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笑着,突然听见门外也有轻轻的笑声,江东庭使了个眼神示意徐九亭继续说。
徐九亭了然,看着江东庭放轻脚步往门口走去,嘴里说,“戏说不是乱说,可以直接把这事情……”
江东庭猛然拉开门,“干嘛呢,偷听我们讲话?”
“啊!”江绒绒被突然拉开的门吓一跳,她看见大哥在笑,反应过来这是刚才就被发现了。
她双手叉腰气嘟嘟的问,“还用得着偷听吗,爹在正屋都听见你俩的笑声了,让我来问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江东庭摆摆手,把门重新关上,“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有空了去找人看看你养的花枝怎么都干了。”
顾不上在意里面还有一位客人,江绒绒气冲冲的踢一脚门。
江东庭重新坐回去,“我妹妹被娇惯的厉害哈哈,家里有个年纪小的,大家难免都喜欢惯着。”
徐九亭看他自得其乐的样子,假装没听出来江家叔父特意让江绒绒过来打断话题,顺势夸道:“我看你妹妹被教养的很好,女孩子家能自己做起来生意,已经很厉害了。”
江东庭明显也这样认为,“有一技之长以后嫁人了不会被欺负。”
徐九亭看时间不早了,赶在中午前离开,离开前又叮嘱一次,“让你妹妹出行时注意安全。”
江东庭再次挽留道,“真的不留下吃个便饭?我爹要知道我没留下客人,说不得要念叨我。”
徐九亭说,“回去有点事,下次吧。”
回到府里,徐九亭立即叫来陈生,说起今天的事:“找点熟悉那一片的人,把那群人找出来,先不要打草惊蛇,你注意点不要露了你的身份。”
圣教的人,要早点解决,偏偏这伙人势大偏激,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去动圣教的人。
陈生面色变得凝重,很快下去了。
叫来王孔宁,徐九亭实话实话,告知自己想把那伙人抓起来,向他借点人。
王孔宁听闻小郎君差点被劫,气不打一处来:“为民除害本就义不容辞,还讹到您头上来了,还好没出事,您什么时候要用直接和我说一声,叫来十个军中好手就够用了。”
徐九亭说,“今天,王叔来得及找人吗?”
王孔宁想了下,“有点急,至少要两个时辰。”
徐九亭放下心,说,“应该够了。”
送走王孔宁,他走的飞快,看来是急着找人。
徐九亭刚坐下,露华进来说,“郎君,刚才接到八皇子身边的公公传话,说八皇子想邀请您下午申时去南阳府一聚。”
徐九亭手指敲打着桌面,长叹一声,“南阳府呀。”
南阳府是个好地方,美酒佳人,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不过经过张史一事后八皇子还有心思邀请自己去这地方,是想醉酒消愁?
如果是其他时间,徐九亭不用犹豫就去了,偏偏是今日,他还想亲自去带人抓圣教余孽。
算了,喝个酒,等八皇子喝醉便让人把他送回去,不耗太多时间。
徐九亭应下邀约,“让他回去,说我下午定准时应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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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徐兄,江东庭去主屋告知父亲,还以为爹会问自己为什么不留下客人,谁知道爹问的是两人在说什么。
江东庭好笑的说,“徐兄问我读书遇到的问题,非常耐心的给我解答,笑的厉害吵到爹那阵是他知道我打听他的事,问我打听到了什么,让我讲讲丞相之子怎么受罚的。”
他说到这脸上的笑意大了些,“我觉得那个叫张史的,一定是惹过徐兄,徐兄记仇了。”
江云开手里剥着兰花豆的动作没有停,“我说过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你说徐兄是咱家的救命恩人,我便不再拦着你报恩,那些大家族的恩恩怨怨咱们家掺和不起,你可不要报恩报到后面把你报进去了。”
江东庭刚要说‘不会’,江云开又说,“他们即便败一次,最差就是丢官降级没有性命之忧,咱们不一定,你要有自知之明学会区分,不要仗着学点功夫觉得别人都打不过你,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在哪都能用。”
江东庭冷静道:“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打听消息,如果徐兄家里和别的家族起纷争,我一定不参与。”
江云开点点头,“好。”
江东庭试探着说,“今日徐兄说,他在铜锣六巷被一伙人讹诈,是圣教那些人,他提醒我让绒绒出门时小心些,爹我想去看看。”
江云开听懂他的意思,放下剥好的兰花豆,瞥他一眼,“他们怎么跑咱们这里来了?”
铜锣巷六巷离他们这只差半柱香的脚程,每家每户人口几个都知道,如果藏在这很快就会被官府摸过来。
江东庭想了下,说:“我记得那边有户人家不常住,是个行脚商人租赁在那落脚,也许是从行脚商人那租过来的。”
这意味着这群人可能要住的久一些。
江云开依旧是一贯的沉默,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等江绒绒煮好饭喊道,“大哥饭好了,出来端饭。”
江东庭见等不来爹的话,便出去端饭了。
饭桌上三人照例的说着话,等饭后收拾完桌子,江东庭准备去洗碗时,突然听见爹淡定的说:“你去摸摸位置,今晚上去把他们挑了,我也去。”
江东庭手一抖,看向爹的腿,“爹你最近腿还在不舒服,我一个人能行。”
就像爹不知道从哪来的身世一样,他不知何时受过的腿伤时常发作,每到阴雨天更难捱,前段时间下雪,家里直接把炉子烧起来了,就是怕爹的腿难受。
江云开看向他胸口,那里有上次受的伤,“一起。”
江东庭只好说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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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
“客人来了,里面请。”小二把人往里带。
还没有进到楼里,便能听到里面大厅热闹的酒令声,徐九亭身边带着侍卫,“张勇在哪里,和他约好了。”
张勇是跟在八皇子身边公公的名字,八皇子邀人一向用这个名字。
“客人二楼请,您跟我来。”小二招呼道。
“来了。”八皇子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倒一杯,举起酒杯喝下,再倒一杯。
在外边,徐九亭没有行礼,他绕到对面坐下,“表兄喝多少了?”
旁边只摆了几只酒杯,看八皇子浑身酒气的样子,别是在别的地方喝过一场又来喝?
八皇子说,“刚和二哥、五哥他们喝过。”
徐九亭叫来伙计,“把这些凉的都换下去,上几道热菜,再来一碗醒酒汤。”
八皇子说,“不用醒酒汤。”
徐九亭说,“表兄醉醺醺的回去,不出两日,又要传您不好的传闻了。”
八皇子闻言,怒狠狠把手中酒杯摔到墙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愣愣,“不好的传闻?”
“我现在传闻再不好,也没什么人在意了,一个被父皇厌弃的皇子,难成大器,没有人在意。”
八皇子伸手过来捏住徐九亭的肩膀,嘴眼朦胧的说,“表弟你还记得因病丢官的时候,别人都说的什么吗,我现在和你一样了。”
徐九亭面色平静,“表兄怎么如此说,我因病丢官旁人纵然有言语上的轻蔑,我听听也就罢了,表兄贵为八皇子,自然和旁人不同,难道还有人敢在表兄你面前嚼舌根吗?”
八皇子又换上新的杯子满上,端起来一饮而尽,苦笑道:“踩低捧高不是一贯的吗,诸葛家,赵家,就连钱家那个在翰林的,我也约不出来了。”
徐九亭神情淡淡,并不说话。
这时候伙计敲门,“菜来了。”
徐九亭让他们进来,正巧刚打开门看见两个熟人,二皇子和五皇子。
两人听见动静往这边一撇目光,也是一惊,随即笑道:“九亭你在这,是和八弟一起吗?”
徐九亭点点头,当着伙计的面说的言简意赅,“两位好,表兄他也在这,要一起来一杯吗?”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既然赶巧了,那就一起喝一杯?”
“好呀,和八弟一起喝点。”
两人跟着进去屋里,屋内八皇子已经端正了坐姿,脸上带着嘲意的笑,“两位兄长进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昨日晚张史被连夜提审,今早大朝会上丞相府向自己直接发难,连父皇都斥责自己目无法纪,虽处理迅速占了正理把张史定下罪名,但自己在父皇那已经失了圣心。
要说那些自己和丞相联姻的消息谁发现、谁透露给圣上的,肯定有两位皇子的功劳。
二皇子要年长几岁,今年已经育有三子二女,他蓄有半寸胡须在鼻下,显得年长许多,“八弟这话说的诛心,我和五弟今天早上被朝会上发生的事情震的心惊不已,这也就是事先不知道八弟居然和丞相府张史那小子交恶,不然定同仇敌忾,后面你直接气的离开,不然肯定知道我为你求情了。”
五皇子唉了一声,给八皇子再倒上一杯酒,“谁不是呢,我求情的时候父皇简直是要被我俩气到,不然怎么可能什么惩罚都没有,只是几句斥责,老八我们俩都知道你估计是被丞相那个老狐狸骗了,你没看咱们大兄被骗成什么样了,堂堂太子千金之子居然亲自去南方治水,可不就是丞相那个老东西怂恿的,仗着是太子老丈人……唉。”
二皇子接着说,“你还是年纪小,等过段时间去六部历练的多了,就知道丞相肯定是骗你联姻的,这种事父皇怎么会同意呢。”
五皇子看向徐九亭,“九亭你和八皇子一贯玩得好,多劝劝八弟,他心思纯净,一向被父皇夸赞,猛然被批评一次才接受不了,像是我和二哥经常被骂,都习惯了。”
八皇子重重放下杯子,想说难道还要我被多批评几次?
他一张口吐了出来。
酒液混杂着饭菜的味道直冲鼻尖,两位皇子身形都不带动的,反而关切的让伙计上一碗醒酒汤来。
徐九亭顺势让伙计去叫人,八皇子带来的人应该在下面大堂里。
二皇子和五皇子等人来了,纷纷告辞离开,不知道两人来时是为了什么事,走的时候确实分开了方向。
八皇子吐过以后清醒多了,他嫌弃的换个包厢,虽然还有些醉意,说话含糊:“表弟你、你让他们进来做什么,来埋汰我吗?”
徐九亭歉意道,“他们是表兄你的兄长,看见了总不好不打招呼,而且我看他们也不是来埋汰你,还安慰你。”
八皇子倒不介意这件事,眼角发红,“那是因为我没有可能了,呵,兄友弟恭都是面子情。”
他头昏昏沉沉的疼,“我完了,完了,我们真的完了,表弟我对不住我母妃,对不起国公府,对不起你们千里迢迢回京。”
徐九亭安慰的说,“这件事没办法,谁都控制不了,表兄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八皇子苦笑着说,“听我母妃说,你和大伯、伯母回京不会待太久,还会再回江东去,本来我还想着用什么借口留下你们,现在看来不待久也好。”
徐九亭捏着筷子的手指越发用力苍白,嘴角上扬笑道,“我爹他们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不过表兄不用如此丧气,虽然现在表兄做错了事被皇上斥责,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惩罚,且待日后,谁知道不会重新被皇上夸赞呢。”
“表弟知道什么消息?”八皇子听出他似乎意有所指,激动的靠过来。
徐九亭说,“我听说表兄之所以选择这时候办宴,便是因为太子……”
他指了指上面,“上面有所不满,所以才有机会。”
八皇子听完有些失望,“再不满,以后得利的只有我的两位兄长。”
他倒下一杯酒,想了想,放下酒盏,取过醒酒汤喝下,失神落魄的说,“有他们二人在,我如何能出头。”
眼看着马上要出宫建府,出现这种事情,八皇子摇摇头:以后要娶的八皇子妃是谁都不一定了,可能父皇会随意给他指一位吧。
徐九亭提醒道,“表兄如何看待朝中大臣如今的站队?”
八皇子忍不住问,“表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太子不在,他们站队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徐九亭看他完全没耐心,说:“张史的事能做最终决定的是圣上,如今朝中太子不在,一干附属东宫的大臣被打压的没有还手之力,听说太子多次请圣上增派兵力都被回绝,圣上能看着朝中大臣完全分成对立的两派吗?”
“太子还在,怎么会是两派……”八皇子愣住,接下来的话他不敢再说了。
徐九亭也不催促,前朝党争之祸近在眼前,太子官银被劫的事情马上要传到京城,当今圣上不会放弃这个废除太子的良机,八皇子复起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八皇子越深想越是惊疑不定,想了一会他竟然酒醒个七七八八,他猛然抬头,“望表弟吉言。”
徐九亭看他一眼,目光平静的望向博古架上的琉璃瓶。
离开南阳楼时,天色微微暗沉下来,已经是酉时了。
徐九亭上去马车,看到在里边等候的陈生,“妥了?”
陈生点点头,“郎君妥了,您要亲自去吗?”
徐九亭点头,“我去看看,放心有他们在,我会留人在身边跟着我。”
知道郎君要亲自去后,王孔宁不再说人手不好调用,匆匆忙忙的召集人手,来的时候低声说,“我找了二十个,放五个守在郎君身边,其他人围住那,跑准跑不掉。”
徐九亭说,“人呢?”
王孔宁说,“已经先过去了,先去踩踩点。”
徐九亭让陈生留下,“你不用去了,王叔跟我上来。”
陈生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接着就见王孔宁嘿嘿两声,利落的上去马车,他欲哭无泪,郎君怎么又不带他出去,他不会失宠了吧。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他回去和露华哀怨,“我肯定是失宠了,郎君特意不让我去。”
露华抚平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建议道,“把这话对着郎君说,以后郎君对你绕道走。”
陈生噎住。
*
马车嘀铃铃的往外走,天色黑的飞快,徐九亭摸出火折子点上壁灯,问,“天色这么晚,时间来得及吗?”
王孔宁笑的鸡贼,“郎君不懂,天黑了才好下手。”天亮的时候要捂得严实,难免碍手碍脚。
徐九亭不想懂。
到了地方时,天色彻底黑下来,路边商铺上微弱的灯笼光亮,照不明道路,徐九亭见王叔坐在马车边上要出去,便想点上灯笼给他,被王孔宁制止。
“郎君别点,哪里亮了就是个靶子,我们虽然离得远,也要小心。”王孔宁说。
徐九亭看着黑压压的外面,点点头,“王叔你不和我一起呆着?”
王孔宁说,“在这我就不叫郎君了,唤您主吧,主,您人都到了这,不下来看看吗?”
徐九亭无语,“我要来时你们说不安全。”
王孔宁咧嘴笑道,“正所谓来都来了。”
好一个来都来了,徐九亭捋起袖袍往外挪,笑道:“今天这事大兄不知道,我出了事你兜着。”
王孔宁啊了一声险些栽下去,小声说,“主你不能这么坑我老王啊。”
抱怨归抱怨,王孔宁还是领着郎君往那处住所靠近,给郎君一只面罩包好,期间他打个手势,“去吧。”
徐九亭便见周围几位不起眼的人一起朝中那处小院靠近,这样的人如果是一两个完全看不出来,但这时候掩去身形的也暴露出来,空茫的街上突然出现十几个人,也是很让人震惊的。
六个守在大门处,其余人双双配合,一人翻到墙上再拉起另一人,几个呼吸间地上就没人了。
王孔宁正欲要做手势让他们动手,突然看到墙上几人不约而同趴下,做出手势:里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内讧?还是有人捷足先登?
之前听闻有两个练家子陌生人进去时,王孔宁派人盯着官府那边,现在能确定里面没有官府的人,他做了个静观其变和围起来的动作。
他低声和郎君说,“主,里面出一点变故,现在打起来了,您稍等,我们等着一会渔翁得利。”
徐九亭第一次看现场这种事情,闻言笑道,“不会跑掉吧。”
得知不会后,徐九亭便安静了。
大门还是在里面上着锁,院子里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光亮,过一会能听到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桌椅被砸的动静,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从后门跑。
前门这里突然响起一点动静,是那种慢慢打开门栓的声音,不过这人刚把门打开条缝钻出来,门口守着的人立即把人拿下,一掌劈晕乎倒了下去。
王孔宁让人护着郎君,他爬上墙。
里面缠斗的声音慢慢挪到院子里,有人点起火把燃起光亮,有了光亮,这院墙上十几个人顿时显出身形来,院子里一片寂静无声。
圣教的人心里如同坠入冰窟,先是第一波只有两个人摸进去他们院子,趁他们不备悄无声息放倒了两个,如果不是老六那小子喜欢蹲墙角还发现不了。
再是这满院墙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都和他们圣教过不去!
刚和人缠斗的胖子破口大骂,“你们两拨人谁想抓我们,你们先打一架。”
王孔宁从墙上跳下去,慢步走近,“圣教的人多招人恨啊,居然有人赶在了我们前边,还好好宴不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