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鹿鸣小时候特别崇拜何玉婷。www.duanzixiaohua.com
他表面是个被宠到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人, 或许得益于他妈何玉婷的教育,骨子里其实保守又传统,一直以来就算闹太过分, 也还遵循着一套大规矩,不会太越界。
何玉婷不一样。
她骨子里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从陈鹿鸣记事起,就听到见到她太多事, 以至于他只要一回想, 她那张脸就特别鲜活。
她最出名的要数两段感情。
还没成年的时候搞了一段忘年恋,对方是何家一位故交,一位特别有名的绘画大家, 恋情被人撞破传到家里的时候, 何家长辈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派人把她拿回来, 何玉婷也不惊不慌,摸着肚子说自己怀孕了, 家里要管这件事可以,等着给她和孩子收尸就成了。
何家不可能真要了女儿的命, 好说歹说软硬兼施都没用, 只能放人离开。
结果没多久,她回来了, 孩子打了,绘画大家分了, 理由不爱了——因为某天清晨, 她闻到绘画大家身上散发出来的老人味,觉得自己那么鲜活的爱都没法阻挡对方渐渐走向腐朽,说明对方并不是爱自己如生命。
她回来了, 对方却因为那么直白的分手理由一病不起了,但对外人说起时从没说她一句不好,还提前拟了遗嘱等自己过世后大部分作品馈赠于她。
结局就是绘画大家儿孙闹起来,跟何家势不两立。
但这并不妨碍何玉婷继续活的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她第二段出名的感情在大学时期,跟放在现在是大部分人眼里的音乐教父,当年刚刚名声鹊起的穷小子好了,本来郎才女貌挺好,但对方有家室。
所以这段感情闹得沸沸扬扬。
但两年之后就在对方离婚打算娶她的时候,她消失了。
她三年后才回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跟谁在一起,她回来参加姐姐何玉琴的婚礼,当天晚上酩酊大醉,差点跑进婚房闹出笑话。
但那之后安分了不少,起码再没那些奇奇怪怪的恋情。
陈鹿鸣小时候听人说起这些,跟现在想法不一样,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刺激,觉得他小姨简直为对抗世俗礼数而生。
活的太张扬,太随心所欲,爱的太炙热,奋不顾身燃烧自己和别人。
长大三观形成后,才发现她也太扭曲了,明明幸福唾手可得,非要挑战世俗礼数,跟所有人过不去……不过到底是长辈,又一直跟他最亲,所以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还是头次拿出来跟罗薇说。
现在看她醉汹汹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复杂,不由问罗薇,“你说我小姨她到底想干嘛,想要啥,她什么都不缺,干嘛总跟别人过不去,我姥姥他们以前一说她都可伤心呢。”
为什么?
罗薇也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那么自私,只爱自己只为自己活,打着爱情的名号演绎到极致,不惜把至亲亲人伤害个遍。
她转开话题问,“你打算把她送回哪儿?”
“她家啊。”
陈鹿鸣解释,“她在这附近有个小别墅。”
结果何玉婷又闹起来,“不回不回我不要回家——”
陈鹿鸣哄着道,“那你想去哪儿啊小姨,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还能去哪儿啊?”
“我要去酒店。”
这次何玉婷口齿很清晰,“去华安门那家。”
陈鹿鸣看罗薇一眼,“得,跟我们住一地儿了,那也成,她那小别墅连个佣人都没,送回去估计都没人照顾,酒店好歹有人管她。”
罗薇莫名感到不安。
酒店很快到了,经理出来迎接的时候看到喝醉的何玉婷愣了下,飞快看了陈鹿鸣一眼,目光有些躲闪。
陈鹿鸣一无所知,还在那儿指挥,“别抱别抱,小心她撒疯的时候摔下来,背着她,对背着她,你在后面扶住——”
他跟经理说,“给她吃点醒酒的,把身上给擦洗擦洗,那味儿可太臭了,再找人看着她,睡着也看着,小心回头吐窒息弄出事……”
经理一一应下。
陈鹿鸣回头牵了罗薇的手,“走,带你泡池子去,刚车上熏得难受吧?”
罗薇敷衍道,“还好。”
酒店有泡汤的大小池子,都不分男女,陈鹿鸣找了两个位置安静的小的,跟罗薇换了泳衣后各自进了池子。
两个人在两个池子里背对背着泡。
陈鹿鸣很规矩,不该看的绝对不会去看,也或许根本没那方面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跟罗薇安利泡池子的好处,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回头拿水喝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女白嫩的后背和纤细圆润的肩颈线,脑子嗡一下就眩晕了。
后来觉着不对。
怎么豆芽都不怎么吭声?
他试探性叫她,“豆芽?”
罗薇过一会儿才嗯一声,嗓音发紧的厉害,仔细听喉咙深处还有点呜咽,就像怕什么怕到不敢动弹,只能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陈鹿鸣忙站起来裹了浴巾垮过去,来到她身边时见她白着一张脸,浑身僵硬坐着不动,眼睛直勾勾望着池面一圈圈水波。
陈鹿鸣顺着看去,“怎么,有东西吗?”
别是蛇吧?
他虽然没听过酒店池子进来过那玩意儿,但也不敢放松警惕,赶紧在台子上抓过一只果盘,就在这时罗薇终于抬起一只胳膊,喉咙里紧着声说道,“我……怕水。”
她怕的不是水,是泳池。
汤池子比泳池浅不少,她以为没事,但当泡进来后,眼前闪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那种挣扎,绝望,无声无息沉没的感觉就像一副默片,在眼前一遍遍重复上演。
她努力克制,努力听陈鹿鸣说话,但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耳边都是水声,扑通扑通,咕嘟咕嘟,水底好像变成一个黑洞,要把她拉下去。
“我……怕水。”
陈鹿鸣听到后抓着盘子的手骤然一松,愣了下扶住她胳膊,才发现她僵硬的很,动作间骨头在咯吱咯吱地响。
“别怕,我抱你起来!”
陈鹿鸣从来没听她和李念荷或者任何一个人提过她怕水,或者有落水经历,但那种害怕的感觉一下传导进心里,他心脏跟着缩了下,忙拉她起来裹上浴袍,然后弯下腰,一只手臂扶着她后背,一只手臂穿过她腿弯,将人从水里抱了起来。
他其实对怕水没什么概念,但当一心关注一个人的时候,稍微一回想对方细枝末节的反应,就猜她似乎很怕水面。
于是上岸后也没停下脚步,一直把人抱出这片区域。
他抱她穿过安静的走廊,快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忽然和一个迎面匆匆而来的男人差点撞了满怀。
“看路!”
陈鹿鸣呵斥道。
“抱歉。”
对方头也没抬越过他就走。
陈鹿鸣愣一下,脱口而出,“爸?”
陈江淮脚踩进柔软的地毯,再没往前走一步,稍顿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眸子在陈鹿鸣和他怀里抱着的女孩脸上扫过,问,“你怎么也在这儿,这个女孩子是你什么人,你抱着她想干嘛?你才多大就学人玩儿女人?”
语气一句比一句严厉。
罗薇脸色更加苍白,抓着陈鹿鸣衣襟,攥得越来越紧。
陈鹿鸣以为她害怕,忙小声安抚,“没事,这我爸,我跟他解释清楚就行了。”
他抬起头,脸上一副没做亏心事的无所畏惧,“这我S市的同学同桌,最好的朋友,等毕业以后要正式交往的女朋友,我带她泡汤,她……崴脚了,我得抱她回去!”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过,你那么看我干嘛,你们这些成年人思想都那么龌龊吗,看见人抱一下就想到性*,那我要看见你跟我小姨站一块儿,是不是可以说你们通*啊?!”
陈鹿鸣光顾着反驳一不小心说了不尊重长辈的话,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但抿了抿嘴唇死活不肯道歉。
目光闪烁地看向陈江淮,就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一双眼晦涩又复杂,幽深幽深的,怪吓人。
他忙岔开话题,“爸你来这儿干嘛,怎么走那么急,这后面也没人追你啊。”
说着下意识朝他要去的方向看一眼。
陈江淮却往旁边退一步,“找人有点事,赶时间走错地方了……”
又朝他怀里的人暼一眼道,“别胡来,小心你妈知道饶不了你。”
说完朝来时的路走了。
陈鹿鸣翻了个白眼,抱罗薇回房间,刷房卡的时候鬼使神差又向走廊尽头看去,他记没错的话,小姨好像被安顿在那边……
正想着,门咔嚓一声开了。
罗薇突然从他怀里跳下来,挡住了他视线,问他,“你要不要进来?”
陈鹿鸣收回视线愣一下,“要啊。”
他还不知道她为什么怕水呢,这时候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待着啊。
“小时候掉进过池子,挣扎半天才被救起来,有点阴影。”
罗薇进去抱着水杯喝了好几口后解释道,神情恹恹的。
陈鹿鸣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十分心疼,俯下身捏了捏她脸颊,轻声安慰道,“我当时要在,肯定第一个救你出来,不让你等着。”
他发现她脸颊凉凉的,帮她掖了掖浴袍,想重新把手掌放她脸上,给她暖暖,但刚伸出手,罗薇突然靠了过来,脸埋进他腹肌,手臂绕在他腰上紧紧抱住了。
“……”
少女你在玩火呐。
虽然他不是个……
是个……
但总体来说无比正常的男孩子……
陈鹿鸣腹肌一缩,脑子里跟着空白了片刻,好半天才缓过神,然后弓着腰脸色通红地推她,“起来吧,要不床上躺会儿,要不我给你吹头发,你看你头发还湿着……”
罗薇似乎也感觉到什么,松开了他,不经意往那里暼一眼转过了身,但还是哑着嗓音道,“我怕,你今天能不能就在这儿陪着我?”
“嗯啊。”
陈鹿鸣支吾一声。
罗薇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吹完头发后躺床上去了。
陈鹿鸣本来想回去冲澡,但罗薇不让他出去,他红着脸在她浴室冲完,离床老远坐着问,“刚才你没怎么吃饭,现在要不要再吃点?”
罗薇点头。
陈鹿鸣叫了客房服务送了餐,两人一边吃一边看电影,吃完后罗薇开始刷题,陈鹿鸣继续看电影,罗薇刷到晚上,他就一直看到晚上。
晚上两人吃了点粥,罗薇要睡了,她握住陈鹿鸣手腕问,“今天晚上你能不能睡我旁边?”
何玉婷醉酒。
陈江淮被陈鹿鸣撞到。
除了她的出现是个意外,其他都跟陈鹿鸣出事那晚的先决条件一模一样。
虽然比书里提前了一年。
罗薇害怕。
她看着陈鹿鸣也忍不住说,“我一个人害怕。”
陈鹿鸣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后怕,不禁后悔带她泡池子,忙点头道,“嗯,我陪你。”
两人睡了一张床,分别在床的两边,只伸在中间的手紧紧握着。
罗薇合住眼前说,“你睡不着可以看电影。”
陈鹿鸣没放投影,怕光影打扰她睡眠,自己拿了手机把声音调低看,时不时侧过脸看她,摩挲着她手指问,“拉着我手是不是就没那么怕了?”
罗薇握紧一点,“嗯。”
陈鹿鸣看到昏暗的光线中,她密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道道长长的阴影,嘴唇抿着,似乎还在担心什么,就特别忍不住想过去抱抱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咽了咽口水道,“那就对了,我阳气重,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敢近我身,鬼都不敢,你放心睡就好了。”
罗薇唇角翘了下,“嗯。”
陈鹿鸣见她笑终于松了口气。
罗薇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抓了下握着的手含糊道,“别出去……”
陈鹿鸣还清醒着,以为不叫他松手,就握紧应道,“好。”
可罗薇半夜醒来,身边空了。
她在黑暗中吓出一声冷汗,找遍里里外外后,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在安静午夜时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罗薇一直走到最里面那扇门前。
门开着一条缝隙,缝隙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是你爸,你对着我动刀子?”
“你不是,你是混蛋,你对不起我妈,你对不起我们全家,你怎么能跟小姨……”
少年哆嗦崩溃道。
罗薇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