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霖霖,
来的急,去的也急。www.xinghuozuowen.com
刘鸾半倚在马车里合上了才撩开的帘子,微微叹了口气。
想来因着皇后巴不得刘鸾回去远嫁匈奴, 这一路上倒是顺利的紧。
除了这匆匆的几场大雨,倒也没什么败兴致的事情。
可刘鸾莫名的想起了那日昆嵛山脚下身着月白色袍子书生样的公子。
那一双桃花眼着实是勾人...
四下泛着潮湿的冷意, 刘鸾心头微动, 而后轻轻叹了一声。
罢了, 总归日后也是见不到了。
哪知马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刘鸾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 旋即掀开帘子, 喊住了急忙往队伍后面快跑的一侍卫。
“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才要开口,偏巧刘瑾正骑着马追上来同她所乘的马车亦步亦趋, 那侍卫也是看得懂眼色,急忙又跑开了。
只见刘瑾意味不明的打量了她几眼, 而后才出声解释,“也没什么,不过是有几个随从水土不服体力不支昏倒罢了。”
待瞧见她将信将疑的把帘子放下, 刘瑾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转而又骑马往队伍后头去。
想来那人也不想让她知道。
身子还未康健便来日夜不分的赶路,如今又突逢大雨进了寒气。
若是能扛得住才是见了鬼, 想到这儿刘瑾轻轻摇了摇头。
倒是有些痴了,
痴了好,
日后才能为他所用。
***
回京路上除去这一段小插曲, 倒也是顺利的很。
故而倒是比刘鸾先前预估的时间还早了些,次日夜幕时分一行人便被安置在了京城的驿馆中。
待到休息一夜,明日便要进宫去了。
不过下马车时,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叫她好生不自在。
可当她转身往那处看时,却又是寻不到。
倒是叫人莫名其妙。
不过现下也不是为这些事情烦心的时候。
方才刚进了城, 刘瑾便急着要回府,说是府上有急事。
已经安排好了,自会有人在驿馆迎她。
刘鸾还以为是安排了什么丫鬟亦或是宫里的嬷嬷。
哪知道才进了门,却瞧见刘尧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吃着茶。
一身玄色常服,面上却是极尽的和善。
原本是淡淡坐着的一贵公子,见到刘鸾的身影后匆匆忙忙的站了起来,倒是狼狈。
分明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太子殿下,现下连规矩礼仪都记不得了,一时竟不知道将手放在何处才好。
先是左手压右手,而后右手压左手,最后终究是挠了挠头,轻唤了声:“鸾鸾?”
上辈子连同现下的面容一一对应,刘鸾忍不住眼里犯了泪。
帝王家无情,而眼前这位终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刘尧张了张嘴,方才练习了百遍的问候语,颤颤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不住的喃喃:“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竟这么大了...”
“竟这么大了...”
到底是刘鸾控制不住情绪,快步扑进他的怀里,因着鼻头的酸涩连说出来的话都变了腔调,“兄长。”
霎时,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
终于回家了。
驿馆外,先前才停了的微雨现下又淅淅沥沥的浇了下来。
刘尧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许,腾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喃喃的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兄妹终于得以相见,话难免多了些。
尽管刘尧说的那些,刘鸾上辈子都听过一次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太顽皮了些,母妃常常训我怕我伤了你。”提及母妃清容夫人,刘尧嘴角噙着浅笑,“那日我终于通过了太傅的抽查,下了学就想着回去央求母妃让我同你玩。”
“哪知道待我回宫后,宫里闹得天翻地覆。”说罢,刘尧重重的叹息一声,“母妃自此以泪洗面,终日郁郁。”
不觉间,刘鸾的泪水又淌了下来。
“兄长可否同我说句实话。”刘鸾稳了稳心神压低了声音:“关于母妃当年的死因。”
上辈子她隐隐探听了些宫中秘辛,哪知还未查明真相便被迫远嫁匈奴。
这一去,先前那颗赤诚之心尽数被风沙掩盖磨平,而当年之事终究得不出个解法。
既然现在重新回来了,那便趁此将先前的账一一算清楚。
刘尧脸色不由得一僵,而后又勉强和缓了下,“是病逝。”
“那兄长心虚什么?”刘鸾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旋即握住他搭在木桌上的手。
掌心纹路细致,叫她心安。
“兄长,来之前我总觉得紧张害怕,害怕旁人不喜欢我,不认我。可见到兄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以后什么事情我都不用自己一个人无声地扛着。”
刘鸾小心的察着他的神情,顿了顿,“因为我知道,至少在某个地方总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支持我。”
“兄长也无需将所有责任自己扛着。”
哪知刘尧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而后轻笑着帮她将袖口上不经意弄出的褶子捋平,“小姑娘家的怕不是平日里看话本子看多了,母妃只是病逝。”
眼见着刘鸾将信将疑的神情,刘尧自知瞒不过,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反手使出力气攥了攥她的手,“放心。”
这是暗示清容夫人当年并非只是单纯的病逝,然后不打算告诉她实情了?
罢了,总归有的是时间去探听消息,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想到此处,刘鸾忽的松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哪知总觉得背后有双视线叫她浑不自然。
刘鸾一时心慌,不着痕迹的抽开同刘尧握紧的手,
方才的那道压迫感倏地消失了。
...实在是叫人莫名其妙。
这会儿刘尧方觉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连忙要去赶她回房歇息。
“明日进宫,宫里的规矩繁多,可要注意着些。尤其是见着了刘颐和,莫要理会。”
“若是母后做了什么事情,不要同她闹僵。”刘尧随意捻了块糕点,而后不顾仪态的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快回房吧。”
刘鸾这才觉着有点困了,也没有仔细听刘尧所说旋即就打了个哈欠。
哪知回房后才一沾了枕头竟觉得神志清醒异常。
甚至还能再跟刘尧聊上几个时辰。
......
终于,辗转反侧大半个时辰,她实在是忍不住出了房门转转。
现下已是丑时,驿馆内安静异常,只留下外头廊上屋檐不时落下的几滴雨水声。
彼时乌云散去,夜空里只留下弯月钩钩散着清辉。
刘鸾在廊下站了许久,凉风乍起便连忙裹了裹身上的衣袍,这便要回屋去。
哪知才要上木梯,便听一阵极力压抑的急促咳嗽声。
这声音倒是熟悉的很,不过因着那声音压抑着,她倒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旋即便想过去看看。
哪知才要还隔着约有三间客房的距离时,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位丫鬟问她是不是迷路了,亦或是过来有什么事情。
热情的要带她回房。
...她总不能说是想过来偷窥人家?
旋即便安安分分的回了卧房。
再看方才刘鸾碰到那位丫鬟的地儿站着一青衣侍卫,
正是裴安。
眼瞧着丫鬟轻手轻脚的下了楼,木着脸问:“回房睡了?”
那丫鬟也是机灵,“我给公主点上了安神香,想来也不会再下来了。”
听此,裴安摆摆手进了方才传出响动的屋子。
彼时卫和桓才止住了咳嗽疲惫的半躺在床头,嘴唇上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干裂,偏头看向来人,“回去了?”
眼见着裴安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吩咐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裴安连忙伺候他睡下,又点上了安神香。
明日刘鸾就要进宫,想来他家主子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他家主子一向身子康健,性子淡然,若非是心头受创过深,又怎会气急攻心?
如今好生养着也就罢了,哪知他家主子硬是拖着病弱的身子雨中赶路。
今夜还偷偷的跑出去,只为瞧那刘鸾一眼,因此还着了凉。
想到此处,裴安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总归她入了宫,日后便同他家主子没什么关系了。
***
刘鸾昨儿个睡的晚,哪知才五更天便被伺候的丫鬟们喊了起来。
一个个忙着替她更衣上妆,待到完全收拾妥当,已经将近巳时,
硬生生的把她折腾的没了脾气。
“过会进宫后你只管跟着我,同母后保持距离,莫要轻信旁人。”刘尧扶她上了马车,还是忍不住的叮嘱。
宫里尽是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事情,万不能叫他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皇妹受了欺负才是。
刘鸾仔细的听了进去,临近上马车前不经意的往后一瞥,竟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不由得一怔愣。
耳畔传来刘尧的催促,拖腔带调道:“怎么,是喜欢上这间驿馆了?”
“回头我买来送你,快上车吧。”
待她坐上马车后掀开帘子往方才的方向望去,竟寻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了。
也是,他又怎么会来京城呢?
到底是她眼花了。
彼时立在驿馆窗前的卫和桓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
淡淡吐了句:“总会再见面的。”
终有一日他会得到她,毁掉她,让她永永远远的属于自己。
***
分明端坐于马车上的时候,刘鸾还并不觉得紧张。
哪知车轮辘辘压在青石子路上,这条路上的建筑未变。
刘鸾一一览过,上辈子的印象连同现下的红瓦白墙逐渐的对应起来。
由模糊逐渐变实。
连同昔日里的心情也直截了当的跃到脑海里。
她上辈子在这条路上想的是什么呢?
不过是担心皇后和另一位皇姐会不会喜欢她,她该怎么做才能叫宫里的人对她印象好点......
想到此处,刘鸾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她早该知道,在这宫里只要她地位足够了,就没有一个人敢对她说个“不”字。
先前实在是天真的可怜。
这般思忖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刘鸾瞧着不远处的宫门,一时竟没有立刻走进去。
只静静的站在门外,
瞧了瞧地上的青石砖,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
“走吧。”刘尧见她神色稳了稳后出声。
“嗯。”
一入宫门,以后怕是过不上什么安生日子了。
就容她,走的慢些。
宫里头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眼见着刘鸾离着宫门还有几步的样子,一总管模样的大太监才快步迎了上来。
刘鸾记得,这人便是皇上身旁伺候的孙平。
平日里靠着最是能哄人开心,扶摇直上坐上了御前侍奉的位子。
“给太子殿下、长乐公主请安。”那孙平也是惯会看眼色,这还没走近便先行请了安。
而后细着声同刘尧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在椒房殿,现下日头大奴才叫了两只步撵。”
见刘尧神色一如往常,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看向刘鸾,继续道:“可莫要让他们等急了才是。”
“自然。”刘尧在宫中倒像是将身上的那些调皮模样尽数的束缚了起来,冷着声答话。
刘鸾自然也不能跟着学,这便点了点头微微示意。
而后便上了步撵。
许是因着外头的天儿闷热,一路上倒是没见着几个宫女太监的。
孙平也是尽职尽责,每每到了哪出非要介绍一番。
这干热的天气下,着实是苦了他了。
还好皇后的椒房殿不远,拐个转角就到了。
哪知还没走近呢,琴声悠悠便飘了出来。
刘鸾心下一顿,而后记起来,
不是她那位自小便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骄纵皇姐刘颐和又是谁?
除去刘鸾以外,当今皇上现有二子一女。
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早夭,只余怡乐公主刘颐和一人,故而平日里仔细的宠着,长这么大还没掉过一次金豆豆。
再便是清容夫人所出的二皇子刘尧连同贞华夫人所出的三皇子刘瑾了。
因着先前皇后娘娘同清容夫人要好,便抚养刘尧长大以至于登上太子之位。
这般想着,刘鸾同刘尧二人已然进了椒房殿。
场景一如印象中那般,皇上刘曲居于正座同皇后陈氏说笑,一旁刘颐和拨弄着练了许久的古琴,
倒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显得刘鸾同刘尧二人明显格格不入了起来。
刘鸾明显的察觉到了陈氏见到她时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慌乱,不过因着在宫中逢场作戏习惯了,旋即又微微笑着。
待到一套礼数行完,倒是陈氏迫不及待的向她招手,“好孩子,快让本宫瞧瞧。”
而端坐于另一旁的刘曲则是轻轻叹了口气。
刘鸾自然知道,方才陈氏那一瞬的不自然是因着她的眉眼像极了母妃清容夫人,而现下刘曲的叹息则是见到她之后心头升起作为父皇的怜惜。
可这份怜惜又能持续几时?
还不是照样将她嫁到匈奴去。
“这些年受苦了。”陈氏抬手轻轻拂过她的眉眼,指尖上锋利的甲套却是要渗入她皮肉里似的。
刘鸾微微偏了头,后退一步行了个礼,“多谢母后关心。”
刘曲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脸上微微挂了笑意,“知道你要来,你母后早早的亲自将你的宫殿修缮了,整日里盼着。”
“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这般说着,他偏头同陈氏相视一笑,倒是显得多么恩爱。
陈氏浅笑着向她点点头,一举一动都流露出矜贵淡淡道:“赐座。”
话里却是有意无意的引到正在弹琴的刘颐和身上,只听得她微嗔,“如今鸾儿回来了,这兄妹们便不是颐和年纪最小,这样也好,日后叫她收敛些。”
“别总是不知轻重的。”
刘鸾不着痕迹的瞥了刘颐和一眼,正瞧见那人也是不动声色的向她投来打量的神色。
这刘颐和早早的便被皇上赐了婚,不过听闻感情不睦,婚后没多久应是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驸马却去从了军。
这刘颐和自然就时长得了空来宫里陪陈氏坐坐。
只听得琴声戛然而止。
而后便瞧着刘颐和娇嗔的依偎在了陈氏怀里,“母后真是的,见着了幼妹就不要我了。”
“既然这般,明日我就把东西全都送过来,天天缠着你!”
倒是把皇上逗得连声叹道:“你呀,你呀...”
恰时刘鸾接过一奉茶的宫女递过来的茶杯,许是因着茶水太烫,杯托上灼热的温度迅速的透过指尖传来,生生叫她一个不稳将茶水打翻。
她强忍着手指上的不适不动声色的将茶杯端到身侧的红木桌上去,脑中忽的浮现出先前在这宫里的种种不愉悦的事情。
心底轻嗤了一声。
若是她又如先前一样受不住打翻茶水,罪责在宫女也牵扯不到皇后娘娘身上。
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嫡公主,和一个自小生长在乡野里不懂规矩连茶水都端不好的民间公主相比,纵然刘鸾眉眼里像极了最受宠爱的母妃,
父皇更欢喜谁,自是不言而喻。
因着宫女上了茶,一时间椒房殿只剩下瓷器微微碰撞的清脆声音。
只见刘曲微微皱了皱眉,细细品着方才饮过的茶,而后得出个结论:“今日皇后这儿的蒙山贡茶倒是同朕喝过的那些不一样。”
听此,陈氏微微笑了笑不出声。
而后瞧着刘鸾笑道:“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刘鸾心底冷哼一声,茶杯尚且烫成那般样子更不用说茶水的温度了。
这陈氏明摆着是想要让她狼狈。
索性她便慢斯条理的将茶盖拨开放置在桌上。
酝酿了好久的热气尽数散了出来。
这外头的天儿本来就热,哪怕屋里放了几口冰鉴也是难以阻挡得了暑气。
而现下她茶杯中的热气竟是比屋里的温度还是要高上不少的。
坐于她身旁的刘尧立时明白了里头的缘由,才想着为她说上句话。
哪知却被刘鸾扯住了衣角,只听得她勾了勾唇角歉意的笑笑,“请母后恕罪,儿臣自幼脾胃不好。”
“前些年听一位云游四海的老先生说起过,脾胃不好是忌饮茶的,不过儿臣实在是嘴馋的紧,故而研究了些不伤脾胃的法子,平日里最喜冰滴茶。”
刘曲一听她“幼时脾胃不好”,心头便有些不忍,总想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不过又是好奇所谓的冰滴茶连忙道:“冷水泡的茶岂不是更伤胃?”
“倒是比温茶热茶弱一些。”刘鸾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着眼前茶杯中氤氲的热气只谈。
陈氏登时明白了她下一步所说,不紧不慢道:“是臣妾疏忽了,先前为着鸾儿的寝宫操持着一时竟没有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谁知这些个偷懒的奴才们,这么大的日头竟能上来一杯烫茶!”
“自己去领板子。”这话是对那小宫女说的。
话里话外倒是做足了一个好皇后,好母后该有的样子。
刘鸾不着痕迹的瞧了刘曲一眼,似乎也并没有对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心头便有了几分揣测。
这皇宫终究是父皇陈氏和刘颐和一家人的。
这般想着,方才心头升起的不甘又慢慢的退了下来。
先前她总觉得父皇没有寻到她只是因为以为她已经命丧于世。
也本以为他总会因着这些年的缺席对她上心一点。
直到今日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面,看到她被欺负连开口为她说句话这一点小事都没有做,
心才终于凉了下来。
其实十数年前听说她被歹人掳了去,并非是他找不到,而是不想找吧。
但凡他能稍微上点心,就会发现除了刘鸾的那杯烫茶,其余人的都是温茶。
心头的思绪纷飞,刘鸾的脸色也越来越挂不住。
以至于后面谈论起什么册封礼连同家宴时,她只是不住的点头,谢恩。
终究还是刘尧瞧出了她的异样,心头不忍帮她推脱了皇后要留下一同用膳的言辞,而后拉着她出了宫殿。
椒房殿里的冰鉴虽没有起上什么作用,总是比外头要凉快的。
才一出了殿门,强烈的日头像是要将她晒化了。
刘鸾只觉得头晕。
而后只听得头顶一声无可奈何的感叹:“若是连现下都应付不来,日后可要怎么待呀。”
“鸾鸾,你且再忍忍。”
头脑晕晕沉沉的,却在听到“再忍忍”三个字时瞬间清醒。
她重重的扯了扯刘尧的衣袖,似是不敢置信一般抬头打量着他的神色,“再忍忍?皇兄,你要忍到什么时候?”
“就是因为陈氏将你养大了,所以你要做她一辈子的傀儡?”
刘尧身子微微一震。
话音未落,刘鸾连忙掩住了唇,小心的打量眼前人的神色小声开口:“皇兄,对不起。”
一时不知道哪儿飘来的花香,浓郁又热烈,在这天气里却是有些呛人了。
片刻,才见刘尧不甚在意的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送你回宫。”
***
今年夏季莫名其妙的多雨,倒是叫人的心头也闷闷的。
不过还好,这段日子单是册封礼连同各种大小事宜也足够她忙的。
不时还有些人过来同她作伴。
说是为了给她解解闷,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要攀附她这个民间来的好相处的公主罢了。
莫名其妙的,刘鸾又想起了她隐瞒身份进了卫和桓府上的那段日子。
他好像对每个人都一样。
至少没有闲下她周围的那些高门贵女和贵子们一般,瞧见身份地位高的便起了攀附的心思。
可是她们不知道,皇上迎她回来是想要她远嫁匈奴的。
所以即便她们有意攀附,终究也是浪费时间。
说起来,想必这个时候匈奴的和亲使者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
刘鸾自然不想远嫁匈奴,只不过因着前些日子同刘尧说了那番话后,
她这个至亲的兄长竟再也没有过来寻过她。
甚至连外头的消息也获取不到,自然也没有人可以一同商量。
这般想着,宫门那边传来一阵请安声音。
刘鸾心头一惊,偏头朝着窗外瞧去,正看见刘颐和隔着窗子同她挥了挥手。
刘颐和能来,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哪有皇姐不来看看自己的皇妹的?
这般想着,刘鸾起身迎了几步而后便回了软塌上坐下。
这殿内竟一时安静异常,只剩下细细密密的雨滴落在砖瓦上,打在树叶里。
只见刘颐和摆了摆手,冲着宫内的宫女道:“我同你们主子有话要说。”
听此,刘鸾手指不禁攥紧了木桌,而后稳了稳心神吩咐道:“下去吧。”
她实在是不知道刘颐和要卖什么关子,不过若是她要动手终究是占不了上风。
这般想着,却见刘颐和打量她几眼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紧张成这般样子,害怕我会吃了你不成?”
一时被看透了心思,刘鸾心头也是不自在,不过还是佯装轻松的淡淡出声:“怎么会,皇姐哪儿能这般想。”
紧紧攥着木桌边沿的手指却是没有舒展。
刘颐和倒也是不以为然,只不紧不慢的吃着茶,而后缓缓将茶杯放下。
一声闷响,茶杯同木桌的碰撞砸在两人心上。
“说实话终究是我对不起你。”这般说着,刘颐和却是瞧瞧自己的玉镯,而后又捋了捋袖口压出的褶子。
倒是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样子。
刘鸾没有出声。
说实话,她从来对刘颐和没有什么好印象。
亦或是因为她的骄纵,又或是因为她的母后。
总归是走不到一处的人。
“说起来我挺不服气的,自古以来凭什么要用公主们的终生幸福换取大好河山的安稳?难不成男儿郎不是上阵杀敌的?”
话里头莫名有了重音,刘鸾抬眼正瞧见刘颐和一瞬不瞬的直直对上她的眼眸。
刘颐和的眼睛生的极其好看,淡淡的黑棕色透露着一股坚定。
同她以往所见到的生性散漫的刘颐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
“逃吧。”
最后两个字出来之后,刘鸾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着惊讶,心头所想便直接脱口而出,“什么?”
“逃,我说逃。”刘颐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透过皮肤传来的温度叫她心头不由得一动。
而后一通体生凉的小瓷瓶通过刘颐和的衣袖滑到她的手心中。
刘鸾一时不解,“那你...”
哪知刘颐和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送进口中,又如先前那般骄纵的瞥了她一眼,“倒也用不着你来担心我。”
......行吧。
殿中旋即又恢复了先前过分的安静。
刘颐和倒也没有多待,临走前还嫌弃她这宫里寒酸,实在是没法待。
“那就别来了。”刘鸾见刘颐和已经迈出了宫门的门槛后,轻轻把她往外推了一把。
倒是叫刘颐和没料到,才要发作。
却见刘鸾早已转过身回了殿里。
而后将方才刘颐和送过来的假.死药藏好。
若是实在没有退路的话,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自打刘颐和走后,又过了大概三四天的样子,刘尧载着一身的心事终于来了她的宫里。
彼时刘鸾正安逸自在的练字,
才一瞧见刘尧下巴上有了青茬,顿时觉得不妙。
而后只见他还未站定便着急的开口:“匈奴的和亲使者还有一日到京城。”
“啪嗒”一声,蓄足了墨汁的毛笔应声落地,
花了她新制的这套雪缎云纹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