳是否合胃口。
“舅舅做的自然是最好的。”燕明熹笑着回了一句。
“好吃便多吃点，”宁睿之夹了一块西江料放入她碗中，“瞧妳瘦的，早知把妳带回陇右就是。”
“下回见面也不知能否有如此温情之时。熹儿妳小小年纪，纵使天资聪颖，然依旧有力所不能及。不过妳别怕，纵有泼天大祸，舅舅也能替妳摆平，”宁睿之施施然站起身来，他温和地摸了摸燕明熹的脑袋，随后语气生冷，“赶紧回去吧。对了，离那姓蒋的小子远些，这小无赖，我看一次便打一次。”
燕明熹干笑了几声，又长舒一口气，有些心虚地应下。
舒煦在一旁静默不言，只低头吃着琉璃藕片又连喝了三杯蔷薇露。
宁睿之已先一步先行，舒煦侧眸瞧了瞧窗外，海棠未雨，梨花先雪，在春日时绽放灼烈的一树海棠花已然开始落下，正是伤春时节。
“熹儿，我送妳。”他侧头轻声说道。
两人至皇城周围，舒煦一抬眼，险些陷在燕明熹如水的一汪清潭中，见她神色虽是极力掩饰，但仍然溢出了满眼欢喜。
果不其然，目之方向站着一名锦衣少年。
舒煦垂眸敛目，讪笑一声，随后拉着燕明熹的右手，沉哑地说道：“熹儿既做出了选择，我也不拦着妳，但雨势未回风势急，小师妹可要当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嘻嘻嘻师兄
嘻嘻嘻嘻嘻嘻师兄
嘻嘻嘻嘻嘻嘻师兄
罒ω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