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少爷,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啊——”佣人慌张大喊,喊到一半声音一喜,“张哥!张哥你快跟少爷说说,我们没有给小姐喝白酒,我也没有偷少爷的手表,都是小姐乱说的……”
闻讯赶来的司机却没有互相遮掩的意思,以更高的声调喊了出来:
“小陈!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敢贪少爷的东西!你明明跟我说会把捡到的手表交给管家,竟然私自留下来了。而且你还敢图省事背着我给小姐喝白酒!”
他义正辞严批判完,又话锋一转,惭愧不已:
“我承认开车是开得快了些,但我是因为看唯唯小姐整夜守着病人太辛苦了,哭了一宿,想让她早点到家好好休息,没想到把小姐吓着了。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
司机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完全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
他比小陈早来两年,比她更清楚这少爷的脾性,面子比天大。不管是真是假,这都闹到了客人面前,丢了他的脸,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为了保住工作,只能一推六二五,争取当个污点证人。
还有这个蠢丫头,当着客人的面揭自己家的短,少爷怎么会轻饶了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妹妹?
小丫头道行还是太浅了,就算突然长了个心眼儿,也还是个缺的。
司机满腹盘算,而几步之外的佣人跟被雷劈了一般,尖叫一声,冲过来对人又打又骂:“王八蛋!”
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其他人连忙上来拉架,一时半会儿竟拉不开。伴随着各种污言秽语,场面瞬间失控。
“哎哟别挠我呀!”“谁踩我脚了!”
还抱着金大腿不放的乔唯悄悄勾了勾唇角,打吧打吧,狗咬狗一嘴毛。
“都给我闭嘴。”
乔淮阳终于忍无可忍,脸都阴得能滴出水。
油锅一般滋滋作响的环境陡然安静下来,团战结束,拉架的人颇为狼狈,罪魁祸首更是满脖子满脸血印子,头发衣服都扯散了,想喊冤又不敢,只能继续互相用眼神厮杀。
周围静得可拍,只剩下小猫一般的呜咽声。
温仲年轻咳一声:“我想起来了,淮阳,这是你那个小妹妹吧?”
如果是往常在别人家碰到了这种事,温仲年只当没看见,可这会儿却忽然有些看不过眼。
乔淮阳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啊,乔唯,你连你哥哥都不认识了?”
话音刚落,乔唯就抬起了脑袋,迷茫的视线在乔温二人之间转来转去。
只见她仰着头哭得满脸是泪,眼睛肿成两个小桃子,尖俏的鼻头也是红的,辫子散乱,几缕头发黏在脸上,看着好不可怜。
温季年本想轻轻推开她的手掌落在了脑袋上,破天荒地摸了两下。
意料之外的手感,毛茸茸的,像他小时候养过的小猫。
“你看看,谁是你哥哥?你受了欺负,该找谁哭?”
温仲年少年老成,在外人面前是个冷肃模样,在亲近的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也是会开玩笑的。
然而乔淮阳这次却笑不出来,仍盯着乔唯,声线冷得能冻死人:“问你话呢。”
乔唯还是不吭声,没有继续嚎啕大哭,抽抽搭搭的,听起来像在强忍着委屈。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就在乔淮阳快要耐心告罄的时候,乔唯才慢慢松开手,怯怯地看了乔淮阳一眼,微微垂头,“哥哥你别生气。”
乔淮阳没有应声,周围的人却有些动容。
他们平时跟这家里最小的小姐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沉默寡言,完全不像同龄人那么活泼,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可惜不讨喜,摔倒了不哭,逗她也不笑,真就是个洋娃娃。
今晚这一出让他们大受震撼,不受家人宠爱都没哭,这会儿却哭得这么伤心,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明明受了委屈,还怕哥哥生气,唉,可怜哟。
“把他们俩开了。”
乔淮阳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劈下。
姗姗来迟的管家毫无异色,点头应是:“好的少爷。”
眼见二人要哭天抢地喊冤,管家淡定开口:“接受开除,赔偿半年工资。”
没明说的下半截话:再多说一个字,一分钱没有。
好宽容,好大方!乔唯眼睛瞪得溜圆,对员工都这么慷慨,对自己的亲人却这么苛刻,她真的好想口吐芬芳。
不过她马上又高兴起来,我的穿书生活之命运保卫战,成功打响第一枪!
园子里很快再次平静下来。
“你哥哥替你出了气,开心吗?”
温仲年第二次摸了摸乔唯的脑袋,偏冷的声音里有了几分笑意。
不等她说话,乔淮阳哼了一声:“看笑话看够了?”
温仲年忍笑,收回手摆了摆,大步离去。
温家的车很快离开,园子里没外人了。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乔淮阳一发话,其余人像被解了穴,立刻四散逃开。
乔唯想浑水摸鱼,偷偷溜走,却被当场抓获:“问你呢,开心吗?”
她想说话,无奈哭得太狠,无法立即平静,还在一抽一抽的。
乔淮阳烦躁地啧了一声:“不是都如了你的意了,还哭什么?”
别以为他刚才没看见佣人们偷偷摸摸看向小丫头的同情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乔唯:不好意思,太投入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开心,也不开心。”
不待对方蹙眉,她继续软软地说道:“哥哥替我出了气,我很开心。但是不小心让客人看见了不好的事,害得哥哥不高兴,我不开心。”
乔淮阳意外,面色古怪,狭长的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她,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谁教你的?”
“啊?”乔唯嘴巴微张,很是迷茫。
“谁教你这么说的?是不是林寒月?”乔淮阳嗤了一声,“我不帮她拉皮条,她就想出这种招数来恶心我。”
拉皮条?
乔唯流汗,这异父异母的兄妹二人果然和原文里写的一样,水火不容啊。
“蠢货,她以为把自己家的糟心事捅给外人看,她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哦对了,林大小姐也没把这儿当她自己家。”乔淮阳冷笑着嘀咕了两句,松开了乔唯的衣领。
乔唯立马后退一步,本想溜之大吉,但想了想,还是得澄清一下:“哥哥你误会了,姐姐没有教我说话,我是自己想这么说的。我刚刚太害怕,回来就看到哥哥,就忍不住说了,只是——”
只是眼瞎抱错了大腿?
乔淮阳在心里替她补完没说完的话。
他才不信这小鬼的话,一个锯嘴闷葫芦突然能伶牙俐齿告状,不是被人苦心教唆的,还能是什么?
“哥哥我回去啦,谢谢哥哥~”乔唯见乔淮阳阴晴不定,一看就是在脑补,连忙准备跑路。
原文里都写了,她这便宜哥哥是个偏执阴鸷大反派,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喜欢的人狠狠瞪他一眼,他觉得这是爱的凝视,讨厌的人无意间瞥他一下,他能脑补成人家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乔淮阳被打断思绪,不满地皱眉,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笑眯眯的小脸。
即使他对这个从后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小东西没什么好感,也一直无视她的存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完美地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综合了所有优点,更甚于其他乔家人。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是流畅的鹅蛋脸。皮肤瓷白有光泽,眼睛大得像铜铃,小小年纪鼻梁就很挺。整个人跟个糯米糍一样。
一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去,就像现在。
乔淮阳悚然一惊,见鬼了,明明这小鬼哭得脸上脏兮兮,头发乱得像鸡窝,他为什么会觉得笑得甜?
“林寒月不仅教你怎么哭,还教你怎么笑?”他强行甩开见鬼的念头,眯着眼打量妹妹。
乔唯一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嘟了嘟嘴,有点黯然地说道:“我一直都会笑呀,只是哥哥不想看见我而已,我真的走啦。”
说完转身就跑,跑得飞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撒谎,他就没见她笑过。
乔淮阳冷嗤,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他好像是见过乔唯笑的。
小孩儿路都还走不稳,张开手跌跌撞撞地朝他走过来,却能清晰地叫出“哥哥抱抱”,边走边笑,摇头晃脑像只小企鹅。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乔唯不知道她一句话成功让乔淮阳忆起了往昔,她循着记忆跑回了自己的住所。
是一栋小别墅,佣人住的那种。
如果是现实世界,能住上别墅,她早就放鞭炮庆祝了,然而才亲眼见识过了乔家的气派,这心态立马失衡。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园子里的大别墅那么多,多她一个人住会怎样啊?
乔家真是作了大孽,难怪会在番外里被男主干掉,这就是他们的福报。
乔唯恶狠狠地朝空气挥了挥拳头,吓得有人啊了一声。
她忙转身一看,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脸蛋圆圆的,有些小雀斑,正惊慌地看着她。
她有那么吓人吗?
“小圆姐姐,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乔唯连忙道歉。
谁知小圆竟喜极而泣:“小姐,你真的会说话了!”
乔唯:?
“我以前不会说话吗?”她发出灵魂拷问。
“不是不是,我是说……”,小圆高兴得语无伦次,只好蹲下来一把将她抱住,“我是说这样很好,太好了,小姐愿意说话就好!”
她想起和同事的争执,唯唯小姐才不是傻呢,只是性格内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抗拒走出来。
其实小姐什么都懂,为了一直照顾她的王妈生病回了老家而哭得撕心裂肺,就说明她不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得长辈喜欢呢?
乔唯没注意到小圆的低落,她正愣愣出神,她几乎没被人主动抱过,都是自己去抱别人。刚开始手脚都僵了,逐渐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放松,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小圆一声惊呼,连忙跑去取了冰块用毛巾包好,小心翼翼地给她敷眼睛。
乔唯早就精力不济,是强撑着精神闹了这么一出,一躺下眼皮就黏在了一起。
就在她舒服得快要陷入昏睡的时候,却被一声“哎呀”给惊醒了。
“小姐,我刚听他们说,你被灌了白酒是不是?”小圆急得团团转,“我去找医生过来。”
好巧不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用找啦,我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带着一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小圆转忧为喜:“李医生!”
乔唯太累了,窝在沙发上起不来,从眼缝里观察这个慈祥的李医生。
原来这个园子里还是有好人的,感动。
“喝了多少?”
“一口。”
“还好,喝的不多,不用催吐和洗胃,”李医生的语气和她的面容一样和蔼,“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乔唯困得说不出话,只艰难地摇头。她拼命睁开眼皮,却无济于事,额头上忽然一暖,是干燥温暖的掌心。
模糊听到她们在说话,“少爷、担心”什么的。
乔唯在彻底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乔淮阳怎么可能担心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