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六宫是未成婚的皇子们的居所。
除却沈朝云与沈止之外,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也居住在这里,不过今日那些年纪尚小的皇子们正在御书房与太傅学习,都不在这里,因而在这里设下筵席再合适不过。
“只是普通的吃着菜肴未免无趣,不如我们来进行点有趣的活动。”沈朝云说着一拍手,便有宫人捧着铜壶与箭矢走了进来,“每人八支箭,投中多者胜,输了的人要罚一杯酒。”
宫人将箭矢分给了四人,陈妤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那箭矢的箭头极为锋锐,看起来本应该是去战场喋血之物。
“这是虎豹营的?”沈止沉声问道。
驻扎于京城北郊的虎豹营是大启最精锐的军队,他们的职责便是保卫京师的安全。
“不错,还是三弟识货,”说罢,沈朝云便看见了沈止那审视的眼神,让人心悸,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别紧张,我只拿了这三十二支箭。”
“该从谁开始?”柳鸢开口问道。
“自然是我这东道主了。”
沈朝云说着,便开始了投壶。
其实投壶是一项很考验眼力和手劲儿的活动,因为那铜壶的口很小,又被放得很远。
沈朝云屏气凝神,瞄准了壶口。
嗖嗖几声,他手中的箭矢便尽数激射出去,入壶的有六支箭。
沈朝云看上去很满意自己的成绩,略带一点得意地说道:“下一个是谁?”
陈妤觉得这游戏很有趣,方才便跃跃欲试,这会儿便主动上前说道:“我来。”
她走到沈朝云方才的位置,正要开始,便听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要认真,不然你会被他缠上的。”
陈妤侧身一看,便看见了神色冷淡的沈止。
啊?
陈妤心底感觉有些奇怪,又转头看向沈朝云,沈朝云也在看着她,目光中有种她不懂的期待。
她不喜欢被缠上。
她在心里略微思量了一番便有了答案,做出了极为认真的准备姿态,目光专注、手腕用力,八支箭便依次被投掷了出去,只是只有三支投入了壶中。
沈朝云的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神色。
而柳鸢则有些诧异,她见过陈妤大闹沈花影的生辰宴,就算陈妤的准头不行,她的力气总不至于让一支箭甚至还落在了脚边。
她的眸色微动,说道:“二殿下,只投壶喝酒也未免无趣了些。”
“你还有什么有趣的法子?”沈朝云皱起眉来,看着她问道。
柳鸢微微勾起嘴角,说道:“不如让人捧着,再多找些人来,每个人都捧着一个铜壶,我们两两一组,输的那个人除却要喝一杯酒,还要上去捧着壶,只有投到那个人捧的壶里才算数,并且有多少支没投中的箭,便喝多少杯酒。”
“柳姑娘,我看那箭头锋利,一不小心,怕是要伤到人的。”陈妤有些担心地说道。
“郡主莫怕,人又不是摆件,不是还能跑吗?”柳鸢露出了她亲切的笑容。
“可万一需要一口气喝八杯酒也实在是件难事。”陈妤又说道。
“总不至于那么倒霉的,”柳鸢摆了摆手,而后又试探着说道:“不过方才郡主与二殿下也可以算作比完了,不如郡主亲身上场试一试?”
“柳鸢,你想做什么?”
沈止的神情平静,声音也很平静,然而,就从这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中,柳鸢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生气了,柳鸢无比的确定,一向古井无波的沈止,竟然为了一场游戏动怒?
柳鸢的心中惊疑不定,然而面上却仍然笑着问沈朝云,“二殿下以为如何?”
“是个不错的主意,”沈朝云显得兴致勃勃,“总要有些挑战才好玩。”
陈妤蹙起了眉,若是换作她刚来京城那会儿,现在她已经转身走人了,但是,柳贵妃那一个多月的礼仪教导与短时间无法回到北地的现实,让她止住了脚步,止住了冲动情绪。
“那这一回便由我来拿着投壶,”她喝下一杯酒后说道,“你们可要瞄得准一点。”
这庭院里已经来了许多拿着铜壶的宫人,而陈妤就这样混在了人群之中。
柳鸢偷偷瞄着沈止,发现他握着箭矢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他在怕吗?在怕箭矢射中那个女人让她受伤吗?柳鸢心里无来由的想到,可是,那怎么可能?沈止不是不在乎任何人吗?
柳鸢握紧了手中的箭矢,目光瞄着小小的壶口,很快便移向了陈妤心脏的位置。
“扔偏了啊!”陈妤撒腿就跑,对此倒是没有多心,她站在较远的位置,没能瞄准属实正常。
只听“叮”的一声,直直朝向陈妤心脏去的箭矢被截住,与另一支箭矢一起落在了地上。
柳鸢被震撼到了,她扭头看向沈止,确认了那是沈止投出的箭,这个一向甚至连她的姑母柳贵妃都没那么放在心上的表哥,居然会想要保护陈妤?
柳鸢瞪大了眼睛,不过那模样在外人看来也像是在震惊沈止刚好拦下她的箭矢,于是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愧疚的神色,对陈妤说道;“抱歉,郡主。”
她仔细看着那个投壶,目光似乎更加全神贯注。
很快柳鸢与沈止的投壶比赛便结束了,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沈止获胜,接下来便是由两位胜者一同比试。
“那便轮到我去捧着壶了,别往脸上招呼就好。”柳鸢笑了笑,看起来非常玩得起。
沈朝云显然非常欣赏这样的态度,拍着胸口,打包票说道;“放心,我不会出现那种射中人的低级失误的。”
“我不保证。”
沈止凉凉的话语,让柳鸢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而后才道:“你们肯定都投得很准,不过我可是会动的。”
柳鸢站在了人群里,沈止与沈朝云瞄准了投壶,开始将箭矢从手中扔出之后,她便动了,闪出了一块空地,让那两支本来都可以投进的箭矢落了个空。
“这样怎么投?”沈朝云略微皱起了眉。
而柳鸢却笑着在人群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所以自然要增加一些难度了。”
沈朝云在那边苦思冥想,而陈妤瞧着混在人群中的柳鸢,顿时觉得这游戏,与她在北地与小伙伴一起上山打猎有些相似。
猎物也是会四处逃跑的,只不过牲畜的想法很好看透,而人的想法却很难。
不一会儿的功夫,沈朝云与沈止手中的箭便投完了,可柳鸢捧着的壶里,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两支箭,是沈止与沈朝云一人扔了一支进去。
柳鸢将壶放在地上,挥手擦去鬓角的汗水,抬眸看着两位皇子,说道:“你们谁打算赔我的衣裳?”
柳鸢的衣裳下摆处和衣袖处有两道明显的布帛撕裂的痕迹,露出里面洁白的底衫,显然,这是被方才投出的箭矢划破的。
沈朝云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沈止抢先了一步,说道:“你去长乐宫,找母妃换一身。”
沈朝云想了一会儿,又道:“等今日你回府上时,我的赔偿必到。”
“真是多谢两位殿下了,”她露出了些真心实意地笑容,说道:“不过且等我先去换好衣裳再来。”
柳鸢在宫女的带领下离开,而沈朝云则举起了酒杯,大口喝下,说道:“的确很有意思,以往倒是没看出来柳七小姐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沈止说罢,也饮下了一杯酒。
“你是不噎人就说不出来话吗?”沈朝云无奈地说道,决定还是去找陈妤说话,便见陈妤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位上,面露着京中人人都有的温和笑意,他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喜欢不怕天、不怕地,敢于超出常规的女子,故而在他听到坊间关于陈妤的离谱传闻时,他没有向其他人一样生出厌恶,反而还充满了好奇,这才有他这一次的邀请。
但现在看来,坊间的传闻果然只不过是夸大了的传闻,长宁郡主陈妤虽然长于北地,但是看起来与京中的权贵小姐没什么两样,而且似乎还不如权贵小姐。
至少今日,他觉得柳鸢都比陈妤好。
“说来,我有件事,想问二殿下,”陈妤艰难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问道:“先前在京郊时,您说的传闻时怎么回事?”
沈朝云听起这话,就更有些下头,想来北地的长宁郡主也与寻常女子无异,都在乎那些名声。
于是他只好耐起性子,用着平日里与世家小姐打交道的态度,温和有礼地对陈妤说道:“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多嘴多舌罢了,其中有些对郡主的污蔑。”
“竟还有这样的事?”陈妤抬袖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有些惊慌的眼神。
寻常男子见了,会心生怜惜之意,可从小到大沈朝云见这样的神情见过太多,见到陈妤的眼神,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不耐烦。
“我见郡主并非是那样,日后我自会去派人找出那个传出谣言之人,还郡主一个清白。”
沈朝云压着不耐心解释完之后,觉得还是与沈止说话轻松些,然而,他左看看,右看看却都找不见沈止的踪迹。
“三弟?”他唤了一声。
便见沈止从陈妤的身后走了出来,问道:“何事?”
另一头,玄武门外,有宫女小步的走向在外面等待已久的人。
“贵妃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