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角门上闹起来了!”
一名小厮匆匆奔进书房,神色慌张,元轼站在天目松前扫他一眼:“何事?”
“方才陈姑娘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在角门外撞见了何姑娘,两人就吵起嘴来,旁边还围着老大一群人,都在瞧她们的热闹!”
元轼心头大惊,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剪子:“陈姑娘的面纱可摘下了?”
“不是她自己摘下的,是被何姑娘扯下来的。”
元轼烦躁地扔掉剪子,自己和陈织吟的事,早晚要公开,可却不是现在。
他知道陈殊不想让女儿嫁进梁王府,本想等陈织吟怀上身孕,有了孩子和名节做要挟,不由得陈殊不答应。
如今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直接把他逼到了被动的境地。
“外面的情形如何了?陈姑娘是怎么说的?”
“陈姑娘被何姑娘扇了巴掌,小人进来报信的时候,她还愣愣的说不出话。”
元轼心里气恼何龄多事,但又不得不依靠何家的财力,想来想去,只能暂且忍下怒意,飞快出了书房,往角门上去。
小厮亦步亦趋地跟着:“王爷是要亲自去瞧瞧么?”
“不然呢。”元轼语调冰冷。“难道由着她们在府前大闹,把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传得满京皆知?”
小厮吓得低了头,不敢言语。
刚望见角门,元轼便听见外头的吵嚷声,陈织吟似乎已然回过神来,振振有词道:“何龄!你休要胡言乱语!今日我来梁王府,是有邀帖,是奉父命的。”
“谁信你的鬼话!”何龄气得冷笑。“什么有邀帖、奉父命,要真是如此,你何必蒙着脸不敢见人!”
陈织吟昂着头道:“那是因为我脸上有些春敏症,不好过风见光,这才拿面纱遮脸。何龄,你言语污秽,侮人清白,听说你父母早亡,果然没人教养的女儿,言行举止,就是这般下作!”
何龄颤抖不已,冲上去挥手要打她,却被王妈妈死命抱住。
元轼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赶紧推门出去:“怎么回事?”
陈织吟甚是吃惊,没想到王爷居然会亲自过来,她忙和周遭路人一样,俯身叩拜,可心里却有些没底。
毕竟王爷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万一眼下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回绝了自己,什么嫁进梁王府,做王爷的正头妻子,便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了。
何龄身子僵硬,也没料到元轼会现身出来,她赶紧低了头,做出恭敬柔顺的模样,扭捏两步到了元轼面前:“王爷,这陈家女要侮辱王爷的清白,民女实在气不过,这才多说了她几句,不是什么大事,倒惹得王爷担心了。”
何龄的举止,在场众人刚才瞧得清清楚楚,眼下她一番避重就轻的话,便是看热闹的路人也有些听不下去。
可元轼却恍若未闻,直接绕过了她,走到陈织吟面前,双手轻柔地搀她起身:“你的面纱怎么不见了?暮春风大,要是脸上起了疹子,就不好了。”
陈织吟怔怔地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王爷,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替她圆谎?
原来王爷心里是有她的!
等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看见了头。
陈织吟大喜过望,眼中不由自主地盈了泪:“多谢王爷挂怀,此处风小,不碍事的。”
说话间,她微微侧头,满脸傲然地斜了一眼何龄,见她气得面色青紫,心中更是畅快,恨不能立即摆一桌席面出来,大大地庆贺一番。
元轼转身对着何龄,冷冷道:“何姑娘,本王的邀帖原本请的是陈将军,可他身子不爽利,这才让陈姑娘代为过府。陈姑娘的春敏之症,本王也是知道的,并非你口中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同在京都住着,拜访相邀都是常事,何姑娘莫要言辞狂悖,无故毁人清誉。”
这番话说得颇重,和元轼素来那个亲和仁善的印象截然相反,别说是何龄了,就算是围观的众人,此刻心中也是明明白白——
梁王盛怒了!
何龄呆呆地望着元轼,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王爷,我,我没有胡说,陈织吟她真的在勾引……”
“放肆!”元轼大声喝道。“何龄,你无端攀咬陈姑娘,在我梁王府前任意吵闹,本王没治你的罪,是念在你家替宫中采买物什,终年辛苦。你莫要借机猖狂,肆意妄为!”
“王爷!我没有!”何龄甚是委屈,揪着帕子快要哭出来。
元轼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侧着身道:“何姑娘,这里是梁王府,你若无事,便赶紧家去。”
“王爷你听我说……”
何龄哭喊着,想再辩驳几句,元轼立即给王妈妈递了个眼色,王妈妈明白过来,赶紧拉住何龄往巷子外走。
“妈妈你放开我!”
王妈妈捏紧了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姑娘莫要心急,王爷定是有苦衷的,咱们先家去等一等!”
何龄一愣:“这话从何说起?刚才王爷那般对我……”
“姑娘你想啊,你是民,陈织吟是官眷女,若陈家真的动用权势,你在她面前,能讨得什么好?王爷刚才痛痛快快地责骂了你几句,以后陈家就再也不会说一个字。如此看来,岂不是王爷在保你?”
何龄回转过来,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妈妈,我真是糊涂了,多亏你明白!”
王妈妈松了口气,带着她登上马车:“姑娘只管家去,今日王爷一定会派人过来。咱们何家同王爷有那么多的生意往来,王爷不会舍弃你不管的。”
何家的马车驶出街巷,元轼松了口气,对陈织吟道:“陈姑娘,今日这一场,说到底都是本王的错。这样吧,本王便同你一道家去,向陈将军赔礼道歉。”
陈织吟只顾愣愣地望着他,等到他坐上梁王府的马车,才堪堪回过神,同侍女一起进到车厢里。
马车走了片刻,陈织吟不住地撩起窗帘,探头出去,看看元轼的马车到底在不在。
“姑娘这是怎么了?”侍女疑惑道。
陈织吟摸着心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王爷他居然说要登我陈家的门,给爹爹赔礼道歉,这是真的吗?”
“姑娘,当然是真的了!”侍女不知她是怎么了,语调有些急切。“王爷的马车就在后头跟着,如何不是真的?”
陈织吟又掀开帘子,瞧了半晌,心神渐渐定下来,一丝忧虑浮上眉间:“既然王爷他都愿意上门赔罪,心里自然是有我的,可为何就是不肯开口提亲?难道,难道这次王爷登门,也是存了结亲的心思?还是说,只是赔礼道歉……”
见她念念叨叨的,侍女只当她是魔怔了,催着车夫走快一些。
马车到了陈家大宅外,守门的小厮见车头上没挂姓氏灯笼,忙走近一瞧,恰巧遇上侍女掀开帘子,扶陈织吟下来。
小厮吃了一惊:“怎么是姑娘?姑娘是何时出门的?”
侍女瞪他一眼:“姑娘出门难道还要跟你禀告?快去迎一迎跟在后头的马车!”
“来的是谁?”
“梁王。”
小厮张大了嘴:“姐姐不是在骗我吧?梁王怎会来?每回梁王府送邀帖来,老爷是一概不回的,梁王厌弃咱们陈家都来不及,怎么会……”
“你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小厮赶紧绕过马车,奔到才刚停稳的那驾前,仰头一看,上门挂着的竟是宫灯!
车夫跳下来,皱眉道:“还不快去通禀陈将军,梁王爷拜访。”
小厮吓得连回话都忘了,飞快奔进府,一气跑到后院,对正在练刀的陈殊结结巴巴道:“老、老爷,梁王,梁王来了!”
陈殊刀式一顿,目光中透出些怀疑:“梁王怎么会来,莫不是你瞧错了?”
“小人看得真真切切!梁王府的马车,是跟着咱们家姑娘的马车一起来的!”
陈殊眉头大皱,立即收了刀,边走边道:“姑娘今日不是去庆云寺烧香了么?怎么会同梁王在一处?”
“小人也不知,老爷,还有一件怪事。”
“说。”
“姑娘的马车,不知怎的没有挂咱们陈家的灯笼。”
陈殊脚步顿挫,心头猛然间涌上一丝莫名的怀疑,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找不出来。
他把刀扔给小厮,飞快走到正堂上,本以为梁王他们还没进门,不料正瞧见自家女儿害羞地捧着茶盏,端给元轼喝。
未及相请,便登堂入室,看来今日梁王是来者不善。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脸上却不敢露出,一进门忙拱手笑道:“王爷驾临,下官实在不知,还望王爷莫怪下官来迟!”
元轼放下茶盏,站起身,姿态恭敬地行了一礼:“陈将军,今日是本王贸然登门,都是因为陈姑娘在我梁王府外受了一场委屈,本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特来赔罪。”
陈殊瞪了陈织吟一眼,目光锋利,转瞬间却对元轼陪笑道:“王爷这话说的,倒叫下官惶恐了。小女性子急,和人拌嘴也是常事。不过,不知今日她怎么会路过王爷府外?”
元轼回身落座,淡然道:“陈姑娘不是路过,而是从本王府上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何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