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凡犯的是危害国家信息安全的重罪。
大概因为他身份比较特殊，连陪行的警察都和他一起坐的头等舱，给他双手戴上手铐，一左一右将他困在中间，让不知情的人看到多半会以为他是个多么穷凶极恶的杀人匪徒。
闭上眼睛小憩时，听到前排男人温柔的关切话语，“是晕机了么？你脸色很不好。”
“……没有，我想去一下厕所。”
“好，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女人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嗓音很柔软，光听声音都知道一定是个美人。
余凡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前排男人侧身过去，似乎是给了女人一个吻。
具体吻的哪里，余凡的视线被座椅挡住，他没有看清。
只听得到男人说：“苏玥，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嗯。”女人轻声应下。
其实她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凡想，她只是被他手上的镣铐吓到了。
过了一会儿。
“帮我解一下手铐。”余凡对旁边正襟危坐的年轻警察道：“我去一趟厕所。”
年轻警察往身后望了一眼，后排穿便衣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年轻警察帮他解开手铐，“我跟着你去。”
“不要跟着我。”余凡语气很平，但能听出他的不悦，“我要是想跑，就不会自首。”
“但是……”
“让他去吧。”中年男人发话。
……
好不容易在厕所平复下了心情，苏玥推开厕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余凡，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也紧张的握紧了厕所把手，“你……”
注意到她唇脂少了一些，余凡想，原来刚才吻的是唇。
苏玥抿唇避开他的视线，知道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余凡，我要结婚了……”
并没有如她所想的质问她什么，余凡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淡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似乎没想到余凡过来只是为了问她这么一句，苏玥内心的紧张感消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下的愧疚感，她抬眸看向余凡。
六年未见，余凡身量高了些，也成熟了不少，从那双颜色偏深的眼眸里依稀能看到从前的身影……从前那个不管做什么，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的余凡。
她的初恋，近十年的感情。
“对不起，我等不了你……”苏玥红了眼眶。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可能等你一辈子。”
……
为她犯下重罪逃出国，在国外没有一天不在为回国见她做准备。六年，几乎每一年，每个月，每一个节日，他都会给她转一笔钱，少时几万，多时几十万，都以正当途径送到了她的账上。
他想尽办法，费尽心机，努力了六年，终于获得了自首回国从轻发落的机会。
现在，她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她让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成了一场笑话。
……
余凡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入目是纯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额头隐隐作痛。
他还真是命大，飞机失事都死不了。
“你们这，你们这，这肯定不能算了啊！性质太恶劣了，那是楼梯啊！”
“小孩子还小，不懂事，张老师，我们肯定会赔付所有医药费的，一会儿余凡醒了，我们去道歉。”
“医疗费和道歉是你们应该的！”
“看在我们认错态度积极的份上，希望学校就不要给蒋东处分了……”
“处分是免不了的。”
“但是……”
……
门口不知道在吵闹些什么。
“同学，你醒了啊。”病床边小护士正给他换药，“感觉怎么样，会痛吗？”
余凡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环视周围病床，一眼望去却愣了一下，床都是空的。
正给他绑绷带的护士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以为是绑太紧了勒痛他了，“绷带紧了吗？我再松点儿？”
余凡却丝毫不在意什么绷带，他紧紧盯着护士，面上失了一贯的平静，眸色沉到快淬出墨来，“苏玥，苏玥呢？！”
飞机失事时，他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了身下，他还活着的话，苏玥不可能……
“谁？”护士满脸疑惑。
门口张老师听到屋内护士的说话声，便没再和蒋东的家长继续处分不处分的话题了，走进病房时刚好听到余凡在问苏玥。
“我让苏玥先回去了。”一进来就看到余凡绑上绷带的右手，张老师叹了口气，“怎么就偏偏伤到右手。”
“余凡你醒了呀！”蒋东妈妈也跟了进来，“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他说你没多大事儿，养个把月就能完全康复。”
“哎，你俩先在外面待一会儿！”
“张老师，这不是咱们要和余凡说清楚嘛！我看余凡也不是什么小气的孩子，要是余凡都不介意，学校就别给处分了吧！咱家蒋东是有错，但这快中考了，处分就太严重！”
“好了好了，出去说，出去说。”
……
看着走出病房的身影，余凡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他蹙了蹙眉，松开手，视线寻到病床墙上挂着的信息牌。
‘急诊室2床，余凡，男，15岁。’
15岁、中考、蒋东、处分……
串联上所有信息，余凡闭了闭眼。
他不是没死，他是重生了。
……
打发走了蒋东父母，张老师回到急诊室，给余凡打了杯水，递给他时说道：“你摔下楼梯的时候用手护住了头，虽然头磕得不严重，但你右手肘关节挫伤，得养至少两周。”
“嗯。”余凡接过水杯，想了想，说了声谢谢。
“人有自信是好事，但过分自信却会坏事。”张老师再一次叹了口气，“现在市一中提前批录取已经结束了，离中考也只有一周时间，你还偏偏伤到了右手，如果你没有放弃市一中同光班的录取名额，你现在完全可以安心养伤，不去准备什么中考。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唉……”
“余凡，你很聪明也很努力。中考固然重要，但它并不能决定你人生的走向，一次失败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要从失败中得到教训。”
虽然记忆久远，但余凡几乎都不用刻意去回想，他是为苏玥放弃的市一中名额，与同学蒋东的矛盾也因她而起。
一次失败确实算不得什么。
余凡上辈子也从来没将中考失利这件事放在心上过，细数他为了苏玥而放弃的机会里，中考算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了。
失去一次机会的确不会改变他的人生，但失去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呢？
他也该从失败中得到教训了。
……
离中考只剩七天了，蒋东余凡事件只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中考逼近，大家都不敢松懈，班里会有一半以上的人考不上高中，谁也不愿意成为上不了高中的那部分。
苏玥却逃了今天的晚自习。
她实在放心不下，就自己找去了余凡在的医院，问了导医和护士得知余凡已经不在医院了。
就说有几道题不会……
苏玥抱着先前余凡帮他打印的试题，站在去废品厂的路上，踌躇迟疑许久。
小时候，片区的小孩子都喜欢去废品厂玩儿，她也去过一次，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很脏，也很乱，再干净的小朋友进去都会一身脏出来。
自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苏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是过不了心理上那一关。
她抱着试题转身往回走。
余凡那么快出院的话，应该是伤得不严重，还是等他去学校的时候再问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