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徐雨歇的少年难道还有这种癖好?
不,仔细看去,那只是类似于人类手臂的长条形肉块——它看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长短不一的黑色丝线在破皮的肉上毫无规律地扭动,腐烂发黑的手掌连着四根异常浮肿的手指,残缺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野兽般的利爪,本应是断骨的地方却是几排参差不齐的牙齿——虽然从大致形状上能辨别出这个东西应该是谁人的手臂变化而来的,但除了形状,就再也没有与人类手臂沾边的地方了。
“很抱歉,我只是想让大家相信我。为了生存,不要再相互斗争了,我们的敌人不该是自己人。
那么接下来,请你们亲眼见证我所说办法的可行性。”
言毕,徐雨歇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迅速在地上把手臂切成了小块,分散开来的肉块像是各自具有意识一般,纷纷在水泥地面上焦急蠕动着,想要靠近被切得最大的那块。
徐雨歇右手握拳蓄力悬在地面上方,屏息盯着地上的肉块,在它们即将融合到一起的时候,快准狠地往下砸去。一下、两下……拳头砸到肉上的沉闷响声让部分围观者捂上了眼睛。
“手臂”的碎块在徐雨歇的不停砸击下不再蠕动,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去了手上粘连的暗褐色碎糊,示意众人靠近。
“好了,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徐雨歇边说边用小刀把碎块赶到了一起,“你们看,现在就算把它们贴在一起也活不过来了。”
徐雨歇把碎块用布包裹起来,想要等到出去后把它埋葬,毕竟它的主人也曾是有尊严的人类。
众人在亲眼见识了他的办法后,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纷纷按照他的提议开始行动。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能看出来是被怪物咬伤人只有二十来个,他们看起来神智清醒,并且没有发现已经产生异变的人。不管真心与否,那二十几位伤者还是相当配合的,只要等所有人初步筛查完,徐雨歇再来进一步确定这些人会不会诡化后,危机就能解除了,这让众人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只可惜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未能休憩片刻,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就被一声稚嫩的尖叫声打破了。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口中发出的尖啸听不出是惊呼还是哀嚎。她锁骨处的咬痕原本已经结痂了,却在这时突然渗出刺眼的鲜红,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受控制地扭动身体,细嫩的双手因为痛苦而在空气中四处乱抓。她的父亲心急如焚,顾不上体面,赶忙坐到地上抱起了孩子,可这一举动并不能减少女孩的痛苦,他多想代替自己的女儿受罪啊。
渐渐的,小女孩的四肢停止了胡乱的挥舞,口中发出的痛苦的□□也消失不见。正当父亲以为自己的拥抱感动了上苍的时候,他见到了足以令他终生难忘的场面。
奇迹一如既往的没有发生,女孩的躯体不自然的扭曲变形,紧随其后的是那噩梦般的诡化。只见她的头发一撮撮掉落,身上穿着的小裙子化为齑粉,裸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肉瘤,肉瘤一个接一个破开,盛放出一朵朵血红色荼靡花。她本来白嫩的小手从指尖开始慢慢枯萎融化,紧接着是双脚、脖子、躯干,转眼间她已经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脖子之下全是绽放着绯色荼蘼的无状诡物。
怀中的孩子已不成人形,小女孩的父亲依然不听劝阻紧紧拥抱着她,可半液化的女儿正从他的指缝间慢慢流溢,他越想抓紧,流逝速度就越快。母亲跪在一旁不断地向周围的人求助。本来井然有序的队伍一瞬间四下逃散,很快,以小女孩为中心避让出了一个圆形区域,被迫留在最里面的一圈的人憎恨地咒骂着把他们挤到这里的人。
几个胆大的想把父女二人分开,可这时的父亲就像拥有无穷的力量,三四个人也拉不开他紧拥那诡物的手。小女孩的母亲见到徐雨歇的到来,膝盖在地上急切而短促地沙沙沙地磨,跪着挪到了他身旁,不由分说地一直磕头。
“救救我女儿,她还那么小,救救我女儿!”
徐雨歇无言,他扶起了这位涕泗横流的母亲,遗憾地看着她的双眼。这位母亲读懂了他眼中的含义,她已经磕得头破血流的憔悴脸庞,染上了深深的绝望。
徐雨歇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小臂长的直刀,向这对相拥的父女走去。
“不要、不要!!她还是个孩子啊!求你了,放过她吧!”
刀光闪过,可怜的母亲霎时愣神,在周围人的惊呼中,一颗没有五官满脸是花的头颅从那位父亲的肩膀滚落,已经扭曲变形的嘴里赫然撕扯下来一块粘着碎布的肉!
扑通一声,女孩的母亲再次跪倒在地,她的丈夫呆呆地看着怀中失去头颅而停止变化的躯体,浑然不觉已经血流成河的左肩传来疼痛的讯号。女人先是失声痛哭,哭着哭着,她又像是癫狂一般笑了,飞扑着伸手够向她女儿那已经不似人类的头颅。
所有人瞠目结舌,这位母亲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她掰开头颅的嘴,用獠牙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决绝地闭上眼睛,发狠地将其刺入了肉中,双手按压头颅的上下颚,生生的把自己颈肩处的肉扯了下来!
“女儿别怕,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言毕,她用尽全身力气爬向她的丈夫和女儿,地上拖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徐雨歇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帮上忙的事态了。
“懂急救的赶紧帮忙!人命关天,快啊!”
然而回应徐雨歇的只有众人挪退的脚步声。
“呵、行,你们想让这里也变得和外面一样吗?!”
围观者们面露惧色看向彼此,徐雨歇没闲工夫去气愤,他只能跪在地上,双手笨拙地一直按住两人还在冒血的伤口,移不开一步。
“我、我来帮你!”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女孩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头大汗地打开背来的外科急救箱,“请让我看下伤口状况!”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这个身型娇小的女孩身上,外表文文静静,手上的动作却雷厉风行,让人肃然起敬。
她从急救箱中拿出剪刀,麻利地剪开二人的上衣,看到伤口的全貌后,女孩柳眉紧蹙,拿剪刀的手微微颤抖。
这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了。
女人的创口不深,消毒止血缝合就行。但男人的伤口已经能看到大片大片斜方肌和破裂的血管了,触目惊心的殷红正汩汩地往外冒……
男人全身冒着冷汗,抱着女儿尸体的手砰地坠落,看来他已经失血过多意识模糊了。不尽快做手术的话,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这个国度向来是医少患多的,这几百人之中有一个医生都已是万幸。加上人们来的仓促,器械不足、药品短缺。况且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医疗程序不像拼模型,不是随便什么人照着图纸就能学会的。
放弃——她没想到面对自己的第一个患者,只能做出这般选择。女孩回头望了一眼徐雨歇,二人心中对男人的结局心知肚明。
作为医者,她没有时间犹豫。每浪费一秒钟,另一位伤患就离危险更近,虽然女孩只是个实习生,但她深谙这个道理。
箱子里没有生理盐水,只能用刚打来的干净水,她带上手套埋头清理止住血的伤口,一言不发。消毒、铺布、组织对齐、入针……书中所学第一次变现,女孩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一滴清泪打在她的指尖,晕染开了橡胶手套上残留的红。
女孩完成包扎后,不敢去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躲到了一旁,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然而她刚离开,就有几个好事者拎着不知从哪弄到的板砖,阻止徐雨歇组织志愿者转移这一家人。
“不是要像刚刚那样拍碎了才行吗?你们这是要把他们抬哪去啊?”
“趁他还不能动弹,给咱们练练手呗?”
看到这几个跃跃欲试的泼皮无赖,徐雨歇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他们几个。
“我已经看过了,这三人都还是‘完整’的,已经不会再变成那种怪物了。”
“看?怎么看?你说啥就是啥?”一个精瘦的刺头不服地嚷嚷,“我们都没看到,就你能看到?”
徐雨歇面色阴沉,口中低念“祂”的渡语:“ê?▇ nāp?áltā▇▇▇▇▇máyim hêlēl▇?ā??ar”
“你说什么鸟语呢?真搞笑,像痰卡喉咙一样……”
未等刺头口中吐出污秽之语,徐雨歇对着他狭小的吊稍眼一拳砸去,打的这个无赖眼冒金星哀声连连。
刺头的同伙眼见同伴被打,纷纷不怀好意地抄起捡来的家伙,却被同伴的一声惊呼打断。
“看见了、看见了!真的有!”被打的家伙想揉揉眼睛,马上吃痛缩回了手。
“圆形的…不,是方形的……怎么又变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刺头不可思议地环视四周:“你也有,你也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同伙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被一拳打傻了?必须讨个说法。