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猎户并没有将尸体埋得很深，只是浅浅挖开一个大坑，将尸体三五一堆扔进坑里，然后用土将其填埋起来。

白之闲和白清旁忍着尸体发出的臭气，将门下弟子和黑衣人抬了出来，在地上摆成两排。

“你来看门派弟子身上的这些伤，能根据这些伤的位置和伤口的样子想象出打斗场景么？”白之闲蹲在一个尸体旁边，仿佛闻不到尸体上发出的腐气，“根据那些动作，可不可以想象出来一个可能的门派范围？”

“师姐，你亲自经历了那场战斗，你觉得会是哪个门派？”

“他们虽然已经竭力避免使用本门功法，但我想我能圈定一个大概范围，不过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死手，毕竟在我记忆里，我们一直是友好门派，也不存在竞争关系。你好好记住那些黑衣人的脸，回头或许可以将他们的样子画出来。”

“这脸已经烂成了这样，回头画出来估计也不像。”

“嗯，先画着，万一呢。”二人重新尸体埋了回去，并没有因为黑衣人是自己的敌人就任其曝尸荒野。

考虑到白之闲的伤还没有养好，二人先来到最近的一个镇上，找来牙人买了一辆马车（其实，这样的小镇哪有马车，古代的时候还是牛和驴更常见啊，只不过拍电视需要，为了好看，也就只好买马车了，林年看到剧本时，总觉得这里有些反常识，不过，也就是一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没必要张扬出来）。

“师姐，马跑得会不会太快，你受得住么？”

白之闲回应了一下，没有抱怨什么，就让白清旁这么赶着车就行。

二人离门派越来越近，“不好！”白之闲突然发出声音，钻出马车。

“师姐，怎么了？”

“门派有危险！”说着拉住马，一个翻身下车，砍向车辕伤拴着的缰绳，车厢里的东西也来不及捡拾了，“上来！”白之闲话音刚落，白清旁已经坐在白之闲身后，并抽打着马向门派里飞奔而去。

距离门派更近了些，白清旁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若有似无，已经消散得差不多，没想到师姐竟然离那么远就闻得清楚。

打马上来半山腰，一大片院落出现在眼前。白之闲二话不说，先来到门派议事的主厅，却发现摆着的魂灯已被毁去大半，向后面走去，白之闲渐渐看到活动的人。

“大师姐，二师兄！”

看到人就好了，虽然平时没怎么见过，但看穿着，属于杂役弟子，如果连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看来门派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是还没到灭门之灾的地步，她这才略缓下脚步，顺便开口问道：“掌门和我师父他们在哪里？”

“大师姐、二师兄，请跟我来。”

那位弟子带着白之闲和白清旁一路穿行，来到后山的一处院落。

“师伯，师父？”

“你们两个总算平安归来。”

“嗯，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们也不知道，想我们门派向来低调做事，也很少招惹是非，不知是何门派要来灭门。不过他们也是小看了我们，几位长老通力合作之下，已经把他们击退了，他们人员损失也很惨重。只是，长老们受伤不轻，你怎么样？我注意到你的魂灯忽闪忽灭，这才连忙派出清旁去外面找寻，那些弟子呢？”

“幸亏境界这一块没有跌落，外伤很快就好了，剩下的内伤只能慢慢养了。其他那些同门受伤的多么？”

“你有几个师弟和师妹都在对抗敌人的过程中没了，你过后找人带你去祭拜一下吧。清旁这次出去找你，也是幸运，躲了一劫。先来说说你的经历和你们的发现，我怀疑这些人可能是同一拨的。”

“cut！”

随着剧情的深入，林年却愈发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文戏部分，对于武戏只要按照导演要求，遵循武指的指导就能拍出没太大差错的场景。但是文戏部分，林年却觉得很难沉浸，或者说她对剧中人物的行为逻辑感到有些困惑和陌生，以至于在讲台词的时候总是很难集中注意力。

要知道，如果一个人无法集中注意力，那么现场的灯光师、摄影师、导演、副导演的活动、声音就会在自己耳朵里放大，哪怕台词顺利地说出来，人的眼神也是飘忽的。虽然林年也知道导演对于剧情的拍摄、演员的演技要求都不是特别高，她划划水也能过去。

可关键是，她是一个认真的人，如果她经历过在演戏时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情况，那么她自然不愿意在之后的拍摄中退而求其次，得过且过。

一般情况下，带人入戏往往需要其中一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角色，说得更形象一点，叫沉浸于自己的角色，因此对戏的人不自觉地被这样一份认真代入进去，两个人便实现了拍戏过程中的真正交流。

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平时走路总喜欢拖沓着，垮着腰，脖子略有些前倾，面对镜头，她便会有意识地将自己抬一抬，面上的表情也显得郑重，便显得不那么自然。因为她感觉到被镜头以及镜头后那个人凝视了，这种凝视仿佛带着一股操控的权力，让她有意识地挺直腰杆，板正身子，因此，便不那么自然。

虽然林年还没有滑落到这个程度，毕竟演员早就习惯了面对镜头，就连拍摄中的走位，也能自然走动，而不是想到那里有一个摄像机，我应该走到那里去，这样摄像才能拍到我。尽管她对走位已然不陌生，但她确实无法像平时那样完全忽略镜头的存在。

“抱歉导演，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导演并没有喊停，林年便主动喊了“cut”。

“没事儿，你调整一下，我们再来拍。”导演并没有生气，倒是林年的之前的高效使他印象深刻，这时不在状态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是林年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演员是典型的情绪劳动，她在投入到一个角色时，要调动起自己的所有七情六欲，将自己挤入另一个人的壳子，台词、肢体也都需要她以一种自然的方式，甚至反自然的方式展现出来，这和日常的行为举止是差别很大的。

这并不矛盾，比如现实中，你厌恶一个人，可以面部表情夸张的翻个白眼，但是在镜头里，就不能太过夸张，而现实中，一个人可能却是面部表情较少，情绪波动不大，那么在剧中反而要适当地丰富自己的表情，调动面部的肌肉，以展现内心活动。

如果一个人始终处于这样的状态里，她势必会累，总需要一些喘息空间。

其实，林年也不是不懂这些，但是她感觉她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倒不在于自己一直处于过分情绪劳动的状态里，而是她有些难以揣摩主角的心态。

这个剧本是编剧原创剧本，没有小说支撑，林年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去构思自己所饰演的人物。

“导演，我能找编剧聊会儿天，再开始么？或者今天有没有不需要我在场的戏可以先拍着？”

“行，那你去化妆间跟编剧聊聊，我们先拍后边的，不过这个场景还是不能浪费，好不容易搭个大景，还找了这么些群演。”

“好的，没问题，我知道问题所在，解决了就好了。”

驻组的编剧只是团队的其中一员，只负责了剧情的一部分，但是因为团队内部在创编剧本时已经讨论过很多轮，从主角人设到剧情走向，是否添加感情线，怎么添加，添加给谁都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讨论。

林年听着编剧跟她分享的那些讨论，被舍弃或者被写入剧本的设定，对白之闲的想象倒是更加具体了一点。

其实完成一个角色靠的还是演员的想象，之所以说一部好剧是编剧、导演、演员、灯光、摄像等所有人的共创，是因为每个人都只完成自己的部分，其他的部分都要靠其他人补齐。

编剧负责剧情，导演负责掌控和调度等、灯光师、摄像、化妆就更不用说了，但有了这些，并不代表演员的想象就不重要了。剧中人物的性格、思想、情感、动机和行为之间的细微差别，编剧并不会完全给出，编辑只是保证剧情的逻辑没有问题，具体的人物的肢体表现，甩不甩胳膊，走路时佝偻着腰还是拖沓着脚都要靠演员去补充和深化。

古偶剧并不比历史剧就更容易拍，这也是为什么林年在这部剧感到文戏的别扭，因为她无法想象角色的全部内心，进而就感受不到来自人物的情绪，而是只能依靠变动的场景、理性的判断和知道去串联起那些看似熟悉的表演。这是很可怕的，因为碎片式的想象或者看见并不能支撑她创作出整个任务的连续不断的行为。她的情感和体验无法诞生出来，自己的演绎也就无法实现自己的内心欲望。

林年看着夹在自己剧本中的人物小传，不够，还不够！演员应该杜撰、补充剧本上忽略的部分，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创作，去实现导演和编剧无法实现的那些创作。

来不及写字了，她告别编剧，打开语音备忘录，将自己刚才吸收来的新的故事放入自己的想象和对人物的理解中，在不断地输出的过程，整个剧本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连贯起来，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从眼前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