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修臣心头微微一震,沉思少倾,抬眸道:“六出碎魂卷乃云影山庄至宝,我不能收。终归这十几年都熬过来了,大不了再多熬两年,到时..…..便解脱了。”
沈璃听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云淡风轻的赴死之意,犹如细针在心尖上狠狠一扎,生疼生疼,胸腔却没来由的升起一团怒火,没好气道:“想不到立志横扫武林的魔宗月尊,居然会屈服在小小的火焚之症下,你就这么认命的等死么?宁愿死也不想欠人情?”
夜修臣紧抿着唇,深如夜色的眸子敛没在室内摇曳烛影中,许久不发一言。
沈璃见他这副倔强模样,气得心肝肺哪哪都疼,抄起小册子摔在夜修臣怀里,气呼呼地道:“你想死便死,爱要不要,不要烧了埋了扔了,都随便你,我再管你我就是小狗!”
说完就摔门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忘扭头瞪了夜修臣一眼,丢下两个字:“倔驴!”
沈璃回到自己睡房,火冒三丈“砰”地关上房门,把自己摔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瞪着头顶上的床帐发呆。
一想到若当真寻不齐三把玉钥打开寒玉锁,两年之内夜修臣必死无疑,沈璃就感到心慌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心口也一阵阵悸疼,好像人生最珍贵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东西,即将要永远离他而去一样。连想一想,都是难以承受的极致痛苦。
沈璃恨恨地一拳捶在床栏上,只听一声惨呼,疼得他直甩手。
*
孤月高悬,树影扶疏。
冷白的月色透过窗棂倾泻而下,铺上一地银白。
夜,静谧无声,偶有墙角不识趣的夏虫啁啾几声,瞬息又归于寂静。
月光下,床榻上的女子容貌清秀,肌肤若雪。
她睡得很香甜,并未发现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
那是一个佝偻着腰背的男人,他的脚步却异常敏捷,仿如一缕轻烟飘然落在床榻边,目光瞵瞵地盯着床上安静恬淡的睡颜。
“凝霜,这具皮囊是我千挑万选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男人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抚上那幼白细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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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子夜时,因还生着闷气,强逼着自己没去夜修臣门外站岗。
天蒙蒙亮时,好容易眯了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得门外有人“砰砰”拍门,火急火燎的。
沈璃被吵醒,起床气正没处发,掀开被子走下床开门,粗声粗气地道:“谁啊,大清早的催魂呢!”
他猛地拉开门,门外的人没扶稳,一个趔趄扑在他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扶住门框站直身子,温然一笑:“阿璃,你醒啦?”
被你敲锣打鼓似的一通敲,能不醒么?沈璃十分不爽的暗骂一句,等定睛看清来人,就怔住了。
“慕少门主,你怎么在这?”沈璃大感意外,心道不会是来逼婚的吧,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慕少容乍一见沈璃,心底着实欢喜,被他一问才猛然想起正事,有些着急地道:“我是去给聂盟主道贺的,住在另外一间客栈,得知你….和聂少侠住在这便想与你们一起同行,哪知聂少侠竟然失踪了,他的婢女也不见了。”
沈璃揉着额角,不甚在意地道:“聂少侠武功高强,这又是在恒阳派的地盘,没几个有胆子加害于他。一大早的是不是出去散步练功或是出去吃早点了?”
慕少容笃定道:“不是的,他离开得很匆忙,外衣都没穿,玉簪也还在案上。那位婢女也同样如此,外衣和发饰都在房内。”
慕少容口中的婢女就是昨日聂轻歌救下的孤女青荷,她一人不敢去恒阳,聂轻歌就把她带在身边一同回去。
两人出去都没穿外衣没束发,是有点蹊跷。
沈璃道:“这样,我们先分头找找,还须请你去通知一下恒阳派在永州的门人,他们在这有根基找起人来比我们容易。”
慕少容一脸欣慰,说道:“我一直觉得阿璃你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不学无术,看来我没看错人。”
沈璃心想,可别,您就一辈子认为我是个游手好闲伤风败俗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账,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死缠烂打阴魂不散。
不过他嘴上什么也没说,毕竟前世种种,这一世的慕少容毫不知情,总不好表现得与他水火不容。
沈璃套上外袍,草草收拾一下,便打算先和慕少容去聂轻歌还有青荷房内,找找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走到院子里时碰见正打水洗漱的夜修臣,沈璃没像往常一样先说话,打定主意要等着夜修臣先服软,等着他说:“别生气,那心法我练还不成么?”或者说“昨夜火毒发作时怎不见你?今夜若再不来,绝不轻饶。”还或者说“你这么早要去哪儿,怎不叫上我?”等等。
总之,沈璃把能想到的夜修臣会说和不会说的话统统想像了一遍,离他越近,脚步也就放得越慢。
沈璃勉强摆出一副谈笑自如的模样,眼角余光却落在夜修臣面上。
夜修臣把木桶从水井里拎出来往睡房走,迎面遇见二人,眼皮微微抬了下。
“沈璃。”夜修臣唤住他。
沈璃清了清嗓子,水波不兴地道:“有事吗?”
夜修臣止步在他们两人面前,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淡淡道:“这是方才在青荷房里发现的,你看看。”
沈璃拿着稻草人,略感失望地道:“就这?”
夜修臣淡然自如地道:“就这。”言罢却挑眼瞥了眼慕少容,神色毫无波澜,看不出喜怒。
慕少容却觉得那投射过来的目光,冷得好似化不开的千年寒冰,令人瑟瑟生寒。
他定了定神,问道:“这位师兄面生的很,不知是灵鹫谷哪位前辈高足?”
夜修臣冷冷转过目光,竟是不屑与他交谈的表情。
慕少容才俊风流,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从来未被人这般轻视过,不由动了怒气,轻哼道:“灵鹫谷弟子在下几乎都打过照面,却从未见过阁下,难不成你是个冒牌的?”
夜修臣闻言侧目,似笑非笑地道:“慕少门主很喜欢多管闲事么?”
他语声不疾不徐,每一个字却都透着阴寒杀意,感觉下一瞬就要捏断别人脖子似的。
其实慕少容就是随口一说故意气夜修臣的,并没有真正怀疑他身份,毕竟灵鹫谷弟子众多,他不可能每个都认识。
但这会见夜修臣态度如此跋扈嚣张,世家公子的傲气就被激出来了,想也不想便拔剑而出,对准夜修臣胸口:“闲事不归我管,但若有人假冒身份意图不轨,在下少不得要管上一管。”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