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刘鸾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初。www.zuowenbolan.com
满打满算, 也就只剩下十来日的时间。
按照常理来说,公主下嫁哪儿能这么草率。
不过先前匈奴和亲的条件是皇上亲生的公主,而不是随便寻一个宫女便能充数的。
因着匈奴虎视眈眈, 现下尽早的嫁过去,若是他日同匈奴撕破了面皮, 终究还是中原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这不, 因着婚嫁一事, 刘鸾宫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尽是些有意攀附的送来了什么劳什子贺礼, 出口成章的吉祥话念叨的刘鸾头疼。
那日宫宴, 不单是她心头讶异,就连刘尧这个前去谈判的也没有料到。
“分明前些日子我去济北国说和, 他们用了早已定下婚约推脱,哪成想...”刘尧一时激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手上的动作也是乱了起来,喃喃着:“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只要不嫁去匈奴, 都好。”
谁能想到一向在人前沉稳的太子殿下,竟像个吃到糖葫芦的三岁孩童一般,心头喜悦的就差蹦起来。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糖葫芦”这三个字, 刘鸾心头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而后抚了抚心口。
既然日后便要嫁给济北国世子, 便不要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
更何况,即便她并未许给那位什么劳什子世子, 恐怕同那个人也再也没有相见的缘分了。
毕竟,先前是她为着山寨狠狠的伤了他。
她又有什么资格再次面对他?
“到底是济北国卫氏一家高攀了啊。”刘尧还沉浸在她的这段姻缘里没有出来,忍不住感叹了多次。
哪知这“卫氏一家”又叫刘鸾听了进去,试探的问道:“皇兄说济北王一家姓卫?”
“那世子...”
还没等刘鸾说完,刘尧展开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散漫的思索道:“卫和桓啊,他这人我还真不了解。”
“待我去打听打听,不过打听回来想必也尽是些什么好话。”
说到此处,刘尧轻叹了一声,
诸侯国中数一数二的济北国的继承人,未来的驸马,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好?
而后又同她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什么“御夫之术”。
哪知刘鸾尽数没有听进去。
“卫和桓”,一个陌生的名字。
可那位公子的名字,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
是了,先前花灯会他想同她交换名讳的,
是她不情愿听,而后岔开了话题。
......
刘鸾不禁轻嗤一声。
真是可笑。
终究拒绝的是她,最后念念不忘的又是她。
“殿下,是时候该去椒房殿了。”
只见一小宫女壮着胆子过来提醒。
刘鸾这才回神,想起来先前同陈氏约了要去商量嫁衣的形制。
宫宴过后,陈氏曾特意遣了宫人来,说是尚衣局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竟不小心将银针落在了衣裳里头。
还不待她答话,旋即就定了个时间让她去椒房殿一同商议嫁衣该如何去修改。
这是又想出新的法子来折腾她了?
刘鸾心底冷哼一声。
想来陈氏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下子松了口。
不过就是怕匈奴.逼得.紧了,万一强娶了已经成亲的怡乐公主刘颐和。
这才千里迢迢,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她回来。
哪知现下刘鸾不仅没有远嫁匈奴,反而下嫁到实力颇强的诸侯国去,比嫡公主刘颐和地位还高。
陈氏见到了,自然是不能忍的。
更何况先前刘曲说的好好的,要让刘鸾前去匈奴和亲,现下又突然变了卦。
陈氏自然是觉着是刘曲见着刘鸾的模样后,心软了。
刘鸾心头这般想着,椒房殿是越来越近了。
哪知还没等迈过殿门,便听得陈氏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鸾儿快过来瞧瞧,尚衣局新画的嫁衣图,本宫觉得都好看,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总得你自己拿主意。”
见陈氏这般热情,刘鸾心下迟疑,而后缓缓踱步到陈氏身旁的木凳坐下。
那图上的嫁衣式样的确是好看的紧,想来天子嫁女儿,这些叫外人看得见的东西自然是费上些工夫的。
刘鸾心头想着毕竟也是个喜庆的事情,故而细细的瞧着式样,斟酌着要选出个心头最是欢喜的。
哪知待到选好后却瞧见陈氏偷偷支开了一众丫鬟。
见此,她心头顿时觉得不妙。
不着痕迹的远离了陈氏些许。
只见陈氏敛了敛脸上的神色,而后语重心长道:“说实话虽说你并非是本宫所出,可清容向来同本宫交好,本宫又抚养了尧儿多年,早已经将你们两兄妹当做自个儿的亲生孩子。”
“儿臣本就是母后的孩子。”刘鸾一时看不懂陈氏是想做些什么,便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听此,陈氏似是受到了极大地鼓舞,而后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叹道:“如今你成婚本应是个喜庆的事情。”
“奈何母后也不能瞒着你。”
“母后不能害了你啊。”
这般说着,陈氏拿帕子微微擦了擦眼角,看出刘鸾眉间的疑惑便继续道:“你可知驸马的为人?”
刘鸾无声的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她意欲何为。
只见陈氏神色愈发的凝重起来,连忙叮嘱:“前些日子你父皇下定了主意要将你嫁到匈奴,母后拦不住。如今离了匈奴这个狼窝,济北国也是个踏不得的虎穴。”
“卫世子其人手段狠厉,嗜血成性。我的儿还是尽早远离的好。”
听此,刘鸾心头微微顿了一下。
这番话说得好,先是调拨了她同父皇的关系,而后又要唆使她退婚。
这若是退了婚,惹怒了刘曲,她在这宫里的生活只怕是比初来之时还要难。
不过刘鸾还是不解的看向陈氏,言语里头说不尽的慌张:“请母后为儿臣指一条明路。”
终归是在这吃人的宫里头生活过一段日子的,陈氏倒也没有明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父皇向来疼爱你...”
刘鸾算是听明白了。
你父皇向来最疼你,所以只要你央求退婚,你父皇也是拿你没什么办法的。
毕竟你可是遗落民间的公主,若是强制将你许配给不喜欢的人家,是要落人口舌的。
驸马什么样子,到底是不是嗜血成性,刘鸾不知道。
可眼前这人,是实打实的不想让她好过。
心头想的清明,刘鸾面上依旧端得住,只轻轻垂了头悄声答道:“儿臣明白了。”
“不过儿臣有一事想要请教母后。”
刘鸾话锋一转,生生叫陈氏才要轻微勾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待到陈氏点头示意后,刘鸾打量着她的神色,“自打儿臣入宫以来,母后宫里的宫人们不是送了烫茶就是送了藏有银针的嫁衣。”
“不知是母后现下上了年纪对宫里的事情有心无力,还是母后宫里的宫人们刻意的怠慢儿臣?”
许是因着陈氏向来在宫中说话打哑谜习惯了,没想到刘鸾竟会这般直接的问出来。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自然是先罚。”
而后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刘鸾偏头去瞧,
竟是刘曲。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听了她们谈话的多少。
下意识的,刘鸾又看向陈氏,
后者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而后脸上堆满了笑起身迎了过去。
***
十余日对待嫁的新妇来说,恍如睁眼闭眼间一瞬就过了。
故而直到新婚这日,刘鸾还是有些恍惚。
说实话她自小就幻想过无数次日后成亲的场景,眼下的一切倒是有些太不真实。
瞧着入目一片红...
她就这样成婚了。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而先前的那段风花雪月,在卫府读书泼茶的日子,
也是时候该上锁存在心底最深处了。
这般想着,刘鸾又垂头借着红盖头低端的空隙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袖中刻有精致花纹的匕首。
心头思忖着是该刺向驸马的胸膛还是肩头。
前些日子陈氏同她所说不能全信,也是不能不信。
若是驸马果真如陈氏所说是手段狠厉、嗜血成性,她也总能用来防身。
不过,今晨自卯时她便被宫人们唤起来梳洗打扮,清晨又是坐了轿子绕城一圈,现下身子早已累极,只留下上下眼皮打架。
哪知“吱呀”一声木门的响动,红烛上的焰火微微一斜,
霎时叫她身子一激灵。
连忙便要透过厚厚的红盖头看去。
先前拜堂时,她还没来得及看她的这位驸马的样貌。
只记得他扶她下马车时,掌心是温的。
眼见着视线里现出一双黑缎鹅头靴,也不知道是靴子硬还是驸马的步子太重,
霎时间,新房里只余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要踏进她的心里。
而这时,刘鸾终于依稀看了个清楚,
驸马其人身形清瘦,斯文儒雅,
哪儿能是什么性情残暴之人。
想到此处,刘鸾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哪知这驸马竟孟浪的一步步紧.逼,生生将她逼退不断往后,而后背部抵上了墙才肯罢休。
刘鸾心生纳闷。
下一秒,眼前的红盖头便被人一把掀开。
还未等看清眼前人的样貌。
便见驸马欺身压下,大红色喜服的花纹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刘鸾不由得将袖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些。
那人偏生要将事情做得更加过分,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声音醇厚带了些许沙哑,
“被掳到山上的美人?”
!
脑中轰的一身炸开,嗡嗡直响。
刘鸾登时僵住了身子。
眼前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甚至都不用抬眼去看。
“怎么,很惊讶?”卫和桓缓缓起身,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诧异的神情。
她这才渐渐的回神,声音因着心头激动带了些哑意,迟疑道:“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田姑娘?”
最后三个字刻意加重,这便是存了心取笑她了。
刘鸾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生生被他眼中的戏谑和嘲弄刺痛了眼睛,
旋即便垂了头,再不多言。
“轰隆”一声闷雷,紧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泄愤似的要将外头所有明着的蜡烛灯笼尽数浇灭。
不多时,寒意一股脑的借着木窗木门闯了进来,新房中的红烛忽明忽暗。
刘鸾不自在的揪着床上的褥子,才要唤人关下门窗,现下才瞧见房中除去他们再无旁人。
想来是卫和桓一来便早就支开了。
又听得几道脚步声,远远近近虚虚实实,消失了一阵重又回到她垂着头的视线中去。
房内顿时暖和了不少。
不过仍旧是安静的过分。
刘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先前她因着昆嵛山的安危利用了卫和桓,说出的话那般绝情,
卫和桓又怎么会相信她是日日都念着他的?
也罢,就这么僵持着坐一宿也无妨。
哪知才做了这个打算,便见视线中那黑缎鹅头靴微微一动,
而后她的下巴被人狠狠的钳住,叫她动弹不得,
映入视线的便是卫和桓不断被放大的脸,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报复似的快意。
她顿时明白了卫和桓想要做什么,拼尽了力气挣扎。
眼前人哪儿还是昔日里一举一动温文尔雅的卫府公子,分明是想要拉她入地狱的恶魔。
奈何她终究是力气太小,片刻后唇角一凉。
刘鸾的鼻头一酸,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先前那般温润如玉的公子竟成了这般模样。
眼见着卫和桓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混乱中衣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沉闷的碰撞声乍起,房中一时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卫和桓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混账事。
起初,他只是想要个说法,奈何眼前人樱唇微启,一时冲动他报复似的便要吻上。
现下瞧见刘鸾红透的眼角,他一下子慌了。
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哄好。
可她眼神里的抗拒明显,卫和桓的心脏狠狠的一痛。
旋即撕扯般的痛意蔓上了全身各处。
所以她,终究还是,
从来都不喜欢他的啊。
想来只要现下他还在房中,刘鸾便会一直这般,
恐惧、害怕、提心吊胆,以及无休止的防备。
思忖到此处,卫和桓敛去了脸上的神色,克制住微微颤着的唇淡淡吐声,
“无趣。”
而后只听得“砰”的关门声响,新房中除了刘鸾再无旁人的身影。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自檐角落下的水柱打在地面,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刘鸾怔怔的坐在房中软塌上,一时竟不知日后该怎么办。
如此,便是一夜。
但是她不知道,有人隔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站在廊下,
瞧着新房中的龙凤喜烛安稳的燃尽了,
这才松了口气似的迈出了冻僵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