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虞璇病重的时候,江南东州、姑苏郡郡城、姑苏城外,距离姑苏城外一百五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座深山,名叫“珞珈山”。
在“珞珈山”的深处,有一座极其隐秘的寺庙,名曰“迦南寺”。
一位约莫三十五岁左右、面色和善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带着几名随从冒着夜雨急匆匆的走在山道上,撑着雨伞往“迦南寺”的山门走去。
在“珞珈山”之中,有大大小小二十余座寺庙,而“迦南寺”是这二十余座寺庙当中最隐秘、也是人迹最为罕至的一座寺庙。
因此,有许多致力于苦修参禅、想要摆脱世俗干扰的僧人,聚集于“迦南寺”禅修。
“迦南寺”隐匿于“珞珈山”最深处的一处山坳之中,拥有大大小小十余座佛寺、佛塔、佛堂,另外,还有大小不等的十余进院落作为众多僧人的生活起居之所……
只见那位中年男子到达“迦南寺”的山门之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早已残破倾塌的山门,沉思犹豫了片刻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名随从急匆匆的穿过残破的山门,往“迦南寺”而去。
大约一刻钟左右,几人便来到了“迦南寺”的大门,悬挂于大门正上方篆刻着“迦南寺”三个大字的金匾也早已斑驳,哪里还有金漆的影子?
一名随从连忙上前敲门,过了片刻之后,寺内一名年幼的僧童将寺门打开了半扇,侧过身子说到:阿弥陀佛!
原来是谢施主,天色已晚,又下这么大的雨,几位施主,赶紧先进来避避雨吧!
中年男子向僧童行过礼之后,便带着几名随从进入了“迦南寺”。
中年男子对着僧童问到:
方丈此时可歇息了?
僧童摇了摇头:
方丈大师此刻正在诵经呢!
小僧这就去方丈院通禀……
中年男子连忙拉住了僧童:
既然方丈在诵经,那就先不用打扰方丈了。
我这次前来,是有事要见了悟禅师,不知,可否劳烦前面带路?
僧童点了点头:谢施主客气了!
僧童说完,便领着中年男子和几名随从们前去,众人在穿过了几座佛寺之后,又接着穿过了几重院落,方才来到了一进偏僻的小禅院。
禅院的院门两旁,各挂着一个小灯笼,两侧灯笼的下面,各挂着一块竖牌匾。
借着灯笼映照下来的烛火,隐约可见左侧写着“般若禅院”,右侧写着“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僧童敲了敲门说到:
了悟师叔!
谢施主来了……
院内之人极为警觉,只见他立于院门之内,透过门缝仔细查看了一下之后,方才缓缓打开院门。
僧童见院门已开,便对着开门之人和中年男子行礼说到:
小僧告退了!
开门之人对着僧童道过谢之后,又对着中年男子行礼到:
原来是恩人来了,快快进来,我家公子正在房内诵经呢!
待中年男子进得院门之后,开门之人又将院门关上,转身将中年男子往亮灯之处的房间引。
中年男子跟着开门之人,一边顺着院内两旁屋檐下的过道前行,一边借着月色查看着院心。
在月色的照耀下,只见院内的院心,被完全改造成了水景禅庭。
在水景禅庭中间隆起的部分,被改造成了一座微型的小小山丘,在满是青翠苔藓的山丘之上,生长着一颗蜿蜒苍劲的迎客松,造型极富韵味。
在迎客松后面的左右两侧,各放置着一座苍老斑驳的立式石灯塔,石灯塔里面各点燃着一支蜡烛,轻轻摇曳着灯火。
在两座随风摇曳灯火的石灯塔中间,有一个石缸,石缸里面盛满了清水。
在石缸的上方,有一个陈旧的竹制“惊鸟”流水摆件,世人也多称之为“惊鹿”。
只见一处可能是引自于禅院上方流下来的山涧泉水,分出了一支细细小小的溪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到竹制“惊鸟”摆件的竹筒里。
每当竹筒前段装满了水之后,便会由于装满水的前段比竹筒空的后段重而往前段下压、倾倒,继而将竹筒前段中的水倒出,突然发出“哗”的一声倒水声,将水倒进石缸里面溅起水花,从而惊飞附近停留的鸟儿,故名“惊鸟”。
当竹筒前段里的水全部倒出之后,由于竹筒后段本身设计的就比前段要重许多,于是,竹筒的后段又由于重的原因而下压,继而将竹筒的前段翘起。
如此,溪水又开始重新缓缓注入竹筒的前段,从而开启新一轮的转换。
当石缸装满了溪水之后,再将溪水溢出,流到水景禅庭。
在水景禅庭里,有十余尾红色的锦鲤,悠然自在的在水池院心中游曵,随着雨花飞落,浑然忘机于世外。
在水景禅庭的后方,是一面青砖墙,在青砖墙之上,隐约能看出上面画着一副古画。
接着月色,细细看来,古画之中,自左下方斜着向右上方延伸,依次画的是几朵黄花和枝蔓。
左下方画的是一朵花骨朵,往上一朵是含苞待放,再往上一朵是半开之际,右上面、最显眼的一朵则盛开怒放。
在左上方空处,则有一方大的印章落款,依稀可见“般若”二字,其余题字早已脱落,再也无法辨别。
“少主,恩人来了”随着敲门声响起,为中年男子开院门的青年男子说到。
“请进来吧”随着诵经声停止,从屋内传来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
门外的青年男子闻言,轻轻推开房门,将中年男子请入屋内,待中年男子入座之后,便再次轻轻的退出屋外,将房门关上,站立于房门外守卫。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问到:近来可好?
屋内的年轻僧人面无表情地答到: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
年轻僧人静静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声,放佛雕像一般看着案前的一盏青灯、一卷佛经,片刻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窗外的雨落声,也好像随着他的这一声叹息而变得格外惆怅……
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缓缓说到: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但是不告诉你,又怕,你会因此而抱憾余生……
中年男子看着对面的年轻僧人依旧是面无波澜,手里拿着一卷佛经,眼睛却盯着眼前的一盏青灯,潸然泪下……
中年男子略带伤感地说到:
金安城外,虞氏别院,虞家之女,虞璇病重,已经卧床十余日,恐怕……
年轻僧人闻言,仿佛雕像一般死寂的面容,突然急促地抽搐了起来,浑身不自觉的剧烈抖动,眼泪就如同窗外的雨,凄惨、哀怨,牙齿紧咬着双唇,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流出了鲜血,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在下巴上。
原本已经如同死灰一般的内心,此时,正在无声的颤抖着……
中年男子随即又将虞璇近半年以来流传于整个江南的疯癫之举,以及一同流传着的苏玳和虞璇之间的故事,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头至尾,年轻僧人却是一丝声响也未曾发出,直等到年轻僧人的泪已流尽……
又过了许久,哀伤至极的年轻僧人方才缓缓开口:恩人,你即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为何……
中年男子:既然当初我在云山山脉打猎的时候,命运把你们两个将死之人送到了我的眼前,那便是命数。
僧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怎么忍心见死而不救呢!
年轻僧人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对着屋外唤到:苏威!
此时正在屋外守卫的青年男子闻声,推门便来到屋内:少主!
年轻僧人对着青年男子说到:我要下山一趟,如果我回不来,恩人对于我们的救命之恩,就只能拜托你来帮我报答了。
苏威闻言,流着泪说到:
少主,带我一起去吧!
我们苏家毁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上王庸垫背。
年轻僧人一只手扶着苏威的肩膀说到:
你要活着,恩人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至于我们苏氏家族的仇,就让我来了结吧……
年轻僧人说完,便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那卷佛经,走到窗前,缓缓推窗,对着窗外的雨落声落泪喃喃自语到: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随即,便孑然一身往雨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