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于德便把人带进了书房。
这是凤殷和聂铎的第二次见面。
聂铎穿着与上次一样的羽行军官服,背挺的笔直,如松如柏,踏入书房后先是对凤殷行了一礼。
凤殷坐在书桌前,点头示意:“聂大人见孤所为何事?”
此时于德已然退出房外,聂铎道:“卑职为上次的越距前来谢罪。”说话时他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礼数十分到位。
思索片刻后凤殷才明白他说的越距是什么,若非聂铎提起他已然忘了,便道:“无碍。”他向来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多谢殿下宽宥。”聂铎此时才收起双手,抬头看向凤殷。
“卑职听闻陛下已恢复您凤阳牧一职,此次前来亦是向您祝贺。”
距离父皇选宣旨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他竟然已经得到消息。凤殷感叹:“聂大人的消息十分灵通啊。”
聂铎回道:“殿下复职的消息已在宫中传开,卑职的消息并不算灵通。”他的回应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谈话间凤殷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聂铎的左手手腕上。那人左手手腕处有只黑色的蝴蝶印记,他只需确认聂铎手腕处是否有相同印记就可以。
但聂铎衣着严谨,袖口处亦是扣的一丝不苟,看不到丝毫皮肤,并不好确认。
“殿下?殿下?”
凤殷正在思索的时间,聂铎的声音突然靠近,他一抬头聂铎竟已到了书桌前,与他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
“殿下可是有不适?”
凤殷摇头,他刚刚有片刻的失神,实在是不该。
“聂大人请说,是孤失礼了。”
“卑职知殿下后背伤势颇重,特带了伤药献给殿下,为上次的越距赔罪。”聂铎说着从左手袖口处拿出一个瓷瓶,瓶子并不大,但有些眼熟,刚一拿出凤殷便嗅到股略显熟悉的味道。
果然便听聂铎道:“此乃西域进贡的奇药舒痕膏,可消所有疤痕,几年前陛下赐于我父亲,我与父亲讨来此药,特向太子殿下谢罪。”
那日聂铎虽然稍微有点越距,甚至算不上越距,而且自己都已经表示无碍了,他竟然又拿出舒痕膏谢罪。这舒痕膏属实过于贵重了。
这不像是谢罪,倒像是……示好。
父皇刚恢复他凤阳牧的位置,聂铎便来了,还带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实在不能不让人想歪啊。
且不说聂铎身后的聂家能为他带来什么,只是聂铎本身羽行军首领的身份,就能对他帮助良多,接受聂铎的示好对他有益而无害,只不过……
凤殷并未接下,道:“如此贵重的礼物孤受之有愧,聂大人还是拿回去吧。况且昨日父皇已经赐了孤舒痕膏,无需聂大人操心了。”
这种时候他不宜与任何人交好,至少不能如此明显的交好。宫内如此多双的眼睛盯着他呢,父皇也看着呢。
聂铎略自嘲地笑了笑:“是卑职消息不灵通了。”他的确未听说陛下赐太子舒痕膏一事,看来他对太子殿下的关注还不够。
“那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嗯。”
直到他走出书房,凤殷都未看到他左手手腕处到底有没有蝴蝶状的印记。两人并不熟,甚至还很生疏,更不好直接询问,只能以后找机会了,幸而聂铎身为羽行军经常出入宫中,二人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刚把聂铎送走,于德便走进来询问:“已过午时,殿下是否用膳?”
凤殷道:“便在书房用膳吧。”
然后假装责怪似的道:“这几日孤闭门谢客,前来拜访的人全都被你堵在门外,怎么就把聂铎放进来了?就不怕孤打你板子?”
于德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很得意:“奴才才不会随便是个人就放进来,只放了聂大人进来,殿下您不是立马就见了吗?奴才是知道您会见,才前来禀告的。”
凤殷笑了,因为声音和蝴蝶胎记的事情他的确对聂铎有些关注,但他并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一般人看不出他的情绪的变化,上一世便有无数臣子想方设法猜测他的心思却无所得。
然而于德是个例外,即使他极小的心思变化,于德也能读懂,或许正是看出了他对聂铎的微妙的关注,于德才将人放了进来。
上一世他便十分奇怪于德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还询问过于德,于德只是笑着说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
“你啊……”凤殷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谈这件事。他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明日陛下派人来取奏折时,将这些交过去便可,可不要弄乱了。”
“是。”于德立马上前将桌上的这里原封不动地放到托盘上,用紫色花纹的绣布盖住,“明日奴才一定亲手交过去。”
做完这些他又问道:“殿下今日是否要出宫?”
陛下的旨意是即刻恢复太子殿下的职位,也就是说太子殿下现在就能履行凤阳牧的职责了,而凤阳牧的办公之处凤阳府在宫外,殿下若是要过去就得出宫。
凤殷摇头:“今日不早了便不去了,明日早朝后再过去。”
“那奴才现在就吩咐下面的人先把您的朝服准备好。”因为三皇子被下毒一事,太子殿下已经十多日没有上早朝,朝服都要发霉了。
……
次日,凤殷穿戴整齐坐着轿子到了太极殿。
已经快到卯时,京城内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候在了这里。
凤殷下轿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虽然昨日的圣旨宫内已经传遍了,可宫外还一无所知呢,只有零星几个得到了消息。
可既然能穿着朝服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是得了陛下允许的。有些人则已经开始慌张,但表面上都十分平静,按照礼数一一上前向凤殷行礼。
凤殷皆是点头而过。他在朝中并无相熟交好的人,唯一接触较多的便是前段时间共事过数个月的洛大人,但也只限于凤阳都城政事上的往来。
早朝卯时开始,在等待的时间,凤殷的目光不着声色的掠过众人,他虽与朝中人不熟,但记忆力极好,谁是谁都能对得上号。他的目光落到昨日自己批过奏折的那几人身上时,稍作停留。
他们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来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上早朝了,距离他们不远处便是燕阙燕青山父子,并没有对他的到来表示惊讶,看来早就得到了消息。
凤殷目光扫过的时候恰好撞上了燕青山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凤殷坦坦荡荡,片刻便又移向了别处。
燕青山却是一惊,刚才的目光他前日刚体会过,他以为那时是自己的错觉,但刚才的感觉告诉他并不是错觉。他往凤殷的方向跨了一步,想验证自己的想法,身后却连响三声锣鸣。
“卯时到,上早朝,开太极门。”
太监的声音尖细,连叫三声,燕青山只能作罢。
朝臣不敢有片刻怠慢,待太极门开后,由凤殷排在首位,依次按照品阶排号,有序进入太极殿。
待朝臣后站好,天启帝也落了座。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凤殷身上。
“太子的伤如何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中一惊,陛下往日可都是对太子殿下各种挑拣,可不会像今日这般关心殿下的身体。
凤殷微低头:“禀陛下,儿臣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不会耽误政事。”
天启帝嗯了声,然后道:“那就继续处理凤阳城内事务,洛大人在旁辅佐。”一句话把昨天的旨意传了出来,也把众人的猜测落实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三皇子被下毒一案太子殿下不但安全度过,而且重得陛下的宠信。
那些看着风向,想要参凤殷一本的官员们,都偷偷收起了奏折。
……
下朝后群臣散开,凤殷找到洛迎双:“我同洛大人一同回凤阳府。”
洛迎双连连应下,随即为凤殷掀开轿撵,自己跟在轿旁出了东华门。
东华门乃官员们的下马之地,不管多高的官职,只要到了这里便要下马步行入宫,只有极少数官员有陛下特许才可乘轿撵入宫。
洛迎双正值壮年,自己骑马过来的。他去牵自己的马,凤殷便让抬轿的太监将轿子停到路旁等他。
凤殷单指挑起一道缝,看着轿撵外的人来来去去,偶然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竟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只听右边窗牖传来声音:“卑职见过太子殿下。”是聂铎。
凤殷单手掀开帘子,聂铎正弯腰站在一旁,凤殷正好与他平视。
羽行军副统领乃是从四品,也要参加早朝,但凤殷并未在早朝看到他,倒是看到了另外几位统领,不过随即便想明白。
羽行军夜间有巡逻,而且比白日里更要加倍警戒,就连统领也不例外。聂铎大抵是昨夜的夜值,早上守在了太极殿外。这是羽行军多年来的规矩,值夜班的羽行军统领第二日可免早朝,但须守在太极殿外负责殿内安全。
聂铎值了一夜的班,却看不出任何的疲累,实在是副让人羡慕的好身子骨啊。
凤殷点了点头,随即嘱咐道:“聂统领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早些歇息吧。”
此时洛迎双牵马过来,凤殷吩咐太监跟上,未再跟聂铎多言。
在他走后,聂铎嘴角浮出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聂铎:殿下关心我的身体。PS我的好身子骨全是为了殿下,以后殿下会更有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