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北国世子, 已经战死匈奴。www.maixi9.com”
若现下是场梦,刘鸾只想快点醒过来。
这场梦,太难受。
可心头的痛楚不得不叫她清醒的明白, 这不会是一场梦。
“战死匈奴...”她喃喃数声,“匈奴...”
分明卫和桓临走前说是信都国发生叛乱, 怎么就同匈奴扯上了关系?
一时之间, 她突然想起先前在公主府附近瞧见的长安公主。
那位因册封, 由宫女扶摇直上成为主子却要去和亲的可怜姑娘。
“信都国江氏的确同皇后陈氏联合生了反叛之心。”
龙袍下的刘瑾更显得冷厉上几分, 叫人不敢接近, “区区蜉蝣,自然不值得朕费心。”
这便是说信都国翻不起什么水花, 自然也用不到卫和桓亲自过去一事了。
也是,分明她去济北国, 哪怕是去了边境之处,都没瞧着什么作战的痕迹。
以及,当初裴安不自然的神色...
眼见着刘鸾一瞬的呆愣, 刘瑾抿了口茶言语淡淡:“皇妹以为匈奴就那般好打发?”
刘鸾心口猛地一颤。
她自然并不觉得匈奴那般识时务,上辈子同匈奴打了一辈子交道,自是知道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先前既然是要娶皇上的亲生公主, 有哪儿会被区区一个宫女搪塞过去。
她那时竟天真的以为手握匈奴王子欺君的把柄, 便就占据了上风。
“你以为你这桩婚事怎么来的?”刘瑾冷不防的开口,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眶, “济北国世子久病未愈,为求得这桩婚事愿以己身上战场杀敌。”
“父皇这才应下来。”
久病未愈...上战杀敌...
突如其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过花灯似的在她脑海中显了出来。
是才入京城驿馆那晚极近压抑的咳嗽声,亦或是卫和桓突然倒下后惨白的脸颊。
......
或许她也明白了为何济北王夫妇对她不喜。
统共这么一个品貌俱佳的世子爷,打小便悉心照料着,
哪成想却为了她这么个自民间出来的公主,连性命和封国都不顾了,
拼死也不要她嫁到匈奴,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将她护在身旁。
匈奴民风彪悍,骁勇善战,眼下自然是敌不过,
这一去,便也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再无生还的可能。
......
而她做了什么?
她说卫和桓想要控制她,是魔鬼。
她说卫和桓心眼小,斤斤计较。
甚至于,卫和桓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临行前唯一的要求,
让她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她也没有做到。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好似每一次面临着选择,卫和桓永远都是她最后的选项,
都不是被她坚定地选择的那个。
而现下卫和桓战死沙场,
她不敢信,
也不想信。
“奉劝你爱惜自己的身子。”刘瑾淡淡的掀了掀眼皮,面无波澜的瞧着无声落泪的刘鸾轻笑,眼眸中说不尽的意味深长,“值上一座诸侯国呢。”
“什么意思?”刘鸾猛地抬头,好叫眼泪不至于那般繁多的落下来。
哪知泪水竟在她的眼眶中,越积越多。
“字面上的意思。”刘瑾将手腕上的珠串甩到木桌,惬意的倚在他肖想了数年如今坐稳了的龙椅上,“济北国的兵符换你平安无虞,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济北国的兵符,便是济北国的所有。
数一数二的诸侯国的兵符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竟然就这般轻易的舍弃了。
故而先前卫和桓明明是因着这个缘故才过分的相信刘瑾,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断质疑,甚至于心底深处偷偷想会不会卫和桓对她这般好,
是因为觊觎她皇兄刘尧的太子身份。
她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佯装相信笑着跟他说“放心”
也好过现下让他抱憾而去。
刘鸾苦笑。
***
“驸马的灵柩前几日送回了封地。”
“朕念及济北王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准其回封地安享晚年。”
这是刘瑾在殿中时,同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凉凉的秋风瑟瑟,吹到她脸上生疼。
匈奴那地荒凉非常,他胃不好,怎么能受的下那份苦楚。
更何况身子瘦弱如厮,又怎么去率兵打仗。
......
刘鸾不敢再往下想。
才一出了未央宫,抬眼就瞧见了立在一旁不知守候了多久裴安。
“带我见他。”她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抬眼瞥见裴安面色一僵。
“裴安。”她低声,似是喃喃:“你跟着他多久了?”
“自年少到现在。”裴安话里亦是毫无波澜。
她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卫和桓将贴身侍卫留了下来的原因。
一路无言。
直至抵达宫门临近上马车,才见得裴安自怀中取出几页书信。
“世子爷嘱托属下要好生照料世子妃,属下自然不敢怠慢。”裴安神色淡淡,“不过属下实在是不想。”
刘鸾听此,心头似是被巨石砸中,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既不愿,本宫放你回去。”她稳了稳心神,径直上了马车。
哪知还没等坐稳,便听车帘外声音不轻不淡的传了进来,“总得处理掉剩下的事情。”
刘鸾心头疲惫,无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垂头间眼泪止不住的打在手头的信纸上。
头一张纸页上最后一句“伏愿娘子千秋万岁。”叫她眼睛愈来愈酸。
卫和桓给了她一张放妻书。
这放妻书竟有千斤重,重到她拿着纸张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原来他不要她,
不是对她无意,
而是早就思虑到了今日这般。
“为夫身弱体虚,本不该累极娘子。”
“如今娘子仍为清白之身,合该另寻良配,举案齐眉。”
......
他是叫她抹去先前同他生活过的一切痕迹,体面的另嫁他人。
这第二张,竟是些地契房产连同银票的存放去处,
难得的,刘鸾轻笑了出来。
微微勾起的唇角连同泪水纵横的脸颊,竟有些可怖。
“卫和桓,我一介公主身份不缺这些。”她的说话声不可控的重了起来,咬着牙撕碎了那张字条,混着泪水晕染开来,“我缺你。”
“我只要你啊。”
“殿下?”车帘外的跟随伺候的小宫女怯怯弱弱的出声询问。
“无事。”她敛了敛衣摆,稳了稳心神,这才叫声音上听起来没有异样。
旋即垂头又瞧了眼手头的信纸,“唤裴安过来。”
这一沓信纸中除去前两张,剩下的竟是家书。
可分明每隔五日八日裴安都有送来家书,那这些又是什么?
一时间,她竟不敢再去想。
今时今日,卫和桓对她好上一分,她心头便刀割一寸。
***
自西域过来的宝马一连换了四匹,刘鸾一行人连间隙休息都来不及,
这才在天擦黑时紧赶慢赶的到了济北国境内。
哪知待到去了济北王宫才知晓,卫和桓的灵柩竟存在济北国边境处卫府中。
平白的提及昆嵛山旁边的卫府,刘鸾心口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以至于,
隔着老远瞧见卫府门前缟素,她的身子竟一时有些虚软。
是真的,战死在了漠北...吗?
可她这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原配,竟连他的死讯都没能头一个知晓。
甚至,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晕眩。
还好身旁跟着的小宫女及时的搀扶住了她。
“殿下,若是身子不适明日过来也不迟。”裴安在一旁沉声:“总归殿下也不在意。”
连一句世子妃都不愿唤了。
刘鸾敛了敛神色并未过多理会,旋即往里走。
那守在府门前的管家倒是认得她,虽见着了公主的仪仗,倒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肯放她进来。
哪知才迈过了门槛去,便瞧着济北王后杨氏面带着怒意急急的快步过来。
刘鸾一时闪避不及,脸颊上霎时就烙上了红印子。
“你还有脸过来?”杨氏歇斯底里,连带着手掌也随着胸腔起伏不定而颤颤着,“是你害了桓儿。”
难得见一向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朝廷命妇成了这般,刘鸾心头说不上的酸涩。
她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处,胳膊上受着杨氏不断的捶打,竟做不出什么反应。
一阵喧嚣过后,她从宫中带过来的嬷嬷们试图将杨氏拉扯开来,却又不敢近身,生怕伤了贵人。
还是济北王卫汝闻询,缓缓踱步过来有条不紊的行礼:“殿下光临寒舍,臣等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说话间还叫人把杨氏拉开,依着礼数向她行礼致歉。
面上却是看不出来歉意几分。
“无事。”刘鸾同样淡淡出声。
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同眼前卫和桓的父王母后相处。
后者定是厌极了她。
果然,只见卫汝起身后客气的同她讲道理,“公主千金之躯莫要来此处沾了晦气。”
这是同她把关系断干净了。
也是,只怕卫和桓临行前也早就嘱咐好济北王夫妇,他们二人早已和离,
生怕济北王夫妇因着这件事情寻她麻烦。
可卫和桓,为什么可以,
永远的都不相信,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像他对自己那般对他。
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她的那份心?
也是,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从来都没有坚定的选择过他,
故而,卫和桓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爱他。
......
若是再有一次,
再有一次该多好...
她一定要,从始至终的,
相信他,选择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