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苍苍赶到老太君居住的福寿堂时,南苏苏和南桑桑已经站成一排等着了。
南苏苏穿着一身浅紫色织锦流苏裙,发间点缀着一朵含羞带怯的罕见绿色莲花,显得柔而不弱、媚而不妖。
一旁的南桑桑穿着一身利落的湖绿色衣裙,头上插着简简单单的白玉簪子。见南苍苍进来,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她性格直爽,武安侯三个女儿中,只有她有些将门虎女的样子。
“六丫头,你过来。”老太君开口了,声音淡然却不失威严。
武安侯府老太君周氏,十五岁被封宣平郡主,后嫁给老侯爷南昶,成为武安侯府主母,育有独子南俊。
未嫁时,她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经常出入宫禁,颇得老太后喜爱;出嫁后,她办的宴席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社交场,交际手腕了得。
而寡居之后,儿子袭承爵位,她渐渐失了应酬的兴致,每日在家吃斋念佛,过起了清净日子。
不过家里的大事,老太君全都心中有数,若没她点头,南俊也不敢擅自作主。
南苍苍乖巧地走到老太君身边:“苍苍来迟,请祖母责罚。”
老太君淡淡道:“责罚有的是时间,我今日只说一句,今日进了宫,除了行礼问好,不准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宫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再也回不来。”
用最淡定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愧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宣平郡主。
南苍苍赶紧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是。”
老太君见她还算乖觉,下令道:“动身吧。”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皇宫偏门,就不能再往里走了,老太君领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着宫人亦步亦趋。
南苍苍看着高高的宫墙,和金碧辉煌的飞檐画柱,一股皇家庄严之气扑面而来,和横店相比确实富丽堂皇多了,看来实景是比布景要精致。
南苏苏见她东张西望,心中一动,然后猛地拽了她袖子一下。
谁知竟然没拽动,南苍苍仍然昂首挺胸在自己的轨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
南苏苏吃了一惊,这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南苍苍勾了勾嘴角,她最擅长穿着十二厘米高的高跟鞋走红毯,别说被拽一下,就是龙卷风来了她也岿然不动。
她目视前方,轻声道:“二姐姐,皇宫里的风好大呀,你可走稳些,别把我也碰倒了。不过,我要是摔倒了,肯定也会拉着姐姐让姐姐救我的。”
南苏苏心中一惊,脚步差点不稳。六丫头刚才是在威胁自己吗?她的表情怎么这么泰然自若?这和昨晚那个傻乎乎要吃鸡腿的南苍苍仿佛不是一个人。
“我、我是看你东张西望的,好意提醒你。”南苏苏解释道。
南苍苍粲然一笑:“那谢谢二姐姐了。哎呀,我不能说话了,祖母说了,多说多错。”
南苏苏看了看前面的老太君,只得咽下这口气,手里绞着帕子不再说话。
老太君虽然年逾七十,但身子硬朗,耳聪目明,背后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入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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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是韩太后的寝殿。
此刻她正端坐在凤椅上,听着丝竹之声,饶有兴味地看着舞姬们旋转。
她不过二十五岁,脸蛋仍旧娇艳欲滴,精致的金色冠冕压在她如云的黑发上,和她衣襟上繁复的花纹呼应着。
短短六个月之前,她还是先帝的贵妃。
而六年之前,她不过是教坊司的一名舞姬,就和座下舞动着的这些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更美、跳得更好。
“太后娘娘,这歌舞无趣得紧,臣告退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琵琶丝滑的嘈嘈切切。
韩太后叫停了歌舞,道:“摄政王,全天下只有你敢质疑本宫排的歌舞无趣。”
盛临安,把持朝政的摄政王,靖朝唯一的异姓王。
他一身绯衣,长眉入鬓,斜斜倚在座上,如此不羁的姿势,偏偏他做就显得贵气逼人,自然风流。
他勾了勾唇角,站起身来:“我走了,你有空不如教教陛下功课,简直一塌糊涂。”
韩太后皱了眉,遣散了众人,才道:“说了多少次,在人前要对我恭敬些。你呀我的,不成体统,惹人非议。”
盛临安十分随意地行了个礼:“谨遵教诲。”他顿了顿,抬起头,又补了一句:“母后。”
韩太后终于绷不住了,嘴角抽了一抽,然后笑出声来:“乖儿子哈哈哈哈!”
这得说到盛临安最受世人诟病的一件事——先帝在时,盛临安不择手段谋求权势,为了讨当年还是淑妃娘娘的韩锦书欢心,他竟然当众认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淑妃为义母。
后来废太子自尽,先帝驾崩,如今的皇帝——韩太后不满五岁的儿子即位,盛临安被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坊间传闻,这不止是因为太后是他的义母,恐怕这“母子二人”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韩锦书被一声“母后”哄得凤颜大悦,和颜悦色道:“你先别走,我今天叫你来可是有大事要商议。”
盛临安又坐下来:“太后不妨直言。”
“我宣了宣平郡主今日进宫。”
盛临安立刻明白了韩锦书的意思。
宣平郡主是女眷,而且是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除非……她家有适龄未婚配的孙女,可以用来联姻。
他沉了脸色:“武安侯向来亲近废太子,甚至谋划把嫡女嫁给废太子为妃,你确定要和他家联姻?”
韩锦书也敛了笑容:“西南三十万兵士,向来听南家指挥。如今陛下登基未久,根基不稳,手里要有兵权才行,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盛临安上前两步,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韩锦书:“这些我懂。我不懂的是,你要拉拢武安侯,就要推我出去?”
韩锦书微微一笑:“谁让你是我的义子。”
盛临安面无表情:“义子不可靠,亲生的才可靠。”
韩锦书怒了,纤眉立起:“准儿才五岁!”
盛临安不为所动,道:“君在其位,必承冠冕之重。臣告退了。”说着转身离开了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