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十九在身上一阵乱摸:“不应该啊,昨日我明明锁了门的……”
“锁门又不需要钥匙,多半是你忘记带来了。”
说话间,林掌柜仰头看了看高墙,拉了他一下:“别找了,肯定在你家里搁着,车行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柜台里有把备用的,我翻墙进去取来,好把后门开开。”
伍十九一听,立即蹲下身,拍着肩道:“林哥,这墙太高,我帮你一把。”
林掌柜也不闲客气,登时踩着他的肩攀上墙头,目光往院中一扫,忽然瞧见地上躺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哎!那不会是钥匙吧?”
“钥匙?什么钥匙?是我那把么?”伍十九扶着墙,抬头喊道。
林掌柜忙越过墙落在地上,奔了两步,捡起一看,还真是后院的钥匙。他赶紧把钥匙扔出墙外,伍十九接在手中,当下便开了大门。
两人坐在院中等车行的人来,伍十九摸着那把钥匙,满心疑惑:“我这钥匙向来不离身的,怎么会落在院子里,真是怪事。”
“找到不就行了,你还想着许多做什么!”林掌柜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最近事情多,难免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伍十九若有所思:“林哥,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想不明白。你说我要不要跟东家说一声,东家聪明,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林掌柜“哎呀”一声,撞了下他的肩:“不就是把钥匙落在院子里了么,又没丢。你看,院子里的物件都在,库房里的熟铁也好好的,何必大惊小怪!”
伍十九心想这倒也是,收起钥匙点了点头:“想来是最近事多,有些疑神疑鬼了……”
话音未落,一名车夫在门口探头探脑,林掌柜起身一看,是车行的人送驴车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们把车拉进院内,倚着墙根一边排开。
工匠们歇息了一日,第二天全都回到坊里,开张做生意,闲着的时候,就开了库房,把熟铁悉数装车。
四五个人直忙到入夜前,总算把熟铁整整齐齐地码在驴车上。
给军营送铁的那日,方如逸一早便到了坊内,亲自看着驴车出了大门,见林掌柜和伍十九也跟着一块儿去,她甚是安心,想着同工匠们说两句闲话就家去。
“东家,杜公子来了。”守在柜台前的店小二奔过来道。
方如逸点了点头,快步往前厅去,果然瞧见杜迁站在那里:“杜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杜迁想近前一点,可迈了两步却顿住脚,脸上有些不请自来的局促:“我记得今日是私铁坊给军营送铁的日子,想着过来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搭把手。”
方如逸笑着带他往后院去:“杜公子来晚了,他们早就走了。”
两人进了院,杜迁四下一瞧,果然没有驴车的踪影。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居然没赶上……对了方姑娘,给军中供的熟铁都是极好的,若有剩余,想卖给平头百姓,价格上提高些也无妨。”
方如逸略略惊讶:“你怎么知道会有剩余?”
她走到库房前,推开大门,墙角果然还堆了一些熟铁,瞧着约莫有十斤。
杜迁露出了然的神色:“伍师傅是铁冶好手,必然不会做那等恰好的买卖,一定是多烧点备着,以防万一不是。”
方如逸低头一笑:“伍师傅说,同杜公子相谈甚欢,看来你们的确是同道中人,对铁冶甚是熟悉。”
杜迁摆了摆手,走到墙角拾起一块,凑在眼前:“盐和铁是国朝最要紧的事务,自然……”
一句话没等说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双手捏住那块熟铁,翻来覆去地看。
见他神色紧张,方如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杜迁伸出食指,在铁块上测量了片刻,又单手掂了掂:“这铁好像不是我检验过的那些。坊中的模具窄边比我的指长要短,可这块铁的窄边却长了一点。还有这分量,应该也不足一斤。”
给军中的熟铁在二次烧制时,都用上了模具,把每一块铁的外形和重量都固定下来,都是窄长的一条。
方如逸思索片刻,回到院中寻来模具,试着把杜迁手上的熟铁放进去,可努力了半晌,整块铁却卡在了模具边,缘窄边和长边都合不上。
她神色一变:“这不是我们烧出来的铁!那日所有的熟铁烧制完成的时候,我亲眼看着最后一批铁从模具里倒出来,冷却后收进了库房,绝不可能与模具合不上。”
杜迁眉头紧皱:“这块熟铁不对劲,只怕今日送去军营那些也……”
方如逸暗道了声不好,转身便往门外走,杜迁忙跟上去:“方姑娘你去哪!”
“我去追他们!”
方如逸头也不回地冲到前厅外,把拉车的马解下来,惊得毛大树连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熟铁出了问题,你赶紧去木工坊,让照儿去找魏临,命他带人过来查查。”
毛大树见她神情不对,赶紧答应着去了。
眼看方如逸就要上马,杜迁一把揪住马缰:“方姑娘,你留在这里,送铁的驴车我去追。”
“杜公子,这是我家的铁坊,理应我去。”方如逸望他一眼,示意他松开。
杜迁仍旧不肯放手:“方姑娘,我虽然不知那位叫‘魏临’的公子有何本事,但听你说来,他是个有本事查明真相的。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也好机变。再者说,今日交不出熟铁,你得给工部送一份陈情书,细细说明情况,无论如何都走不开。”
一番话说得恳切又在理,方如逸沉默片刻,松开缰绳:“杜公子,今日之事便拜托你了,就算是追到军营门口,也务必把驴车全都拦下来!”
杜迁翻身上马,匆匆道了句“放心”,飞快奔出巷口。
神机营在西郊,他一路疾行,可才刚出城不久,却遥遥望见伍十九和林掌柜从官道上走来。
“伍师傅!林掌柜!”他大喊一声,拉马立停。
两人循声一看,见杜迁骑在马上,一脸的着急,心中甚是诧异,赶紧跑过来:“杜公子怎么来了?”
“熟铁送到神机营了?”
伍十九只当他担心送货的事,连连点头道:“杜公子放心,早就运到神机营了。不过,这会应该快到五军营了吧。”
杜迁露出疑惑的神情:“为何会送去五军营?”
伍十九笑道:“想必是五军营也缺铁,我们到的时候,他们的人正在门口等着,一见了驴车,全都拉走了。”
杜迁沉默了一瞬,飞快道:“你们赶紧回去告诉方姑娘,就说熟铁运去了五军营,我已经追过去了,让她先别担心,一定有法子解决!”
说罢,他扬鞭一甩,向南边奔去。
“杜公子你去五军营做什么!”
伍十九在冲着他的背影呼喊起来,可他仿佛听不见似的,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眼看伍十九大有追过去的意思,林掌柜忙拉住他:“十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去看看。”
两人没心思说笑,迈开步子飞快赶回铁坊,想找到方如逸问问清楚,可坊中只有工匠,一问才知道,方如逸已经走了好一会了,但却没说去哪。
伍十九更加困惑了:“林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掌柜眉头紧锁:“我怎么瞧着,杜公子像是去追驴车了。可是那些熟铁本就应该今日送去,为何要追?”
两人合计半晌,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伍十九心思一动,起身往外走:“这样干等着不是事,我去方府找东家问个清楚!”
“我跟你同去!”林掌柜连忙跟上。
此时,方如逸正在徐家宅院前下马。
杜迁走后,她冷静下来思索许久,总觉得今日之事,应该是有人在暗中算计自己。
虽说她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把熟铁尽数换掉,但此人非要把自己送进大牢的心,却昭然若揭。
杜迁离开铁坊的时候,送铁的驴车已然走了大半个时辰,只怕多半是追不上了。
供铁出了差池,自己这个东家想必是逃不过一场牢狱之灾了,既然躲不过,那就绝不能白白遭罪。
方如逸快步走到徐宅门前,守门的小厮惊喜道:“方姑娘怎么来了!”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你家公子密谈,他可在府上?”
小厮一听,神色紧张起来:“在的在的,姑娘这边走。”
方如逸跟着他到了前厅,不多时,徐瑞从门外进来:“逸儿妹妹,听说你有急事找我……”
没等他说完话,方如逸便飞快关紧了门,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徐哥哥,我家的私铁坊出事了,有人暗中偷换了我供给神机营的百斤熟铁。我已经让人去追了,不过那人算计我一场,必然会让此事做实,只怕我免不了要去大狱一趟。”
徐瑞的脸色登时变了:“这怎么行!”
他一边要往门外走,一边道:“熟铁是送到了神机营么?我同史大将军打过交道,我去问问……”
“徐哥哥!”方如逸赶紧拦住他。“现下要考虑的不是这个。”
徐瑞心急如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送进大牢么!”
方如逸的神色却是镇定:“徐哥哥,凡事祸福相倚。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让梁王彻底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