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妈咪，这次妙妙会睡多久呀。”
已经换好病服躺在床上的季妙妙用小胖手抓紧了白色的被子，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无措。
小女孩稚嫩的奶音让季初然鼻尖一酸。
有一次妙妙晕倒又醒来后，圆乎乎的小脸上紧张极了。
她有些慌乱地问季初然，妈咪我下次会睡多久，醒来的时候妈咪还会在我身边吗，会不会给妈咪添麻烦呀，因为好像我总是一直在睡觉。
那个时候季初然只能紧紧抱住她不安的小团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妈咪在，没事的，妙妙不要害怕。
“妙妙不怕，很快就可以醒来，然后见到妈咪啦。”
季初然握住肉乎乎的小手，轻轻贴上自己的侧脸。
“嗯！”季妙妙露出可爱的笑容，用力带点了点头。
只是下一秒，小团子的笑脸突然黯淡了下来。
“如果，如果醒来也能见到葛格们就好了……”
季妙妙小声地说着，语气有些失落。
季初然抿了抿嘴，她说不出葛格们一定也在的这种话，她不能给季妙妙一个根本不一定能实现的诺言。
“但是有妈咪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啦！”季妙妙点点头，自己肯定着自己的想法。
“妙妙……”季初然轻唤道，她的孩子们总是这样，乖巧到让她觉得自责。
“可以准备进手术室了。”
门外传来小洛的声音，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对上季初然的视线，小洛朝她点头示意。
“季医生，妙妙就放心交给我吧。”
手术室门口，小洛站在季初然面前，语气坚定道。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完美地做好这个手术的。”
季初然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余光却瞥见正在弯腰和赫梓辰说话的林婉婷。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季初然再次把之前想到的手术细节重复一次给小洛听，完全没有注意身边投来的一道目光。
赫梓辰躺在手术床上，耳边是林婉婷絮絮叨叨的关心，但他此刻只觉得对方话是在是太多了。
看向正在和医生交流的季初然，赫梓辰眉宇间透着寒意。
从刚刚到现在，季初然就没有看过他一眼。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赫梓辰偏头看去，原来是刚刚被推过来的季妙妙。
小女孩看起来平静极了，除了紧紧抓住被子的手。
赫梓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对方也是躺在手术床上。
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易碎、稚嫩，就像春天新生的嫩芽，默默承受着一切暴雨，却倔强的不愿倒下。
就好像小时候的季初然。
天天跟在他的身后，不论他怎么的冷脸对待，对方都笑嘻嘻地不愿离开。
仔细一看，季妙妙的眉眼间除了像季初然，还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这一刻，赫梓辰才突然有了实感。
身边的这个小女孩，是他的女儿。
“叔叔，谢谢你。”
季妙妙看着他，圆圆的大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过，她突然开口道，声音其实还是带着些颤抖。
来不及去纠结对方的称呼，赫梓辰只觉得一阵痛意刺进他心底。
就好像初次见到季妙妙，看到对方憔悴的小脸时，心里也传来了同样的情绪。
来不及说什么，手术车被缓缓往前推。
头顶的白炽灯亮极了，鼻前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赫梓辰感觉手臂传来刺痛，随之而来的是冰凉的液体缓缓流进血管。
季初然和季妙妙的面容在脑海里是交替着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小女孩的连上。
不是季妙妙，而是小时候的季初然。
赫梓辰闭上眼，仍由昏沉的困意包裹自己。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记忆里的小女孩朝他露出可爱的笑容。
“确认入睡，手术可以开始。”
小洛看着沉沉睡去的赫梓辰和季妙妙，神情认真。
身边的护士点点头，拿起手术刀递给小洛。
手术室外。
季初然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视线久久停留在紧闭的手术门上，不肯移开。
尽管隔着一道冰冷的门，但是她总觉得这样能够离妙妙更近一些。
她想就在这里等待手术结束，守着大门直到打开，她的孩子被推出来，小洛如释重负地说着手术很成功的那一秒。
但是事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骨髓移植需要持续一整个下午，而等等她也有自己的手术需要去做。
妙妙，对不起。
季初然咬紧了下唇，内心的自责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
接下的几个小时里，她得恢复好心情，不去想任何有关手术外的事情。
包括季妙妙，还有……
季初然回忆起赫梓辰躺在手术台前的样子。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赫梓辰穿着病服躺在手术床上。
季初然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想了。
即使心底有个声音一直都在暗戳戳地说着，你根本不想看到他受伤的样子。
季初然想大声说不是的，但却怎么也反驳不了。
“季医生，还有十分钟手术要开始了。”
负责协助手术的护士从走廊拐角处小跑着出现，提醒季初然该去做准备了。
季初然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早早换好了白大褂，只是短短刹那间，季初然身上白色的大褂在此刻变成了战袍，周身温和的气质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可以划破一切的苦难，再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个个即将被对方夺走的生命。
没有理会林婉婷在一旁露出的诧异，季初然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最后一次深深地看向身前的门，季初然转身离开了原地。
她从季妙妙的妈咪变成了季医生，手术不等人，命也不等人，她必须快速进入状态，这是对病人，也是对她自己的负责。
季初然戴上医用手套，脑子里熟练里梳理着等等在手术台前需要做的步骤。
那些一个个细节，早已被季初然记得熟透，每一个动作都刻进了细胞里。
妙妙，妈咪很快就来找你。
季初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