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听他这么说,心头一窒,正色道:“我怎会同你为难,上一辈这些恩怨终究与你并无干系。我调查真相,无非是要还我大师伯一个清白,不愿他去世这么多年还遭世人唾骂,并且我怀疑当年陷害大师伯的不止魔宗,中原武林也定然有人参与。”
夜修臣冷冷一笑:“无双城的人都死绝了,查清真相又如何?能让死人复生么!”
沈璃道:“无双城的人并未死绝,我大师伯独子在血案那日被人救走了,他一定还活着。”
夜修臣心内狠狠一跳,呼吸竟然有些紊乱,极力克制道:“若还活着怎么不来找你们,想必是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沈璃默念几声童言无忌百无禁忌,不服气的提高声音:“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我能还无双城清白,也许他就会回来了。”
夜修臣身形一滞,瞬间又恢复如常,继续向前走。
沈璃加快脚步跟上他。
两人背影消失之后,官飞燕的尸体忽然动了,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扶着树干一点点站起来。
雾林里古树参天,盘根错节,两人走了许久都没走出雾林,反而越走雾越大,越走越感觉冷。
布满野草的小径旁,有几处灌木被什么东西压得东倒西歪,折断的枝桠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沈璃走上前发现端木真倒在灌木从里,周身缠绕着几十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手脸被毒蛇咬得稀烂,若不是那身衣服还真认不出来。
沈璃怕蛇,那滑不溜秋的东西他看一眼都恶心得汗毛直竖,更别说眼前这么多密密麻麻缠在一团的毒蛇。
一见这场景立马就觉得脚发软,拉着夜修臣袖子道:“得亏方才官飞燕没放蛇咬我们,吓死我了。”
夜修臣微微笑了,懒洋洋地倚靠在一棵大树旁,顺手从腰间取下白玉笛,悠悠然吹起来。
那些大蛇小蛇听到笛声,立时便训练有方地往雾林深处蜿蜒钻去,不大一会就没见了踪影。
沈璃这才明白为何官飞燕没敢用毒蛇对付他们,敢情在魔尊面前玩蛇就是班门弄大斧,他怕遭反噬而已。
见蛇都散光了,沈璃就弯腰在端木真身上东翻西找起来。
夜修臣问:“你找什么?”
沈璃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找玉钥啊,昨夜若不是你坏我好事,我早就把玉钥给你偷来了。”
夜修臣一怔,说道:“给我偷玉钥?为什么?你说坏你的事儿,指的是偷玉钥?”
沈璃顿了顿,回头冲他露齿一笑,贱兮兮地道:“不然呢,你以为我真想和端木真有一腿啊,堂堂魔宗尊主竟然跟打翻醋坛子的小媳妇儿似的跑去捉奸,害得我们被几只畜牲搞得这么狼狈,你说说你该不该罚?”
夜修臣对他这张无时无刻不想沾点便宜的嘴已经以习为常,靠在树干上静静看着他,冷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柔和的流光。
沈璃从端木真腰带里摸出把翠绿的玉钥匙,兴冲冲地道:“修臣,你看这是不是转灵回生卷的玉钥,有了它就可以打开回生卷,给你治疗火毒了。”
刚兴奋不过瞬间,想起一事立时又像被泼了盆冷水一般,叹息道:“可回生卷在哪里至今还毫无线索呢!”
夜修臣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道:“回生卷在无双城,玉钥统共三把,璇玑宫一把,恒阳派一把,这一把应当是暗香阁从血屠手薛成那里夺来的,端木真抓到官飞燕抢了玉钥,自己却也被毒蛇咬死了。”
沈璃开怀大笑:“那我们岂不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不对,你说回生卷藏在无双城?璇玑宫也有一把玉钥?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夜修臣慢吞吞道:“别说是你,就连你爹都不知道。”
沈璃瞪眼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夜修臣道:“魔宗耳目遍布天下,我知道很稀奇么?”
沈璃不疑有他,心内却隐隐有了种不祥的感觉,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当年无双城血案似乎和回生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到夜修臣对回生卷志在必得,心底不由打起鼓来:“璇玑宫的那把玉钥,你想怎么夺过来啊?”
夜修臣看他罕见的紧张模样,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扬起,语声却冷然:“你师父若是识相便乖乖双手奉上,否则,杀无赦!”
沈璃心一沉,果然,魔尊就是魔尊,一点人情世故都不讲。
“你别动不动就杀人嘛,大不了我帮你偷来便是了,何必刀剑相向呢,咱们这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吧。”
说话的时候还一脸讨好地把玉钥往夜修臣手里塞,想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多少能卖自己一点面子…..的吧?
夜修臣拿着玉钥,复杂地看他一眼,问道:“你为何对本座如此关切,又是送心法又是夺玉钥,究竟有何图谋?”
沈璃打了个哈哈,“上辈子欠你的呗,好了赶紧回客栈,好歹把这身臭烘烘的衣服换了。”
这时太阳升起,大雾渐渐散了,两人没费多少工夫便回到青山镇。
那店小二见到两人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客栈,险些吓昏过去,沈璃让他把掌柜叫来,问起房间里的密道之事。
掌柜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哭丧着脸说这间客栈是八年前从旁人手里盘下来的,里面的机关和密道他毫不知情,求着沈璃不要告到官府。
沈璃看他不像作伪,心想这客栈密道恐怕是另一桩已经过去的秘密,确定和九转心法没有关系,也就并未再追究。
掌柜的千恩万谢,亲自给沈璃和夜修臣备洗澡水,又殷勤地吩咐后厨备置丰盛的午膳。
沈璃回到房内歇息片刻,掌柜的就把热水提来,往浴桶里倒了满满一大桶洗澡水。
沈璃发愁没换洗衣衫,想着就近去镇上买两件回来,随便也给夜修臣带两身,他那人忒爱整洁,穿了一夜脏衣服,定然难受死了。
刚出房门就看见一名魔宗教徒恭敬地捧着一叠崭新的衣衫向他走来。
“沈庄主,这些是尊上吩咐属下给您准备的换洗衣衫,镇上衣庄庸俗粗陋难登大雅,还望庄主勿要嫌弃。”
沈璃见那叠衣服颜色有深有浅,布料有丝绸也有锦缎,在这穷乡僻壤置办这几身衣服应当费了不少心思。
不曾想性情乖戾狠毒的夜修臣也会如此体贴周到,沈璃一阵感动,问道:“你们尊上呢?怎不见他?”
魔属答道:“客栈外面来了些不长眼的武林人士打扰尊上和沈庄主清净,尊上赶人去了。”
沈璃晓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和九转心法来的,顾不上洗沐换衣,便匆匆往客栈外走。
几十名武林高手将夜修臣围在中央,稀奇的是被魔宗抓走的慕少容和聂小婉也在其中。
韩晓声似乎受了伤,被几名魔属搀扶着站在夜修臣身旁。
大师兄步临尘也在,他身边还站了个蓝袍人,长身玉立,容色威厉迫人,虽已年近中年,气度风姿却一样不输。
“师父!”
沈璃没料到穆北禹竟会出现在这里,怪不得慕少容等人被救出来了,想来是穆北禹对魔宗出手了。
穆北禹看见他,脸色一沉:“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叫你回璇玑宫不回,被人捉去好丢璇玑宫的脸么?”
没等沈璃出声,便又朗声道:“诸位,魔宗劫掠璇玑宫弟子,今日此事断不能善了,还请各位同道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徒儿讨回公道,璇玑宫感恩不尽。”
众人抱拳道:“中原武林本为一家,对付魔头自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穆宫主这么说就见外了。”
沈璃瞥了眼淡然而立的夜修臣,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连影子都很孤独,想也没想便冲口说道:“师父,我不是被捉的,我是自愿和月尊结伴同行……..”
“孽徒!”穆北禹冷喝一声:“我看你是被这魔头蛊惑得迷失了心智,今日为师要为武林除害,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父,你就与为师和诸位武林同道一起诛杀这魔头。不然,休怪为师清理门户!”
步临尘见穆北禹动了怒,心里着急,对沈璃招手道:“师弟,快过来跟师父认错。”
沈璃心里直叫苦,千算万算没算到穆北禹这么快就插手魔宗的事情。
若是旁人,大不了打一场也就罢了,可这位毕竟对自己有养育授业之恩,前世在璇玑宫承欢膝下足足十年,若是对他动手,良心上委实过不去。
虽然,沈璃一直认为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良心。
正在沈璃两头为难的时候,慕少容翩翩然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对他温言道:“阿璃,我这次来不仅是为了保护九转心法,还有一件事…....正好今日穆师伯也在,我就直说了。”
“二十年前沈师叔与我父亲就为你我定下婚约,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你看我们的婚事,是在雾隐门办还是在云影山庄办?或者你想在璇玑宫办,我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