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帝都没想到这么小,林年没想到会在地铁上看到自己上一世的前男友,也是从那一段恋爱关系中让她发现自己似乎对于爱情没有特别的期待和向往。
之前的朋友都觉得和人有关,他们总觉得遇到对的人还是会有恋爱的冲动的。林年觉得不是,她是真觉得谈恋爱很麻烦,在爱情中,她很难维持那个独立的她,而不得不将精力放在对方身上,会因对方的一些话有不同的反应,这样的反应对林年来说总是不愉快。
虽然自己当初也只是带着好奇的态度进入一段关系,在谈恋爱的过程中她感受不到对方对自己的上心,但自己好像对对方也没有太上心。她总认为自己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去行动,却也因此对对方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不满。
她之于对方,仿佛一个没有心的吉祥物,在对方觉得需要安慰的时候,走过来看一看,拍一拍就够了,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他却从来没想过林年也有心有情绪有需要关怀的地方,她只是惯常地不爱说出来,即使如此,她已经是二人还愿意主动说的了。曾经,林年也要求对方要表达,不然两个人仅凭脑电波是不可能互相了解的,只是后来渐渐放弃了。
林年认知里的最佳恋爱状态是两个互相独立的人有相互交际的一小部分,恋人不会侵蚀各自的个性,可是就连这样,对方也做不到。
更不用说,大部分时候林年的乐观和开朗在对方眼中仿佛是有错的。当然林年从没就这一点去求证过,但是感受不会说谎。对方是成长于高压环境中的独生子,人生中也遇到了很多艰难不顺的事情,便总有些看不惯林年的乐观和快乐。可是他不想一想,谁又一直顺利呢,林年上一世那短短三十年人生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只是选择忘记那些不顺,剥离事件中的情绪,只从遭遇中吸取经验教训,之后这个事情就算是翻篇了,何必一直抱着它不放而不断自苦呢?
林年主动提出的分手,她还记得第一天还比较难受,第二天她就已经没那么痛苦了,甚至为摆脱了一段有毒的关系而雀跃。她以为两个人会好聚好散,只是没想到对方却不断地通过各种社交软件轰炸,言辞中含褒带贬,褒得少贬得多。本就在四年恋情中消磨掉耐心的林年看着唯一一个还能联系的渠道,当初两人认识的校内论坛的站内信,生生被气笑了,最后连这一点可有可无的联系也断了。
分手才能让人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原来是真的。
其实那个人和那段关系早就不会引起林年什么大的波澜,今天之所以又唤起了这段记忆,纯粹是重活一世后冷不丁再次看到这个人,一时诧异,连同与他有关的记忆也被触发。
说来当初确定关系的头一个月,林年和他之间就爆发过一个争吵,缘由早就不记得了,当时她就感觉两个人以后肯定不会成的,虽然这一谈就是四年,也很久了,但她就是那样一个直觉,她当时还想着希望他可以从二人的关系中学到点什么,对他的下一任女朋友好一点。
也算是好聚好散吧,虽然这只是林年单方面给这段关系定性的。
出了地铁口,一阵和风扑面而来,带着春天的气息,道旁的迎春花盛放着,刚才在沉闷的地铁上的那些思绪仿佛被春风一扫而光,再被春花填满心情,仿佛当初分手后的轻快和雀跃,让人忍不住想要歌唱。
抓住脑海中随机出现的一段旋律,管它是什么歌儿,林年一路哼唱着回到自己家。搞事业不香么,想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一段关系就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孤独。
或许以前的自己还幻想过身边有一个人,自己就会不那么孤独,最后却发现,如果一个人会孤独,那么即使身边有人也依然是孤独的。就像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在校内找个人谈恋爱,是因为她总觉得给家人讲述自己学业上的压力,他们并不能感同身受。一遍遍述说也让自己腻烦,从而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的不被理解的人。
然而恋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不能。因为无论如何两个人就是无法同频,尤其是两个人的成长环境等各方面都是如此的不同,很多时候当自己陷入情绪低落期的时候,对方更不能感同身受。承认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情绪低落期,接受它,度过它就好了,做到这一点,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便都无所谓了。
回到家,林年拉开早上起床后没来得及拉开的窗帘,打开音响,点开音乐软件,点开“私人漫游”,随便它播放到什么音乐。从大大的托特包中掏出一沓剧本,包括离开公司前打印的《春秋战国》的剧本,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用靠枕给自己整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就着泡的一壶绿茶,生活如此惬意,何必被感情困扰?
回到即将出演的剧本上来,林年觉得自己和姜氏脱离不开关系了,先是出演了嫁到鲁国的齐姜,现在这个角色饰演的嫁到卫国的宣姜。
宣姜是文姜的姐姐,也是一个颇有争议的女人。《诗经》中曾有这样两首诗:
《新台》篇:
新台有眦,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还有《君子偕老》写道: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按照后来儒学家的解释,这两首诗歌无不是在讽刺宣姜,第二首甚至盛赞其美丽,却抨击她德行秽恶,然而宣姜真的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么?
抢她的明明是卫宣公。她本是公子伋取的妻子,都被迎娶到了卫国却被卫宣公见色起意,霸占了去,将宣姜娶为自己的夫人。后来宣姜生下了儿子公子寿和公子朔。嫁给卫宣公以后,宣姜时常与公子朔挑拨太子伋与卫宣公的关系,以至于卫宣公派人在太子伋出师齐国的路上埋伏杀之。公子寿的关系和太子伋的关系还不错,他得知了父亲的密谋后给太子集通风报信,劝他逃离外国。太子伋拒绝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舍得杀死自己,公子寿心善,临行前与他饮酒,想要替他上路受死。太子伋醒来以后,得知自己的弟弟被杀手杀死,仰天哀叹:“所当杀乃我也。”就这样,也被杀手杀死。
西汉史学家刘向曾评价宣姜:“为之宣姜,谋危太子,欲立兹寿,阴设力士。寿乃俱死,卫果危殆,五世不宁,乱由姜起。”就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帽子便被扣在了宣姜的头上。
林年看着百科里对宣姜的介绍,甚是愤愤不平,春秋时期,各诸侯国林立,各国之间、之内利益纷争岂是一个小女子就掀得起风浪的?
更何况,再追根溯源一下,难道祸根不是卫宣公么,如果不是他见色起意,夺了自己儿子的妻子,又怎么会有后面的故事呢?还有一些说不通的点,春秋时期哪怕是结婚早,一些特殊情况下,12岁即可成婚,算上宣姜怀孕的时间,公子寿和太子伋之间的年龄差至少有13岁,难道杀手会分不清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子的差别么?
带着这个疑惑,林年向下继续阅读,看看编剧是怎么写的。果然,大家有着共同的疑惑,也不愿意将倾国之罪放到宣姜一个人身上。
当初杀死公子寿的人背后就是太子伋的党羽,他们知道卫宣公不想让太子伋上位而故意将卫宣公的话泄露给公子寿,这时候他还很小,平时太子伋对待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两人感情很好。在有人的唆使之下,公子寿决定代兄而死,因为年龄太小,也没有意识到他和太子伋之间的差别有多明显。
只是,太子伋的党羽失算了,他们没想到太子伋见到被拉回来的公子寿的尸体后,会说该杀的人是他。埋伏在莘地的杀手之一,即卫宣公派去的人虽然也在纳罕为什么自己还没出手,就有人杀死了太子伋,没有多想,跟在护送尸体回卫国都城的队伍后面回去了,本想回王城复命,却听到太子伋的声音,说死的该是他,他才意识到刚才被杀的人不是太子伋,而杀手也并非卫宣公派去的。担心被卫宣公怪罪,杀手潜伏到太子伋的宅邸,趁着他因公子寿死亡而独自喝闷酒的的时候,从亭子上翻身下来,一刀刺进了太子伋的身体。
“所当杀乃我也!”太子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吐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身子便瘫软下去。
看着这样的剧情走向,林年才觉得合理了一些。历史书上春秋笔法留给人想象的空间太大了,有时候看似夸赞的一句话,说出它的人可能想表达的是嫌弃。演员所要做的便是去揣摩春秋笔法背后的故事。
曾经,林年在年终总结中写自己的在巴黎地铁上遭遇的重大失窃事件,因为年终总结会被父母看到,她只好掩藏着写自己年中的一次重大受挫,而只字不提受了什么挫折,只讲述那件事给自己带来的某些情感上的后果。这何尝不是一种春秋笔法,为了隐瞒父母,不让他们担心,而可以将真相掩藏在文字下面。演员所要做的便是发挥想象力,去将故事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