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只听到一声急切地喝止,躁动的马蹄急转方向与苏麻擦身而过,原来是有马术超群的人及时出现控住了马,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一切重新回归安宁。
迅疾之间险些便是一场见血的惨事,围观的众人不免议论纷纷心有余悸,身处其中的苏麻睁开眼睛,按捺出紧张的心绪看向翻身下马的来人,却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看起来也不过弱冠的年纪,想不到身手却是这样的好。
虽还不知姓甚名谁,如此性命之危得以化解,苏麻上千郑重一礼,正要谢过搭救之恩,却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堂兄!”
苏麻循声看过去,一张熟悉清俊的脸庞,却是从前与玄烨一起在潭拓寺中偶遇过的纳兰容若,原来这次救下苏麻的正是和容若同出一族的兄长叶赫纳拉.吴丹。
说起来这叶赫纳拉一族,便绕不开容若的父亲明珠,身为内弘文院学士,明珠从顺治朝时便奉命作为经筵讲官为天子讲习满汉之学,如今也很受玄烨的赏识,明珠自己私下里也更偏爱取自汉文化的纳兰之称。
此前,玄烨趁着亲政为表施恩,特意奏请了皇太后后为明珠家抬出包衣籍。有了正黄旗旗分佐领的身份,曾经的满洲老贵族也在入关后一度落寞过的叶赫那拉氏不可不因此荣光大增,而此次叶赫纳拉.吴丹便是随父亲兄长一起进京来纳兰府同喜。
吴丹比容若大不了几岁,却因从小长于关外练就一身骑马射箭的矫健功夫很受容若佩服,素日兄弟俩常常结伴出游,方才便是一道路过时见到有马受惊于街上窜过,担心冲撞了无辜路人便不约而同调转方向追过来,到底是吴丹身手更快一些,只是不曾想却在今日阴差阳错的救下了身陷意外的苏麻喇姑。
容若看清苏麻是从前寺中相识的故人,也不免有些激动,赶忙热情的为二人做了引见。苏麻知晓对方身份后不免再次谢过:“素沁谢过公子!”
那吴丹虽然着了一身簇新京城旗人装束,一开口却是满洲儿郎的爽朗个性:“小事一桩,素沁姑娘不必在意,我呀不比容若弟弟读书多,可担不起公子一称,就叫我名字就好!说起来姑娘肯救他人于危难的勇气,才是真正值得钦佩!”
“堂兄说的是,素沁姑娘方才真是勇气可嘉,只是今日幸亏龙公子不在,不然不知要如何心疼才好!”容若见素沁依然一本正经,有意寻了别的话题打趣几句。
听在苏麻耳中,却是忍不住红了脸,说起来从前也只是以龙公子侍女的身份与容若结识,自问短暂半日相处与玄烨并无任何逾矩之处,哪里想到这明珠家的这位公子本就生的一副女儿心思玲珑心肠,虽是那日初见又如何看不出龙公子对身边的这位并不是主仆间那样简单的情谊,更不论有卢家小姐在场,推己及人再不难推断龙儿对这位侍女自称的素沁姑娘的在意情愫。
“纳兰公子还是别取笑了,素沁何德何能,只是侍候龙公子笔墨的小小婢女罢了。”苏麻喇姑哪里想到话题突然转的这么快,见一旁吴丹话听了一半一知半解挠头的疑惑样子,只好赶紧解释找补两句。
“素沁姑娘勿要妄自菲薄,说来在下自少年起便喜四处游历,这几年因父亲越发忙于政事对家里不甚拘泥,我便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一些人物。观姑娘举止才情,全不在这京城名门闺秀之下,再者龙儿小友也不像是拘泥世俗之人,想来——”
容若见苏麻如此说,还以为苏麻身在其中真被身份所拘岂不是要成了憾事,便当真作势开解起来,听在对面人耳中却也是哭笑不得。原来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在情之一道上也不见得比平常人要聪明许多。
“公子,素沁是否有大家风范且待来日再论不迟,只是你若是再在此处逗留,就该错过真正的闺秀佳人了。”苏麻喇姑促狭的朝纳兰容若身后指道。原本也存着岔开话题的意思,不想这卢家小姐来的却正是时候。
这卢瑟小姐今日本就是在街上闲游,只不过倒也暗暗存了旁的寻几分运气的心思,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此刻视线也转了过来,和容若的目光一对碰,倒是两两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苏麻看到此处忍俊不禁忙递给一旁吴丹一个眼色。
吴丹样子看着莽壮,实则也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收到苏麻的神色,再看看自家兄弟当下魂不守舍的样子,立时便得意的笑了,两人一起悄悄退到了一边,自进了一间茶馆,素沁以茶代酒算是郑重谢过。
另一边乾清宫里,玄烨在榻上一边听着关于巴泰的奏报,一边手里捏着苏麻托二哥福全带进来的字条,只见上书娟秀的一行四字小楷“人行横道”,谜底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大”字,意在提醒自己非常之事大局为重。
得解语如此,夫复何求?玄烨只觉得立时心中一暖,双目熠熠生光。一点倦意既消,便起身想要做点什么,才走出几步,又念及自己的身份不免踌躇。又忆起方才下朝路上,见到老祖宗请了鳌拜夫人入宫叙旧,连带着鳌拜在后宫的侄女琦罗一并大加恩赏,另一边却以为首辅索尼致哀为名,下了懿旨请八旗步军营的守将换防入京,如此不着痕迹,举重若轻,便是老祖宗的为政精要之处。
朝局看似平静,下面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暗涌愈急。皇祖母为自己已经备好了上半场的棋局,接下来,自己的种种筹划也该到了检验的时刻了。只是欲速则不达,勉力按捺住内心的种种心情,玄烨缓步走出殿门,想要借外面的风声让自己的思绪得以更加清醒稳住,却还是下意识看向了一惯苏麻出入的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