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夜里的风起的格外频繁了些, 斜过枝梢,压过绿植,直直的朝着窗子赶了过来。www.xiashucom.com
刘鸾手上的书页纷飞, 不怎么稳妥的烛火也跟着摇摇欲坠了起来。
芍药不声不响的快步走过去关了窗子,回来时迅疾瞥了眼刘鸾书桌上的纸页。
“殿下可得仔细着, 莫要着了凉。”不知从哪取过来一件薄衫, 妥帖的披在刘鸾的肩上。
却见后者不怎么客气的将笔下的书信折了起来, 拢了拢肩上的薄衫, “驸马还没回来?”
算起来卫和桓自酉时一刻出了府, 现下已经过了约有两个时辰,若是再多些时候便宵禁了,
可现下还不见到他的影子。
刘鸾心头不由得悬了起来。
索性便系了件披风硬生生的闯入这生了凉意的夜里。
饶是皇上对她再是不喜,也不至于不顾及皇家的体面成婚头一日便急急地召驸马过去说上两三个时辰。
又加之若是没有认错的话, 今儿下午她竟瞧见了先前在宫宴上的长安公主。
难不成又是为着匈奴?
想到此处,刘鸾禁不住踱步在府门前,浑不觉打在身上的冷风。
哪知眼见着月牙将将移上了夜中, 只差一刻钟的工夫宫门便要关了,还没瞧见夜里打的灯笼过来。
“打发个人去东宫问问。”凉风刺骨,虽说不上多冷, 刘鸾牙齿还是忍不住的打颤。
她害怕,
莫名其妙的乱了阵脚。
分明今儿个她才将一切都想清楚,难不成上天连表明心意的机会都不给她?
也是, 自小她好似就是不被上天眷顾的那个。
哪知派去东宫的小厮还未走出多久,便见他欢欢喜喜的快步走了过来,朝着去往宫里头的长街指了指:“殿下快看。”
急急的马车辘辘踏在了静谧的夜里,远远的便瞧见明黄色的灯笼自拐角过来。
......
“怎么去了那么久?”
“父皇同你说什么了?”
“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鸾嘴角压不住的欢喜,连忙展开手里抱了许久的薄衫, 才要为卫和桓披在肩上。
哪成想后者率先将外袍脱了下来将她尽数的罩住,薄衫尚沾染了些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檀香味道。
而后面色淡淡的道了句:“无事。”
卫和桓总是这样,面色清冷,若是唇角平直的抿起,实在是叫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是喜是怒。
可是又怎么会无事,
难不成刘曲这般召见他过去就是为了请他喝茶的?
“哦。”刘鸾敷衍的应了句,赌气似的偏过了头。
不愿意说便罢了,好似旁人稀罕听似的。
“嗯。”过了良久,才听得他这一句。
???
一时间,气氛好似重又回到先前尴尬的时候。
倒是跟在后头老远的管家有眼力见的很,似是突然想到似的赶忙快步走过来,“殿下,府门前可要栽旁的什么东西?”
这话问的便是今儿个刘鸾赌气说的要将槐树砍了一事了。
刘鸾理亏,下意识的微微垂了头,眼角处瞥见卫和桓盯了她许久。
思及方才的事情,她心头仍旧有气别扭道:“随意栽个...”
“槐树。”还未等她将话说完,身侧凉凉一声截断,叫她开不了口。
......
“你穿红衣格外好看。”
待到管家走后,卫和桓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叫刘鸾摸不着头脑。
讪讪笑了声:“脾胃现下可好点了?”
又添了一句,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我熬了些粥。”
分明先前盘算着好好地,现下面对着这个人后,刘鸾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嗯。”又是这么一个叫人看不出心思的应声,叫她心头更是慌张了起来。
“对了,今儿我好像瞧见长安了。”先前的事情一下子浮上了脑海,试探性的问出声。
却见卫和桓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淡淡道了句:“想必是看错了,三日前她便去了匈奴。”
语气漫不经心,瞧着倒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只不过似是心虚似的垂了头,眸中晦涩不明。
可刘鸾心头还是不安的很,虽是匆忙一瞥,但她确信自个儿没有认错。
“果真是去了匈奴,没有再回来?”
“嗯。”
又是这么一个无甚感情的回声...
怎么这人,离了昆嵛山之后,
好像有点难哄了?
她刘鸾可是从小到大最是讨人喜欢的,怎么偏偏现下就对这人不起什么作用了?
嗫喏出声间,只听那人淡淡出声:“有什么事,日后安定下来再说吧。”
???
这是...还未开口便被拒绝了?
许是瞧出了刘鸾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诧,卫和桓终究还是妥协一般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温声软语道:“等我回来之后给你答案。”
“为什么!”刘鸾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拿帕子掩住了唇。
脸色倒是掩不住的委屈。
左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缘何又要等他回来,又为何要等上一段时间。
不过这话问出来,倒是显得她面皮厚了,她敛了敛神色,佯装方才无事一般,“你要去哪儿?”
哪成想却被卫和桓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遭,
只见他似笑非笑道:“这是舍不得我了?”
“姐姐?”
愣神间,刘鸾只觉得耳垂一凉,而后覆上了一团热气。
!
分明方才又说要等回来之后再议,那刚刚又是什么!
“你你你...”刘鸾涨红了脸,倒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手指不由得指着他佯装恼怒,“大胆!”
却见卫和桓旋即又如同先前那般淡淡的神色,好似这般孟浪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我五日后便要离京了。”月色清冷,连带着月下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凉的。
先前早有了心理准备,刘鸾倒是没有过多惊讶,只不过心头还是有些烦闷。
而后只听得卫和桓缓缓道:“信都国江氏起了反叛的心思,想要联合济北国。”
“所以你是想...”心头隐隐升起不安
现下削藩的势头日起,各诸侯国早就从坐立不安遥遥观望,到现下的蠢蠢欲动。
可卫和桓现下不单是驸马,还是诸侯大国济北国的世子。
余光中瞥见卫和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父王想反。”
刘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眼下这般情势,他自然是不会同她定什么海誓山盟的。
毕竟,若是卫和桓登上了那个位置,到底最后她便是累赘罢了。
想到此处,刘鸾轻嗤一声。
哪知身侧人轻轻握住她垂在身侧微凉的手指,紧了紧,
“信我。”
彼时,树叶轻颤伴着残夏的蝉声阵阵。
刘鸾微凉的指尖瑟瑟的碰上了他温热的掌心。
“好吧,本宫就勉为其难的...”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
“无条件的...”
“信你!”
月光打在了她浅浅的酒窝上。
***
不知怎的,刘鸾总觉得自从卫和桓从宫中回来后有些不正常。
先是死皮赖脸的赖在她卧房里,打了个地铺同她说什么悄悄话。
而后又非要拉着她游湖,采莲,垂钓......
甚至还成日的待在厨房中弄得灰头土脸。
“现下又不是我生辰,吃什么长寿面啊。”
午膳时刘鸾走进前厅便瞧见了一桌子的长寿面,整整齐齐的摆了二十余碗。
“再说这么多,我们两个又怎么吃的完。”她拿起木箸翻了翻碗中要坨掉的面,颇是不满的嗔怪。
哪知卫和桓手撑着头抵在桌上,笑的莫名其妙,对上她投过来的视线后,心虚似的垂了头,“最是长寿面好学,我便做了这个。”
“姐姐不会嫌弃我手艺不好吧?”
也不知道是哪儿吹来的怪风,这人还成日的追着喊她姐姐,倒真真是烦人了。
见卫和桓这般,刘鸾叹了口气重又拿起了木箸警告,“以后不许这般喊我。”
而后硬着头皮用了一碗。
哪知才要放下木箸,便见得卫和桓忙不迭的推过来另一碗。
...过分了啊。
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说,倒也不必这般。
哪成想还未等刘鸾开口,卫和桓瞧着木桌叹了口气,先一步道:“桌子还是有些小了。”
“不然,还能放得下几十碗,我得再做几十碗才行。”
???
“你知不知道,长寿面其实可以一年一做的?”刘鸾拿帕子掩了唇,低笑一声。
哪知卫和桓神色有些不自然,而后扯了个笑容,倒也没答话。
见此,刘鸾心觉奇怪,心头盘算了好久愣是没有想明白,
轻轻扯了扯卫和桓的衣袖试探道:“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却见府内传来一阵骚.动,而后只听得一熟悉的嗓音渐渐的近了。
惊得刘鸾立时扔掉了手头上的木箸,急忙追出门外。
便见得那道声音的愈来愈清晰,那道声音的主人离着愈来愈近。
四目相对时,一切似是戛然而止。
“伍什?”
许久不见,刘鸾鼻头不由得酸涩,竟也顾不上那般多,紧紧的上前拥住了他。
后者亦是喉头哽咽。
这么些年,自养父母离世后伍什便陪在她身旁,若是说没有感情自然是假的。
伍什于她而言,比家人还要亲密几分。
哪知屋外泣不成声,
怅然安静下来的屋内,卫和桓硬生生的折断了一根木箸,
而后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